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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童年

2020-06-08贾颖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光景苞米命令

贾颖

小时候,我最愿意做的事情是看光景儿。

吃过早饭或者午饭,我就跑出去玩。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没有学校和课堂拘束我。我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得像风,东南西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到了吃下一顿饭的时候,我一头汗,一身灰,满脸描画儿地回来。

姥姥在我屁股上拍一巴掌,说:“又去哪里看光景儿了?”

我真的看了许多光景儿,多得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我去了前山。夏天的雨后前山会长出许多小蘑菇,最常见的是长在一丛丛草里,撑着一把米黄色小伞的菜蘑菇。它们太寻常了,寻常得并不被大人们关注。只有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蘑菇时,大人们才会把它们采回家,焖了做酱来吃。

我喜欢那些漂亮的蘑菇。厚厚的伞盖子撑着,像是撑起了许多骄傲,在山野里很招摇地迎风而立。其实,我一直想,如果我能够变成漂亮的蘑菇,跟那些漂亮的花儿比赛,看我们谁最好看该多好。

姥姥说,漂亮的蘑菇不能吃。不能吃最好呀,我就不让他们吃,就只管好看地长在前山上。

蘑菇都没有根。所以,我总是怀疑,夏季里那一场又一场的雨,就是蘑菇的根。

我也找不到蘑菇的种子。所以,我固执地认定,那些从天而降的雨滴,就是蘑菇的种子。并没有人规定,所有的根与种子,都是深埋在泥土里的。

我还喜欢一边穿行在田地里,一边看光景儿。

夏天的午后,地瓜秧子懒懒地趴在泥土上,像是趴在妈妈后背耍赖皮的小孩子。有时候,我会强行把它们扶起来,让它们站直身子,并且命令它们:站整齐了,不许偷懒!一转眼,它们又匍匐在地垅上,懒洋洋地像是没了骨头。我会很生气,生气它们不听我的话。那时候,我年龄太小,小得总是在听别人的话。听大人们要求我不许这样,只许那样。我也很想去命令谁做些什么,只要不是他们不乐意的事情,不是坏事情就行。

我曾经试着命令我姨姥姥家的狗听我的话,不要一见到人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可是,那只叫“柴”的狗根本不理我。它和我一样,有大人管着,听大人的话。

于是,我尝试在某一朵花将要开放的时候,命令它:你快点儿开,不许偷懒!于是,花儿就开了。看着花儿在我的命令下愉快而美丽地开放,我小小的虚荣心,还有渴望做小主人的那种愿望,都会得到满足。

有的时候,我会假装成一株苞米,静静地站在苞米地里。夏日午后的风轻得不能再轻,甚至在地上都没有留下什么脚印。可是却逃不过苞米叶子的敏感。只要一点点的风,苞米叶子立刻就会摇摆起来,哼唱着歌曲。我曾经试着晃动我的衣裙,和那些苞米叶子一起唱歌,可是,我唱得太难听了,又和不上它们的节拍。所以,我再也不唱了,我就把自己假装成一株苞米,一株不会唱歌的苞米,站在那里,听它们唱了一曲又一曲。

那些歌曲都留在我的记忆里。许多年后,当夜晚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时,那些歌曲就从我记忆留声机里滑到我的枕畔,伴着我的梦,不停歇地重播。

没有听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出那些歌曲的美好。我總是想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些声音,却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后来,我读到了一个词:天籁。我想,就是这个词。当我假装成一株苞米的时候,我听到了天籁之音。

这样的记忆没有办法用语言去还原。我很想带我的女儿,或者牵着爱人的手,走回到我的童年。告诉他们,老房子前面的半山坡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那是我常常在山上看光景儿累了,坐下来歇息的地方。歇息的时候,也会有许多光景儿可看。

我仰着头,透过层层桑树叶子,看被叶子分割成许多块儿的蓝色天空,还有白色的云朵。

在老房子的后面,半坡上有一块地,那里种着地瓜。那些地瓜是先在家里的土炕上用沙土育出嫰嫩的芽子,然后再移植到后山的地里的。

我会告诉女儿和爱人,我也是一个地瓜……只不过,我是在乡下的泥土里育出了芽子,壮实得能够经得起许多风雨后,又被移植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来,看另一种光景儿。

其实,我们都是这人生的过客,也是看客。看了许多的光景儿,渐渐地,也许就眼花缭乱起来,不晓得光景儿的好与坏该怎么样去划分。也或者,光景儿就是光景儿,没有好与坏。

但我总想着,什么时候再回到我的童年,看一看那些我曾经看过的光景儿是否安然。

最主要的是,我离开土地太久了,我想回到我的童年,回到乡下接接地气。

如果关于女娲捏土造人的传说是真的,那么,我们都是泥土的后裔。

还真是不能够离开土地太久。

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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