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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漳往事

2020-06-23曾丽琴

闽南风 2020年6期
关键词:陈氏漳州父子

曾丽琴

有了一个人于是出现了一座城,两者之间的联系可能只是一种偶然。事实上,世界上很多事物都从偶然中产生,但之后形成的巨大影响却并不因其源于偶然而稍减分毫。

陈元光与漳州城,就是这样一种偶然的联系;开漳圣王文化,就是因这偶然而产生的巨大影响。

宣威雄剑鼓

二十一世纪初,当我站在戴云山脉的九龙山与博平岭山脉的梁山时,仿佛还可以听到唐代传来的剑鸣马嘶。

漳州北部与西部多山。北部的九龙山是戴云山脉的余绪,西部由起自漳平南部的博平岭山脉沿龙岩与漳州两市交界处一直延伸至广东境内,其中在漳州境内的有梁山、天宝大山、大芹山、乌山等。九龙山与梁山是开漳圣王陈元光肃清蛮獠的根据地与主战场。时至今日,这两座山上依然保留有当时唐军活动的痕迹及关于他们的传说。

九龙山在华安县境,因其九条山脉如九条巨龙嬉戏而得名。九龙山的海拔不低,有1286米,山上古树颇多,森林覆盖率高达95%,山中还有不少瀑布群,是户外驴友的喜好之地。它的西北麓山頂有天然湖泊,现称天顶水库。在那里有两种不常见之物,一为其旁生长着的“倒插竹”,二是水库中的“四脚鱼”,这些“四脚鱼”后来被考证为国家保护动物的红腹蝾螈。此地一直流传着陈元光军队与“倒插竹”的故事。

公元669年,陈政奉旨戍闽平定活动于泉潮之间的蛮獠。陈元光因一直有“雄飞出禁城”的远大抱负,此次便随父亲率领123名将佐、3600名士兵南下征战。陈氏父子英勇善战,但当地蛮獠却更熟悉与适应漳州的气候和地理。蛮獠们集结了几倍于陈氏父子的兵力,将他们围堵在九龙山下鏖战。几场大战过后,唐军兵力渐渐不支,便退入林密山高的九龙山西麓苦守等待援军。

相传,被围困九龙山之时,机缘巧合,陈氏府兵发现了山顶水库这一饮用水水源,于是便在天顶水库湖畔插竹为寨,伐木为营据守。但北方人不熟悉竹子的生长习性,插竹时将小的一端插入土中,粗的一端留在空中。没想到天佑陈氏父子,这些倒插的竹子竟然也生根发芽活了过来,并且成了别具一格的品种“倒插竹”。

“倒插竹”由来的传说自然只是对名人的附骥。不过,九龙山关于陈氏父子军队的活动痕迹,的确有“一堡三寨”的历史遗存可以印证。“一堡”指马岐古堡,位于华安沙建镇招岩自然村对面。它是陈氏父子军队的牧马场,现在堡墙依然存在。虽然有些地方倾塌,但还是可以看出堡墙围起来的面积约有七八亩。堡墙两面均由花岗岩山石砌成,中间填满碎石以增加其牢固性。堡门开向村庄一侧,两旁各有3个似为圈马所用的插木栓的石洞。明代《北溪纪胜》一书曾明确记载此堡:“初入小滩为岐,唐将军牧马故处也”。

“三寨”分别为乌古山寨、赤鬼寨与烘炉寨,是近期才考证出的陈元光兵寨遗址,亦都在沙建镇。同马岐堡一样,这三寨寨墙也主要由花岗岩山石砌成,有方有圆。考古挖掘者甚至在这三个寨中挖掘出了一些富有唐代风格的残砖碎瓦。

相比较九龙山故事的勇武与坚硬,梁山盘陀岭娘子寨的故事就显得柔情与浪漫了许多。

顾名思义,盘陀岭山高且绕,明漳州人吏部主事林弼曾在《过盘陀岭》一诗中感叹道:“盘陀岭上几盘陀”。因其险峻,易守难攻,自闽越国以来便一直在此设蒲葵关镇守。陈氏父子带兵南来时,蒲葵关早就落入蛮獠之手。公元671年,陈元光在其祖母魏氏带领援兵到来之后,便重整军马,直奔盘陀岭而来。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强悍的蛮獠姑娘金菁娘娘。她是类似于穆桂英这样的非汉族女子,健康美丽,武艺高强,所以,唐军对她镇守的娘子寨久攻不下。传说中认为金菁娘娘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娘子寨所在的飞鹅洞风水独特,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在危急之时腾空而起,因此只要这风水不破,娘子寨就必定攻不下。最后,陈元光的军师张赵胡设下一计,派英俊帅气的撩妹高手李伯瑶将军假扮蛮獠混入寨中。金菁娘娘果然不可救药地爱上李伯瑶。李伯瑶取得金菁娘娘信任后,便以寨中缺水,需挖沟引入山谷水为由在鹅颈位置开沟挖渠,破坏了飞鹅洞的风水。唐军攻破娘子寨之后,李伯瑶却也舍不得这美丽率性的金菁娘娘,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然,这个爱情传说只是陈元光父子平定蛮獠与建漳一个美丽的插曲。之后,陈元光父子便破蒲葵关,出盘陀岭,进驻绥安,命名漳江,屯兵云霄。后又两次平定粤乱。公元683年,陈元光向朝廷上《请建州县表》。公元686年,陈元光获准置郡并任漳州首任刺史。至此,开漳完成。由“宣威雄剑鼓”至开漳,陈元光用时18年。

府兵成营屯

漳州的母亲河九龙江有三条主要支流:北溪、西溪与南溪。北溪、西溪都发源于龙岩境内的博平岭,之后一路蜿蜒欢歌穿越闽西南大山而在漳州平原相会,并从龙海浮宫镇海门岛附近的九龙江出海口汇入东海。

九龙江北溪下游有一个别称柳营江。关于柳营江名字的来历,有的认为六朝时就有,清顾祖禹《方舆纪要》引《白石丁氏古谱》曰:“六朝以来,戍闽者屯兵于龙溪,阻江为界,插柳为营”,所以,“柳营之名,自六朝时始也”。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柳营江的名字来源于陈元光军队,说是当时陈元光军队驻军九龙江北溪时插柳为营,与蛮獠隔江对峙,柳营江因此得名。光绪《漳州府志·卷之四·山川》就写道:“(北溪)又南出于两峡亘虎渡桥为东偏险要者,曰柳营江。去城四十里,二十七都地,唐时宿重兵于此,相传插柳为营,因号柳营。”白石丁氏开基祖是陈元光的得力助手丁儒,其是运筹帷幄颇似诸葛亮的人物。与陈元光关系如此之近的丁氏家族说柳营江之名六朝时就有。而官方的府志却认为柳营江得名于唐朝重兵——府志虽没明写陈元光军队,但唐朝重兵不由得不让人将其与陈元光军队对号入座。来自民间同陈元光关系密切者的否认与相隔几朝却是官方的承认不能不说是很有意思的矛盾。

如果说柳营江是否因陈元光军队得名有所争议的话,那么,陈元光在九龙江沿岸设立“唐化里”则是毋庸置疑的史实了。

明嘉靖《龙溪县志》记载有唐化里且明确指出其位置:“二十七都统图七,在城东三十里,宋唐化里,属永宁乡。”县志还列出二十七都所辖的11个甲社:“长洲社、马岐社、下尾社、西坑社、上苑社、陈洲社、浦头社、东洋社、岭兜社、西浦社、水居社。”从这11个甲社看,陈元光的唐化里大概从现在的浦头港到江东桥这一片。

唐化里是陈元光安置归顺蛮獠的地点。陈元光并非一介武夫,只会“宣威雄剑鼓”,他更擅长于怀柔,他以很好的条件促使蛮獠来归顺并划定一个区域安置他们。他也很会选址。浦头港至江东桥是九龙江西溪与北溪交汇的三角地带,冲积土层厚且肥沃,里面又港湾交错,灌溉便利。陈元光不仅给予来归的蛮獠们种子、家具,还教给他们耕种的方法,并允许他们与汉人通婚。于是正如陈元光诗中所描绘的:“男生女长通蕃息,五十八氏交为婚”“日将山獠化缟民”,渐渐地,这些蛮獠化外之民便不战而屈,便被同化了。

唐化里这一带在明代有十分出名的浦头港,而宋代的江东古石桥是迄今还横卧在九龙江上,并且它的建成始终是个未解之谜。长洲一片前几年改造成了碧湖公园,而湘桥的九十九湾也疏浚出来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陈元光之所以能够平定蛮獠并且开漳除了设立唐化里,还采取了屯垦这项十分重要的措施。陈氏父子自九龙山发兵并在盘陀岭击溃蛮獠主力后,便把军士分为三个营在云霄屯垦,其中上营在火田,中营在西林,而下营便是将军山。

将军山如今已建成一个文化大公园,公园中除了将军山与陈政墓外,还增添了许多人工景观,像陈元光父子雕像、归德楼、大龙湖等,它力图通过公园景观打造来传达陈氏父子开漳的历史与漳州人对他们的景仰。公园中最有历史意味的当然是陈政墓园了。尤其是陈政墓前一文一武一对石翁仲、一对石仗马、一对石狮、一只石羊与两根望柱。石羊原来当然也是一对,只不过后来损毁了。它们都是唐代的文物,而石仗马尤为难得,因为它们从头到脚全身披裹着铠甲、连马尾都与铠甲一并捆束的甲骑具装实物造型据说在全国绝无仅有。

如今,拜谒陈政墓园攀将军山吃烧窑鸡是到将军山旅游的必选项目。而当时,将军山则是集生产与防卫于一身的屯垦军营。陈氏父子从北方来到闽南,山长水远,要靠朝廷粮草补给显然不现实,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于是,陈氏父子便命令士兵就地扎营,“平居则狩猎,有役则战守”。事实上,以中原先进的武器与战术,当然是狩猎大于战守了。最关键的是这些北方将士带来中原先进的生产工具与生产技术。他们锻造铁具、烧荒垦植、修建水坝、引水灌田,原来的榛莽之地渐渐人烟稠密了。而当陈元光开漳后,自然首先把州治设在了云霄。

导化动琴樽

被称为“八闽第一书院”的松洲书院位于芗城区浦南镇松洲村。它是陈元光之子陈珦所建。事实上,松洲书院可能不只是“八闽第一书院”,它还可能是中国第一书院。因为《中国教育史》认定的中国第一书院洛阳丽正书院建于718元,而松洲书院却早于公元708年建就。

早先水路十分重要,因此,浦南镇在当时十分繁荣。这一繁荣至解放初仍有余音,我小时候常听家中长辈讲“来去赴浦南圩”,说是当时每逢圩日,华安、长泰甚至漳平与安溪等地的人都会赶来浦南镇做买卖。2012年,我曾从北斗、丰乐经后房农场骑行至浦南镇,第一次寻访了松洲书院与陈元光墓。

松洲书院静静地座立于松洲村一隅。雖然建筑墙体斑驳,庭院砖瓦残破,但从它的规制依稀可以想象当时漳籍学子琅琅读书的盛况。书院坐北朝南,前庙后学,由前至后依次为前殿、王台、中殿威惠庙、后殿书院,左右是两庑廊房以及东西配殿,占地面积2000多平方米。陈珦主持松洲书院时仅建了后面的书院,前面的威惠庙是公元786年陈元光的曾孙陈谟增建的。当时漳州州治迁至龙溪县,朝廷“敕有司改葬于州北九龙里松洲堡之高坡山,春秋飨祀”。

陈珦是陈元光的独子。漳州府志上记载了陈元光对他的期待:“儿非戈戟士,乃台院秀儒也。”而陈珦也不负父望,16岁就举明经授翰林承旨直学士。但陈珦并不想在朝廷为官,因此,当龙溪县令席宏写信给他,力聘他回来主持乡校时,他便找了个借口辞官回乡筹建松洲书院。因自己明经出身,又其时闽南未开化之地民风尚陋,他在主持书院时就主要以儒家经义尤其是孔子的“文、行、忠、信”来引导士民礼乐。在他的努力之下,整个漳州的教育与民风有了很大的提升。史料记载,开漳以来,漳州在唐代得科名的有12人,居全省第4位。再后来,经过宋代朱熹、明代黄道周、清代蔡新、蔡世远等人的努力,漳州更成了有名的海滨邹鲁。

陈珦对教化的重视自然颇受乃父影响。陈元光本就极富文才,武则天在《敕陈元光建州县表》中这样评价陈元光:“以儒术代将父兵”。据说他自幼博览经书,且贯通子史,这从其留存于世的《龙湖集》《玉钤集》《请建州县表》《漳州刺史谢表》等诗文中可见一斑。

陈元光在《请建州县表》中谈到教化的重要性:“窃惟兵革徒威于外,礼让乃格其心”。他说“导化动琴樽”,认为要改变漳州这蛮荒之地的陋俗必须要“兴庠序”。他还曾多次用诗来劝导教育儿子、部下与属民。他期盼陈珦可以“载笔沿儒习”,他“修文语士民”,他告诉州县诸公敏:“移孝入忠吉,由奢入俭宁”,他写《恩义操》《忠烈操》让蛮獠知晓“怀恩抱义”“舍生取义”等儒家操守,他教民腊祭……正是在陈元光这样的施政思想下,漳州很快地“民风移丑陋,土俗转酝醇”。这民风是直到林语堂还称颂“淳厚”的。

文化的渗透细无声,而它的影响又是深远的。它或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政治、经济,因此,在陈元光及之后几代人的努力下,漳州“人物辐辏,文化渐开;帆船如云,鱼盐成埠”。漳州人感恩陈元光的开漳功绩,便建了许多威惠庙以祀。到明清,大量的漳州人移民到台湾、东南亚垦植,但无论他们走得多远,他们都不会忘记自己是开漳圣王陈元光的子孙,都要在当地建威惠庙来祭拜。现全世界的威惠庙有五六百座,每年农历2月陈元光的诞辰与农历11月其祭日,各地的圣王信众都要举行仪式予以纪念与祈福。

如今,纪念陈元光的漳州圣王大道已全线通车,经此大道从市区驱车20分钟即可到达浦南镇陈元光漳台文化公园。而开漳圣王文化也必将由这条开阔的大道传得更远、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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