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山

十年来，德国法兰克福市动物园里，来自古巴和欧洲的两大火烈鸟家族群居在一起，但这两大鸟族径渭分明，有着互不通婚的传统。

不曾想，一只人工繁育长大的雌性火烈鸟，不知“种族规矩”，竟然爱上了一只异族的雄鸟。尽管有饲养员的“特殊照顾”，可它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爱情吗？这只雌性火烈鸟的寻爱之路又将经历怎样的曲折坎坷呢？

人工孵化

2016年3月，德国法兰克福市动物园里迎来了一批新成员：30只来自古巴的红色火烈鸟。这批“外来客”的鸟群当中，饲养员维拉意外地发现了一枚即将破壳的火烈鸟蛋。然而，它的父母却不幸染病身亡。

火烈鸟蛋满是泥巴，表面像石灰质一样。维拉拿着这枚蛋，试图让其它火烈鸟父母来孵化这只蛋。可尝试了多次，火烈鸟不是乱啄这枚蛋，就是把它“赶”出窝外，没一只火烈鸟愿意孵化。无奈之下，维拉决定进行人工孵化。

一个月后，小鸟马上就要破壳了，维拉不敢掉以轻心，她把蛋放进了孵化机，日夜守护着。

就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一个小生命诞生了：开始是鸟蛋上破了一个小洞，接着洞越来越大，约莫有2小时后，整个小鸟就蹒跚地出来了。小火烈鸟为雌性，茸茸的毛一身洁白，有点嫩粉红色的嘴巴，外表看起来像只小鸭子，相当呆萌可爱。鸟宝宝尝试着自己站立起来，但可惜，因为太小，其腿脚还不够好，仅微微站立便又倒了下去。

不同于鸡鸭鹅之类的早成鸟，出壳后的幼鸟，全身有稠密的绒羽，腿足有力，立刻就能跟随亲鸟自行觅食。火烈鸟则为半晚成鸟，刚出生的幼鸟出壳时腿脚软弱无力，不能离巢，需要亲鸟饲喂。在亲鸟喂养时还有一点比较特殊的是，火烈鸟幼鸟主要是依靠吃成鸟嗉囊里分泌的乳状物来生存，这种乳化物类似是哺乳动物的乳汁，非常有营养，是人工合成饲料很难比拟的。

所幸，维拉的功课做得非常充足。在鸟宝宝出生前，已经为它准备好了一切。它的“家”是一个木桩式的圆柱形土堆，这是用泥土仿造火烈鸟野外的巢的形状筑起几个巢基，周围环绕以弯曲的水流，大有一种曲水流觞的感觉。

守在鸟宝宝身边的不是鸟妈妈，而是模拟鸟妈妈的维拉。

维拉不时用手碰一碰鸟宝宝的嘴巴。待鸟宝宝张开嘴巴，把头仰起来慢慢地进食。维拉开始喂它时，它也不怎么叫，喂了几次熟悉后，它就与维拉很亲热了，一边吃一边发出“啊呀啊呀”的叫唤声，维拉高兴地它取了个名字——丹妮。

日子久了，丹妮这只小雌性火烈鸟，和维拉的感情越来越深：维拉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开始它还不大会走，蹒跚地跟着维拉时，常常摔倒，但它又会挣扎地爬起来，再次跟上前去。只要维拉一叫“丹妮”，它就“哇哇哇”地叫着答应，让维拉特有成就感。

随着丹妮的长大，饮食也随之更换，从牛奶过度到胡萝卜和小虾、昆虫之类。

转眼，丹妮九个月大了。维拉隐隐感觉到一个危险的信号：若再这样下去，丹妮会变成一只宠物鸟，失去它应有的生活习性，更别说谈婚论嫁、传宗接代了。维拉和专家们研究决定：丹妮满一岁了就把它接走，送到属于它的世界去。

终于，到了告别的时间。2017年3月的一个周末，大家拿了一个大紙箱去接丹妮，维拉那天没到场，她舍不得丹妮走，可又怕丹妮留在自己身边没有生存能力。

丹妮看到大纸箱觉得挺新鲜，试探着朝纸箱走去，对着纸箱摇头晃脑，可当饲养员把它装进纸箱里后，它随即明白过来，转过头来朝着维拉所在的方向，紧张地发出长鸣，那声音分明是惶恐和不安，也分明是留恋和寻找。

维拉虽说没到达送别现场，可一直关注着丹妮的反应。她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丹妮的叫唤声，可她不敢出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去抱丹妮。为了有利于丹妮的成长，只有将它放逐在火烈鸟群里，才是最好的生存环境啊。

终于，丹妮被送入火烈鸟群。可随之而来的，是遭受同类的排斥逐打。从未遭遇过这样待遇的丹妮，惊慌地乱跳乱叫，最终，只能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独自在那儿蜷缩着身体。

一次，维拉去探望丹妮。看到它在火烈鸟群里到处窜，无论它跑到哪儿，哪儿的大鸟就追逐着啄它，不停地驱赶它，尽管维拉看着不忍心，可她必须得狠下心，让丹妮尽快融入到鸟群中生活。

慢慢的，丹妮一天天和火烈鸟种群接近了。一次，一个饲养员喂料时，肚子饿了的丹妮竟然毫无畏惧，一个箭步抢先上前去扑食，旁边的一只大鸟对它猛啄，但丹妮毫不畏惧，被啄疼的它像头愤怒的母狮子一样奋起反抗。

它扑扇着翅膀飞到半空，在空中向前踢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那只大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凌厉的一脚踢了一个踉跄，随后，丹妮一连串的猛烈啄击，那只大鸟大声“咯咯”地叫唤，试图用声势压倒丹妮。丹妮却再次飞起，一个俯冲，猛地再次啄住对方的脖子，那只大鸟再无还手之力，终于狼狈地逃开了。

得胜后的丹妮发出了“啊呀啊呀”的叫声，大摇大摆地走向饲养员撒下的食物，那样子活像一位凯旋的将军。

这一幕被饲养员全看在眼里，他赶紧告诉维拉。维拉很欣慰，能反抗说明丹妮已具备了自卫能力，不用人工喂养也能生存下去，维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时间过得很快，丹妮渐渐地长大了，它蜕去了小时候的一身白麻衣装，换上了宛若晚霞般的红色羽毛，一双纤细的长腿亭亭玉立，举步、挥翅、高歌低语、一颦一盼，每个动作都那么优雅含蓄，浑身散发着“贵妇人”的气质。

异族错恋

2019年春天一到，动物园的空气里很快充满了爱情的味道，最热闹的当然要数庞大的火烈鸟家族了：数百只火烈鸟群居在一起，雄鸟为了争夺雌鸟，时不时地爆发战争。虽然其他饲养员已对此司空见惯，但细心的维拉发现了一个秘密：丹妮也开始进入发情期了。

可似乎丹妮的寻爱之路并不顺利。火烈鸟是一种对感情很忠诚的动物，恪守一夫一妻制。种群里，大多雄性火烈鸟已有了心仪的雌性，对美丽的丹妮视而不见;而雌性火烈鸟俨然个个名花有主的姿态，一看到丹妮来了，赶紧把它赶走，生怕自己相好的雄性对丹妮动什么心思。

更要命的是，少量单身雄性火烈鸟试着和丹妮接近时，从小在人身边长大的丹妮，竟不知道怎么以一只雌鸟的身份去和雄鸟谈情说爱。它试探了几次之后，那些雄鸟们都退缩了：丹妮成了火烈鸟群中最不受欢迎的另类。

见此情景，维拉心中十分着急：若再这样下去，丹妮就会错过今年出嫁的机会。为了让丹妮尽快体验一场爱情，她采取了强制的“人工逼婚”措施：特意把丹妮放在一群雄性火烈鸟中，不让它进笼舍，迫使它与雄鸟慢慢磨合。

一周后，丹妮竟然跟一只来自欧洲的白色雄性火烈鸟好上了。原来，从小没有生身父母教育的丹妮，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历史，更不知道红白两家族之间是不能通婚的。尽管这只名叫雷蒙的白色雄性火烈鸟不大愿意与丹妮接触，可丹妮却偏偏赖上了它，时不时往它身子靠近。

维拉看着眼前这个欣喜的变化，激动不已，她开始主动制造机会。比如，把丹妮和雷蒙单独关在一个温馨的笼舍，给它俩配制专门的食物，还精心地帮助丹妮梳理羽毛。看着丹妮与雷蒙一天比一天亲密，维拉以為要大功告成了。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自然界的规律，更不是人为的干预就能轻易改变。终于，在一次集体喂料时，悲剧发生了。

那次，饲养员们刚给火烈鸟喂料完后，趁着其它火烈鸟去别的地方散步之时，丹妮慢慢地靠近雷蒙，然后啄啄它的羽毛。雷蒙享受着丹妮对它的亲昵之举，意乱情迷之下就情不自禁和丹妮嘴对嘴地亲热起来。不想，这甜蜜的一幕还没维持两分钟，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来一只雌性白鸟，怒冲冲跑过来，对丹妮像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又是用嘴啄，又是用脚踢，又是用翅膀扇。在一旁的雷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丹妮被那只白色雌鸟欺负。好在丹妮身姿矫健，一番争斗下来，那只白色雌鸟竟然也没有占到上风。

谁想更戏剧的一幕发生了：当雷蒙看到自己同族的雌性白鸟渐落下风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突然变脸对丹妮一顿又啄又踢。此时，丹妮在它眼中再也不是什么情侣，而是水火不容的异族，它要好好教训丹妮以来维护整个家族的团结。

更没料到的是，这三只鸟的争斗马上被其它火烈鸟看见了，一场本为情侣间的私人小恩怨，迅速升级为红白两大火烈鸟家族的战争，更多的火烈鸟从远处奔跑过来，整个鸟岛顿时成为了一片厮杀的战场……

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厮杀之后，可怜的丹妮在雷蒙和白色雌鸟的夹击下，被抓得遍体鳞伤。它躺在草丛中，兀自舔着流着鲜血的伤口，发出哀伤的低鸣，眼睁睁看着雷蒙与白色雌鸟并肩亲密地走向远处，慢慢消失……

这之后，雷蒙毅然回到了属于它的欧洲白衣火烈鸟族群中，并与那只雌性白鸟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傍晚，维拉心疼地将丹妮抱起，并立即送往动物医院。经过这一次红鸟与白鸟之间激烈的争斗，维拉恍然大悟：好心帮倒忙，原本是想让丹妮尽快成就一段姻缘，没想到，火烈鸟族群观念强烈，异族不通婚的原则，让懵懂的丹妮品尝了一回“失恋”的苦涩。

重筑爱巢

丹妮在维拉的悉心照顾下，伤口渐渐复原。但经历了这次挫折，丹妮变得落寞孤单，它常常独自吃食，独自在水边洗澡、理羽毛，它那身红艳艳的羽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出众，却只能顾影自怜。维拉见了，非常难过。

为了让丹妮不再孤单，维拉与决定与其他饲养员再次行动。他们分头为丹妮在来自古巴的红衣火烈鸟族群中挑选优质的单身雄性鸟。有一天，维拉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一只长相健硕的雄性红鸟来到浅水边，扬着长腿、抖抖羽毛，朝着每只路过的雌鸟极力炫耀自己，卖弄风骚。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让一旁观看的维拉忍俊不禁。她知道，这是雄性火烈鸟进入发情期后的特征。“对，就是它了！”维拉高兴得叫了起来。

于是，这只名叫里德的雄性红鸟被相中，带到了维拉为它们精心布置的爱巢中。刚开始，里德一点都不适应这样浪漫的环境。而从小受人工饲养的丹妮和它本属的这个红鸟家族也没有太多交集。两只鸟虽然关在同一个笼舍中，却只是呆呆地盯着对方，始终不敢靠近。

维拉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每次她在给火烈鸟喂食的时候，特意在丹妮的面前多放一些，而在里德面前放的很少。里德是一雄性鸟，食量自然大一点，可每次面前的食物却不够吃。

刚开始两天，它只能饿着肚子，对着饲养员发出呀呀的叫声，那样子是在表示它的不满。可里德终究抵不住饥饿，看着丹妮面前一堆美味可口的食物，壮着胆儿慢慢走向了丹妮，趁丹妮不注意的时候，一口叨起食物就往回走。反复几次之后，里德看着丹妮并没抗拒，便放起胆儿在丹妮面前大快朵颐起来。在一旁观看的维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几天下来，里德与丹妮慢慢熟识了。喂食的时候，维拉便只在丹妮面前放一大堆，而里德便很识相地主动靠近丹妮，就这样，两只鸟紧密地靠在一起，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

两只鸟的陌生感终于消除了，维拉松了一口气。可细心的她，还是发觉丹妮与里德的关系进展太慢，两只鸟就像已熟知的好朋友一样，却终也捅不破那一层窗户纸。

这一次，维拉听从了动物专家的建议，开始细心地教丹妮用一个个火烈鸟的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爱意。同时，耐心引导里德慢慢向丹妮表达爱意。也许是丹妮经受了一次感情挫折，接触异性变得更加谨慎。

反倒是里德，仿佛像扭紧的发条一样不断迸发出热情，它开始主动追随在丹妮周围，有时还亲亲丹妮，细心地帮丹妮整理羽毛。当发现别的雄鸟试图接近丹妮时，里德的雄性瞬间被点燃了，它迅速飞奔向那只雄鸟，像对待入侵的敌人一样一顿猛烈地啄击，其它雄鸟哪抵得住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纷纷落荒而逃。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维拉和饲养员们的努力渐渐有了结果。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或许是雄性红鸟天生的火热与执着，里德的热情终于感动了丹妮，它们的爱情也在迅速升温。没过多长时间，它们就成为情侣般形影不离了。很快，丹妮和里德开始一起筑巢准备繁衍后代了。

2019年7月的一个清晨，维拉在巡视鸟岛时，发现丹妮的巢里多了一枚精致的鸟蛋。她知道：丹妮很快就要做妈妈了，这场火烈鸟的人工拯救总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