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兰兰

疫情大流行下，全球产业链面临考验。

尽管已是暮春时节，但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带给全球的阵阵寒意，正在把世界经济从正常增长轨道拖向充满未知的崎岖之路。在经济活动骤然收缩的背景下，近段时间以来全球市场剧烈震荡—生产停滞、消费萎缩、贸易减少、股市波动，主要经济体皆面临严峻考验。

随着全球经济衰退风险的加剧，已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的中国经济复苏不可避免地受到二次冲击，面临外需短期下滑等新挑战。

全球同此凉热

“新冠肺炎疫情将严重影响全球所有地区的经济增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4月14日发布的最新《世界经济展望》中预测，2020年全球经济将萎缩3%，为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糟糕的经济衰退。

世界贸易组织（WTO）也预计，因疫情影响，2020年的全球货物贸易量将大幅萎缩，同比下降13%～32%，几乎所有地区的贸易都会出现两位数的百分比下降。

相较2008年金融危机导致的全球贸易量下降12.5%，此次疫情影响经济的严重程度显然已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

从发达经济体来看，随着美国经济大面积“停摆”，一季度美国GDP增速为-4.8%，创下十年来新低，经济将迎来“至暗时刻”。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4月24日发出的一份报告显示，为应对疫情影响，美国国会已经批准了四项财政刺激计划以提振经济，总支出达2.2万亿美元，是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财政计划。

但这也使得今年联邦政府的预算赤字飙升将近四倍，达到3.7万亿美元。与此同时，到今年9月底，联邦政府债务就将超过GDP总额，达到GDP的101%。CBO预测，美国财政赤字和债务水平将达到二战以来的最高水平。今年第二季度经济也将因疫情影响受到冲击，同比下滑40%，失业率将上升至14%，导致二季度和三季度失业人口高达2 700万人，约800万人退出劳动力市场。

作为欧洲最大的经济体，2019年德国GDP在欧洲排名第一，但自3月中旬因疫情而处于封锁状态后，德国经济陷入停滞。4月24日，德国就业研究所公布的报告显示，今年第二季度德国经济将萎缩14.6%，全年预计将萎缩8.4%。报告指出，德国多个产业将面临国内外需求衰退和供应链中断，今后数月内德国就业人数将下降约100万人，失业人数将超过300万人。而由于不确定性极高和产能利用率下降，经济投资活动将急剧下降。

同一天公布的4月德国IFO商业景气指数从3月的85.9点下跌到74.3点，为有史以来的最低水平，也是数据公布以来的最大当月跌幅。“企业们对于未来几个月的发展预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悲观。”德国联邦经济部4月15日发布的月度报告也显示，德国经济衰退状态可能会持续到年中，预计今后经济发展将面临非常大的不确定性。

法国总理菲利普在4月19日表示，法国今年将面临1945年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预计经济将下降8%。“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将产生巨大影响。”

法国从3月17日起实施“禁足令”，要求民众最大限度地减少出行并避免与外界接触。期间，法国整体经济活动下降36%。法国央行行长德加洛认为，在政府初步设定的5月11日解封期限前，法国经济不会出现明显恢复。

此前，法国央行曾指出，现行封锁措施每延长两周，法国经济增长就将下降1.5个百分点，额外预算赤字也将同步增加。

据4月22日法国官方公布的数据，法国非全时失业补助申请人数已超过1 000万人，占全法国私营企业领薪员工总人数的一半，这些人将由政府支付薪酬。此外，政府还为约13万家企业提供由国家担保的贷款，贷款总额高达3 000亿欧元。

为使经济从新冠病毒疫情中复苏，意大利政府在4月24日同意将财政赤字提高至该国近30年来的最高水平，把预算赤字扩大到550亿欧元，这将使意大利2020年的财政赤字与GDP之比达到10.4%。

其还预测，2020年意大利GDP将创纪录地下降8%，公共债务与GDP之比在2020年将升至155.7%。而去年，意大利赤字与GDP之比为1.6%，是2007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根据意大利政府的最新估算，意大利失业率也将从2019年的10%上升到2020年的11.6%。

正常情况下，欧元区国家本应将赤字与GDP之比控制在3%以下，将债务与GDP之比控制在60%以下，但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后，这一要求被搁置了。

欧洲联盟领导人在4月23日的视频会议后，同意创建大规模“恢复基金”，其规模预期为1万亿～1.5万亿欧元，将用于协助27个成员国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恢复经济。

同一天，日本政府发布的4月份月度经济报告显示，当前日本经济形势迅速“恶化”，而这也是日本政府自2009年5月以来首次在经济形势评估中使用“恶化”一词。报告称，受疫情影响，日本个人消费急剧下降，生产和出口减少，企业收益急速萎缩，破产企业数量增加，情况极为严峻。

为应对经济困境，日本政府在4月20日通过决议，将4月7日确定的108万亿日元经济刺激计划的规模扩大至117万亿日元。这一资金规模相当于2019年日本GDP的20%，不仅超过金融危机期间日本政府的经济刺激计划，也超过美国出台的2.2万亿美元刺激方案10%的GDP占比。

新兴经济体同样损失惨重。据路透社称，印度经济正在迅速减速，预计2020年印度GDP将收缩5.2%，在过去的一个月内，该国的失业率从8%翻倍至16%以上，印度很可能会创下自1991年经济自由化以来最差的增长表现。

>>4月22日，位于美国旧金山湾区圣马特奥县的一家零售商场外，顾客佩戴口罩、间隔一米排队等候购物。当日，旧金山湾区各县开始强制执行在某些公共场所佩戴口罩的命令。

>>4月12日是西方传统节日—复活节，但受疫情影响，昔日繁华的美国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客流稀少。图为一位市民身穿防护服、头戴防护面罩在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装扮成复活节兔。

巴西瓦加斯基金会应用经济研究院（Ibre/FGV）发布的4月《Ibre宏观报告》指出，疫情对巴西经济的影响将是深层次的，预计巴西2020年的失业率将达到17.8%，居民工资收入也将跌至自1981年以来的历史新低，全年巴西GDP将下降3.5%。

4月24日，俄罗斯央行将其主要利率下调50个基点至5.5%，而此次降息的是因为疫情的蔓延和近期油价暴跌给俄罗斯经济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同时，俄罗斯央行还大幅下调经济预期，预计2020年俄罗斯GDP将缩水4%～6%，并警告要为应对严峻的经济冲击做好准备。

按照IMF对世界各国2020年GDP增长的预测，发达经济体方面，美国为-5.9%、欧元区为-7.5%、日本为-5.2%；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方面，中国为1.2%、印度为1.9%、巴西为-5.3%、俄罗斯为-5.5%；低收入发展中国家为0.4%。

产业各方承压

随着全球经济衰退风险的加剧，已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的中国经济复苏不可避免地受到二次冲击，面临外需短期下滑等新挑战。

“当前，我国国内疫情防控形势持续向好，企业复工复产有序推进，但全球疫情的蔓延对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的影响正逐步显现，根据商务部对重点地区、重点行业、重点企业进行调研的情况，部分外贸企业在手订单延期或取消，新签订单受到影响，特别是纺织服装等消费类行业，短期内受到较大冲击。”4月9日，在商务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高峰表示。

“面对国际不稳定、不确定因素显著增多，我国加工贸易面临需求端和供给端的双向挤压。”在4月10日国新办就稳外贸相关举措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商务部外贸司司长李兴乾指出，目前中国的贸易伙伴几乎全部发生疫情，国际市场需求明显萎缩，企业出口订单受到影响，新增订单同比下降。同时，由于全球供应链受阻，进口原材料、零配件存在困难，影响到我国加工贸易增值再出口。

对于2019年出口已经承压的纺织服装业来说，这颇有点“雪上加霜”的意味。

受产业转移、全球单边贸易保护主义尤其是美国贸易摩擦不确定性影响，2019年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额2 807.05亿美元，同比下降1.50%，占全国外贸出口额的11.24%。其中，我国纺织品出口额为1 272.51亿美元，同比增长1.35%；服装出口额为1 534.53亿美元，同比下降3.74%。从出口商品结构看，2019年我国服装出口价格同比下降0.62%，纺织品出口价格同比下降3.38%。

上述的美国、欧盟和日本为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的三大传统市场，在2019年，我国纺织品服装对美国出口为482.05亿美元，同比下降6.58%，占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份额为17.17%，同比下降0.94个百分点；对欧盟出口484.57亿美元，同比下降4.41%，占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份额为17.26%，同比下降0.53个百分点；对日本出口208.79亿美元，同比下降4.58%，占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份额为7.44%，同比下降0.24个百分点。

与此同时，2019年美国从中国进口纺织品服装364.52亿美元，同比下降10.16%，占美国市场份额为32.8%，比2018年占比下降3.8个百分点；欧盟从中国进口纺织品服装397.44亿欧元，同比增长2.0%，占欧盟市场份额为32.6%，比2018年占比下降0.6个百分点；日本从中国进口2 2971亿日元，同比下降7.0%，占日本市场份额为55.4%，比2018年占比下降2.4个百分点。

4月《世界经济展望》增长预测

2019年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主要市场情况表

从海关总署4月14日发布数据来看，今年一季度我国纺织品服装累计出口金额452.6亿美元，比上年同期下降17.7%，其中，纺织品出口226.9亿美元，同比下降14.6%；服装出口225.7亿美元，同比下降20.6%。受疫情影响，我国纺织服装出口降幅进一步加深，现阶段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降幅水平甚至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发生后的2009年。

对此，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产业经济研究院分析认为，在全球消费需求下滑并且对可选消费品需求受到更明显抑制的情况下，欧美市场部分客户取消或推迟对我国纺织品服装进口订单，导致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在一季度的降幅高于整体货物贸易出口，其中服装出口降幅超过纺织品出口，体现在出口产品结构中，首次呈现服装出口规模低于纺织品出口规模的特点。

国际方面，全球各纺织大国的订单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越南、柬埔寨、孟加拉等国纺织业均遭到欧美国家订单取消的冲击。

越南公开数据显示，今年1—3月份，越南纺织品服装出口额为79.3亿美元，同比减少8.96%，其中服装出口额64.9亿美元，同比减少8.9%。在外界看来，2020年可能是越南纺织服装业发展历史上最艰难的一年。1月份，由于疫情在中国暴发，越南纺织服装企业面临原材料短缺。然而，原材料供应刚缓解，美国、欧盟和日本等主要出口市场的疫情暴发又让越南纺织企业陷入订单取消或延期困境。

柬埔寨制衣厂协会秘书长肯卢则透露，大部分制衣厂和纺织厂的买家均已取消订单，而这些取消的订单大部分来自美国和欧盟市场，分别占柬埔寨出口市场的28%和46%。因为订单取消，导致当地制衣厂倒闭，很可能有超过50万柬埔寨工人面临失业。

孟加拉也表示，由于美国和欧洲的零售商关门歇业，已经取消超过31.1亿美元的订单，造成当地服装出口锐减。3月份，孟加拉出口收入仅有27.3亿美元，同比下降18.29%。当月，占孟加拉出口贸易超八成的服装出口额为19.7亿美元，同比下降26.7%。一些当地服装厂已开始裁员，并因此造成工人动荡，纷纷走上街头抗议。

企业“雪上加霜”

中国企业也受冲击明显。“近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有订单被取消，将近一百万美元，睡不着觉。”浙江绍兴一家服装外贸公司负责人王茉莉（化名）表示，自3月底，美国零售门店因新冠肺炎疫情大面积歇业后，订单纷纷“消失”。其中，被取消订单的最大一笔，也是让她最头疼的订单是一批镂空蕾丝上衣—3万多件成衣和价值几十万美元的布料。“单价贵、时装款、有季节性、数量多，这笔订单我没办法消化。”

而即便是订单制作完成，要把货物顺利送到国外客户手中也并不容易。广东一家服装公司的外贸主管吴婷（化名）表示，上个月，公司有一批货运到非洲，由于正赶上当地疫情暴发，货到目的港口已经快一个月，客户还没去清关。“这个订单还没收回尾款，很怕客户会弃货。”

此外，由于疫情原因，很多国家的航班或减少或暂停，导致物流运送延期，且价格节节攀升。“原来寄往英国某机场的费用是每公斤18元，现在除额外费用外，已经达到每公斤50多元。”吴婷表示，如今公司再接订单，将最少收50%的定金。

“服装销售具有很强的季节性，若错过了春装的旺季，就会连着几个月的淡季。”从事服装纺织贸易行业多年的David表示，出口服装的销售高峰期通常是岁末年初，在进入夏天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淡季，自9月开始再进入旺季。“就目前欧美疫情蔓延之势，预计接下来到8月份甚至是10月份以后才能得以缓解，企业整体订单损失可能将超过一半以上。”

因为产业链的传导，上游的面料供应商也不好过。国外客户取消了服装供应商的订单，服装供应商则取消了制衣厂的订单，制衣厂又取消了面料商的订单，但由于前期投入的原料和积压的库存无法一起“取消”，许多面料商近期都陷入了“降价—卖不掉—再降价—亏本—卖不掉”的恶性循环之中。

“我们有七成订单被取消，主要是欧洲和美国的订单，制衣厂说要取消订单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制作布匹，投入了原料及制作费用。”在广州经营布行的彭彭表示，更严重的是，有些原料经过半加工，存放会坏掉，比如经上色的纱线，现在只能先上机织成牛仔布，等情况好转再卖。

据彭彭介绍，由于季节、风格等的不同，内销市场跟外单的面料需求不同，做外销的面料目前找不到内销的买家，原料费和加工费就成为一大损失。而由于外单集中取消的影响，整个市场面料价格直线下调，“面料商现就是在亏本卖货也销不出去，主要是市场需求太小了”。

>>美国时尚品牌J.Crew门店因疫情暂时关闭。

“受需求不足、产销下滑影响，近期很多企业出现库存积压情况，资金周转压力凸显。出于回收资金的需求或对市场前景缺乏信心，很多企业低价出货，纺织原料及产品市场价格持续走低，进一步挤压收益。”4月8日，中国纺织联合会关于纺织企业复工复产情况周报调查显示，订单不足、资金紧缺是当前企业反映最多的现实问题。

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日前表示，我国纺织服装企业要多方应对疫情影响，一方面要稳住外贸的基本盘，留住渠道和原本的订单，一些订单哪怕赚得不多也可以做；另一方面也要拓展国内市场，实现出口转内销。

他认为，“一些小国不具备纺织服装产业链的完整性和规模经济，在保证产业链完整的情况下，我们要留住渠道和产能，通过增加科技元素、提升品牌附加值，努力走向产业链的高端，打造国际竞争新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