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娜

是他，让我第一次懂得，爱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能量，一种能够传递的能量。

儿子小的时候，我要出差10天，那是我第一次与他分离。爷爷奶奶说，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大哭大闹。我想了想，还是提前如实说给他听。他听后果然大哭。我向他解释，出差只是离开家到远方办事，办完后就回来，不是扔下他不管。他哭着说：“不让走，不让走。”但第二天、第三天，在我连续向他重申这个决定和行程后，他最终接受了。此后，每当我要出远门，他没有再哭过，且总要安慰我：“你办完事早点回来，不用担心我，我会在家好好的。”孩子比大人想象得更能接受真相，也比成年人认为的更易选择信赖。前提是，能让他体会到大人的真实和爱意。

儿子4岁时，我牵着他的手去幼儿园。看着他逐渐长高的身体，想到他已经来到我身边4年多了，我不由地哼起那年春晚上的歌曲：时间都去哪儿了……他用厚实的小手攥着我说：“时间都变成回忆了，都钻进我们脑袋里去了。”这是关于时间流逝，我听过的最精准最具象的解释。或许，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哲学家。他们用大人遗忘的语言，道出事情的本质。

他5岁的时候，第一次对我来月经表示担忧，并疑惑爸爸为什么不会流血。我给他解释：妈妈肚子里有个宫殿，爸爸肚子里没有，每个孩子没有出生的时候，都住在妈妈的宫殿里。宫殿为了维持自身的运转，每个月都会流血，就像水管会排水一样。宫殿流血时，妈妈身体虚弱，需要照顾好自己。他表示理解。只是从那以后，我每次来例假，一旦被他知道，他都会提醒他爸爸：“妈妈流血了，你要表现乖一点啊！”后来，他迷上科学杂志，对男女生理有所了解。有天晚上，临睡前，他对我说：“没有子宫，没有女人，就没有人类。”我搂了搂他，不觉眼泪滑过脸庞。愿他秉持这温柔善念，直至老年。

他6岁时，和我玩捉迷藏。我藏到大衣柜隐秘的角落里，他怎么也找不到，急得满头大汗。我信守之前的约定，不应声回答。他忽然蹲在地板上哭了起来，“妈妈不见了，妈妈不见了……”我从衣柜里走出来安抚他，然后让他也去藏。他藏在显眼的位置，我一眼就发现了他。我问他：“为什么不藏严实点，这样妈妈就找不到你了。”他说：“我不想让妈妈找不到我。”我说：“让我很难找到你，这是游戏规则啊。”他想了想说：“我不想遵守规则，我怕你找不到我会难过。”那一刻，我想，相比我爱他，他或许更爱我。

儿子7岁，我们一起读周国平的《宝贝宝贝》，里面有很多亲子互动故事。他看书很快，看后和我交流心得。他问我：“爱是什么？”我不愿直接告诉他答案，便反问他：“你觉得爱是什么？”他想了想说：“爱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我们看不见它，也抓不住它。但它可以从一个人心里传递到另一个人心里。”然后，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问我：“妈妈，你能感受到我的爱吗？”是他，让我第一次懂得，爱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能量，一种能够传递的能量。

他8岁时的一天，忽然问我：“妈妈，你多大了？”我告诉他：“37岁。”他义正辞严地纠正我：“不对，你才8岁。”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用很长一段话来证明自己的观点：“生了我之后，你才是妈妈。我今年8岁了，所以你也8岁了。8岁的妈妈和8岁的我都不够好，所以要相互原谅。”后来，在一次班会上，他再次向众人这样介绍我，引来阵阵掌声。那是结婚生子后，第一次有人这么定义我的年龄，原谅我可以做得不够好，我为此骄傲。

他9岁时，对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有着敏感的体察。我因工作原因，陷入低落和焦虑时，会把负面的情绪传递给孩子的爸爸。他爸爸是个宽厚忍耐的人，从来不反驳。但我说的每句抱怨和指责，儿子都听进了耳朵里。有一天，我们去公园散步，路上他问我：“妈妈，你爱我爸爸吗？”我说：“当然爱。”他接过话茬说：“我也爱他，而且我肯定，爸爸更爱你。”我笑了，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解释：“你看，不管你做什么，爸爸从来没有抱怨过你。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一句你的坏话。他每次去超市都会买你最爱吃的鸡爪。他一提起你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我觉得，再也没有比他更爱你的人啦。”结婚12年，我已在庸常和忙乱中忽略了孩子爸爸对我的爱，是儿子的提醒，让我看见自己正对爱我的人进行伤害。他是父母感情的观察家。他想用小小的身体去维护家庭的平衡，让家中每个成员都体会到彼此间的爱和幸福。

我知道，你一定也有这样一个小孩。好好爱他，好好待他，让他引领你，一步步回到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