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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寻找的不确定性

2020-06-11曾绮晴

北方文学 2020年5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边缘化解构

曾绮晴

摘要:刘震云所著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父子、师徒、夫妻关系呈现出的畸形状态,颠覆了人们对双方关系的传统理解,由此实现了对二元对立结构的消解;家园意象的模糊、故乡情怀的丧失更是让人难以理解;此外,作者将发生在延津的故事独立于当时中国的大背景之外,这种边缘化的叙事模式增加了读者阅读过程中对背景认知的模糊性。这一切都共同指向了一个问题——“一句顶一万句”的那“一句”话,究竟能否被寻找到?或者说,延宕千年的中国式孤独,最终能否被打破?而问题所指向的答案,却又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关键词:二元对立;解构;边缘化;话语寻找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通篇贯穿了这样一个古老的道理。杨百顺的“出延津”,牛爱国的“回延津”,一出一回,目的都是为了寻找某个人,或者只是某句话,以逃离缠绕着内心的孤独感。那么,人们因为想摆脱孤独的话语困境,渴望得到内心一直所期盼的话语而展开的寻找,最终会不会产生令人满意的结果呢?

小说中的人物为了摆脱困境,逐渐迷失了自我,却仍执意要寻找下去,不愿回头。由此来看,《一句顶一万句》所表现的意义不是单一的,故事主人公想要得到的那句话不一定找得到,即使找到也不一定符合自己的心意;那个“说得着”的人不一定能找,找到后不一定一直都说得着;该不该找,值不值得找,作者也并未明确传达出要提倡或批判的东西。

一、二元对立结构的消解

《一句顶一万句》中,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二元对立结构的消解。简单来说,二元对立的概念是:在传统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建立在等级森严的二元对立结构中,例如,言语/文字,男人/女人等等,前者往往优先于后者,后者从属于前者,德里达作为反逻各斯主义者,认为解构主义认定对立两项之间仅有一些差异,而无孰优孰劣的等级秩序。(1)

小说从根本上颠覆了人们对父子、师徒、夫妻关系的理解。以“出延津记”中的主人公杨百顺为例,他宁愿一次又一次离开,也不愿回家面对令他反感的父亲,当在外受了苦走投无路回来时,他父亲表现出的却是幸灾乐祸,在这对父子身上完全诠释不了“父慈子孝”这四个字;杨百顺和小赵名义上都是传教士老詹的徒弟,但二人只一心干着自己的营生而内心并没有真正把“信主”当回事儿,是勉勉强强的师徒关系;小说中夫妇之间的关系更为畸形,如杨百顺与吴香香,双方充满矛盾毫无恩爱可言,丈夫甚至一反传统成为了妻子的附庸,妻子成为了绝对强势的一方。

小说中父与子、师与徒、夫与妻二元对立结构的瓦解,归咎于主人公陷入的交流困境及其不懈的话语寻找。与压根说不上话的亲人、无温情的家庭决裂后,杨百顺踏上了寻觅的道路,从离家到拜师再到结婚,他为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找到能够说知心话的人而不断努力着,然而不幸的他陷入了“孤独——寻找——寻不得——孤独”的重复中。杨百顺虽然最后在寻找巧玲的事情上死了心,但再也没有停下步伐,他毅然乘上远行的列车继续逃离着寻觅着。杨百顺是迷茫的,也是坚定的。他可能会一直陷于这个重复的怪圈中,在寻找过程中体会人生孤独;也可能真的会找到他心中所要追寻的东西,成功摆脱孤独困境。

二、对故乡情怀的解构

在人们眼里,故乡是出门在外的游子心中最牵挂的地方,是亘古不变的温存,是精神的一片净土。于中国古代文学的许多作品中可见,常见的月亮、大雁等物象都能够牵扯出游子无限的故乡情思情怀。而《一句顶一万句》中则完全颠覆了人们对故乡情怀的传统认知。作者笔下的故乡于故事主人公而言不再是精神的皈依之处,而是能够勾起不堪的、痛苦的回忆的地方。前半部“出延津记”中,杨百顺先是极其反感自己的家庭,辗转多次从来没有过回家的欲望,即使回去也是迫不得已,最终因为弄丢了养女巧玲,彻底离开了故乡这片伤心地。在后半部“回延津记”中,曹青娥生前有机会可以回到童年生活过的故土,可不明所以地,她自己放弃了一切线索,直到临死才有后悔之意;牛爱国也是因为故乡变成了伤心地,一次又一次离开,一次比一次走得远。

小说中的人物在故乡找不到或者失去了某种东西,于是离开故乡去追寻,寻求无果,身心俱疲,却仍不愿意回到故乡。这里,刘震云笔下的家园意象被塑造成精神痛苦的来源,故乡情怀丧失。由此,作者借小说的人物之口表达出“过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的观念。(1)这句话被小说主人公反复强调,在作品中出现多次,这说明在他们眼中,故乡不再是游子的“根”,反而选择将希望寄托于迷茫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远方。这种抛弃了根的没有回归意识的追寻,则再一次增加了寻找的不确定性。失去了根,失去了精神归属的他们,能不能在他乡寻找到另一个“根”,在寻找过程中会不会愈发迷失了自我,迷失之后又该何去何从,这些都不得而知。

三、边缘化的叙事模式

《一句顶一万句》被称作是中国版的《百年孤独》,小说将地点定位于河南延津,却如同马尔克斯笔下的小镇马孔多一样独立于大背景之外。根据小说内容透露出来的线索,可以大约推算出上半部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解放战争前期,那时中国正处于地主农民阶级斗争与水深火热的内战之中,然而作品淡化了阶级矛盾与战争带给人们的影响,丝毫没有大时代背景的影子。下半部背景大约是在改革开放前后,作者也并未侧重于表现欣欣向荣之景象与人性的豁达,下一代依旧承袭了上一代人的孤独与执拗。由此开启了一种独立于中国大背景之外的边缘化的叙事模式。

对背景模糊化、独立化的处理,说明延津这个地方象征着的是大时空之下的孤独,“通过重塑了一个看似不真实却又真实的社会背景,解构了传统意义上的历史概念,重建了一个属于延津人的生活逻辑。”(2)小说中生活在延津的人们都有着自己的孤独,然而这种孤独不一定只属于延津,在中国的其他地方也许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种大时空之下的孤独。边缘化也即孤独化的叙事模式反映的是陷于孤独困境的人们。中国人的孤独是延宕千年,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今日的时代背景呈现的是开放繁荣之景,而人们的交流欲望也是一直存在着并且日益强烈,能否真正脱离或多或少存在着的话语交流困境,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

四、结语

小说主人公为了摆脱孤独困境而进行坚持不懈地寻觅,却与周围人建构了更为畸形的關系;冒着迷失自我的危险,抛弃了故乡的根,也要拼命向远处追寻内心一直渴盼着的东西。在这里,我们看到中国社会中的人们经常处于一种渴望“说”又“说不着”的矛盾境地,在人类社会中,人们只能通过寻找与自己心灵契合的人对话,找到那“一句顶一万句”的那“一句”,才能排解困扰自己内心的孤独,获得期盼已久的心灵安定。人们一边在难以摆脱的话语困境的泥淖中挣扎,一边又越陷越深,回不了头。

然而在小说主人公寻找的过程与遭遇并不如意:吴摩西与巧玲“说得着”而巧玲又被拐卖了、牛爱国相继与自己的三个朋友渐行渐远、牛爱香嫁给老宋以后再没笑过……唯一找到说得着的人反而是出轨的吴香香和老高还有庞丽娜和小蒋,不被世俗认可的方式暗示的是寻找无望的极大可能性。

小说结尾,牛爱国坚定地表示:“不,得找。”(3)但他要找的人是否在那里,那个人的心意有没有发生改变,这一切又不得而知。“得找”说明了人们不论希望有多渺茫,即使四处碰壁,也要坚决找下去,逃离话语困境的决心,将迷失了的根、迷失了的自我在别处找回来。然而这种寻找究竟是否有结果呢?笔者认为,那个人,或者只是那句话,是存在的,但真正想要找到符合自己期盼的东西,摆脱孤独,寻求心灵归宿如同大海捞针,可能找得到,也可能找不着以致于迷失。因此,人们的话语追寻实际上是无望中的守望,迷茫中的坚定,它既是渺茫的,又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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