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在我国古代的流通货币中，银锭是使用时间最长、价值最稳定的一个门类，尤其到了清代后，银锭作为重要的流通货币之一，成为了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如今，即使银锭已慢慢退出了历史的长河，圆润如白玉的银锭仍广受各路专家学者和古钱币收藏家的喜爱。可是，银锭本来就因私铸和官铸而价格相差悬殊，现今存世的古代银锭，数量有限，非常稀少，导致市面上伪造做旧的银锭也越来越多，因此想要收藏一枚上好的大清银锭并非易事。而一旦步入别人精心设计的骗局，收藏者又不能及时清理心窍、擦亮双目，往往更会损失惨重，导致收藏之路异常凶险。

接连发生两起争吵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方凯也料想不到，自己一贯平静的小店，半天不到，就接连发生了两起争吵。

方凯是个勤恳的人，他在县城收藏市场中开着一家首饰店，平时不仅加工出售金银首饰，暗里也干着收购贵重金属的生意，那些来路不明的黄货白货因价格较低，尤其受其青睐。在贵重金属兑付不便的小县城里，想要出售金银的群众竟时常登门，近年来他因此没少赚黑钱。

一天上午，他正呆在店里加工着一枚步摇，（步摇是中国古代汉族妇女的一种首饰。取其行步则动摇，故名。其制作多以黄金屈曲成龙凤等形，其上缀以珠玉。）突然店门被打开，一位近七旬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神色严肃，看上去就像有什么心事一样。他从口袋里捣鼓了半天，掏出一副金手镯，对方凯说，要把这副金手镯换成现金。方凯看了一眼老人拿出的金手镯，这手镯的颜色黄中带一些青，明显纯度不足。于是他就只给开了一个每克150元的低价。不料，老人听了这个数字，立刻就扳起了本来就有些严肃的脸，说：“你真是开口胡乱说价，你太黑了你！”

方凯本不想争吵，可老人越说越难听，方凯不能让他继续胡咧咧，影响自己的生意，盘算着该如何将老者赶出去时，一个中年男子又飞快地跑进店来。

见到老者后，他一把将手镯抢到手中，急匆匆地说：“哎呀，我的爸爸啊，说了多少遍这手镯不能卖，不能卖的啊！”说着，这个中年汉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放到柜台上，对方凯说：“老板，快，把我的这件换成钱吧！”还没等方凯看清是一件什么东西，老者就一把将那个物件抓在手里，连连摇头：“你怎么来了，这是你收藏多年的宝贝，怎么能说卖就卖呢……”

从两人的说话中，方凯渐渐弄明白了：可能这父子二人遭遇了什么难事，急需钱用，可是到底该把什么物品来变现，父子二人还出现了分歧，估计在家的时候都争执了半天的。

最终中年男子阻止住了老人：“爸，这对手镯是我妈娘家传下来的，这么多年，她就剩这件心爱之物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卖。就算她不在了，还能给我们留下点念想，你就别倔了，还是卖了我这件给她治病吧，爸，您就听我的吧……”说着，他声音忽然哽咽起来，眼眶也红了。

很显然，老人被儿子的话打动了，他叹了口气，把物件又慢慢放回柜台上。待看清物件的样子，方凯感觉心脏猛地一跳。眼前出现的，竟是一枚颇有些年头的老银锭，就是那种最惹人喜爱的元宝样式，虽经过多年的流通和氧化，外表已形成了一层包浆，但是雪白而沉稳的颜色仍透过包浆霸气外露，且色泽温润，散发出诱人的珠光宝气。

在元宝向上的敞口处，以“门”字形錾刻有三槽铭文，顶部是“南海县衙”，右书“道光十二年”，左写“二月银匠徐华”，每个铭文都字体挺拔，笔锋遒劲有力。翻看银锭的底部，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气孔。

方凯知道，银液在冷却过程中会释放氧气，气泡从银锭侧方和底部释放后会形成特有的蜂窝气孔。他反复察看，根据“七黑八灰九转青，九五成时色还清”的鉴定口诀，断定这枚银锭成色应在九五以上。掂一下重量，方凯感觉足有三斤多，虽然自己不玩收藏，但是鉴宝的节目可没少看，因此他坚信：十有八九，这就是一枚五十两的清代库银。

看他对银锭若有所思，男子开始催促：“老板，给开个价吧。”方凯这才回过神来，他盘算片刻后告诉对方：“因为银绽含银量较高，我可以给足十元的克价，如果愿意，现在可以马上进行称重。”

不料，他的话惹来男子的一声冷笑：“称重是多此一举，标准的五十两。至于这价格嘛，就有点让人无语了！老板，你看清了，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大清银锭呀！多少藏家眼巴巴都盼不来的宝贝，你怎么敢把它等同于一般的破烂银子呢？”

见趁机杀价的计谋落空，方凯略显尴尬，他佯作苦笑地告诉对方：“就是玉皇大帝用过的金银，到了我手里也都会粉碎做首饰，因此，我只能给普通的金银价。”

男子对这样的回答更加不满，他不想继续费口舌，他一把抓起银锭对老者说：“爸，和不懂行的人拎不清道理，我看咱还是再换一个店吧，我就不信离了张屠户，非得吃带毛的猪。”说着，他拉着老头就要走。

好心人点破骗局

方凯毕竟在金银行当打拼多年，他早就听人说过，银锭是货币文化史上一个重要的存在，品相完好的银锭价值不菲，价格往往是一般白银的十多倍甚至几十倍。他之前加工首饰也曾见过银锭，但是均残破不全，已经失去了收藏的意义，这一次见到如此完好的尚属首次。

因此，他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就对这枚银锭心动不已，因此他很希望趁机收藏到手里，即使不指望它日后升值赚钱，就是当成镇店之宝那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想到这里，他急忙喊住了欲走的父子：“别急着走，有事好商量嘛。”见事有缓和，父子停了下来。

方凯将他们连推带拽地让到了店内的里间，还殷勤地倒上茶水。趁二人喝水的间隙，他快速到网上查了一下，惊喜地发现，像这种有着三条字槽的大清银锭价值很高，市面价格少说都要在15萬上下。他的心里有了底，这才回到对方身边，径直问：“看你们急着用钱，不知想要什么价呀？”

父子二人本来也没心情喝茶，见方凯这样说，男子也不藏掖：“这是我十多年前花八万收来的，那时，猪肉才五元钱一斤，按说这个元宝现在卖15万也容易，可是因为急着用钱给我妈看病，那我就不要谎了，你给12万我马上出手。”

说着他也不忘摆明自己的态度：“如果你还想砍价，那我们马上走人。”

他的态度异常坚决，根本瞧不出有还价的机会，方凯默默权衡了一下，虽然价不算低，可是毕竟还有几万的赚头。况且自己收藏下去，银锭的价格还会继续走高。于是，他也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当场成交，然后手脚麻利地把钱转给了男子。

直到交易成功，老者仍心有不甘，一再嘟囔：“收藏这么多年的宝贝，才卖了这么低的价格……”如果不是儿子连说带劝，估计他都不肯离开。

直到父子二人离去，方凯才如释重负，他迫不及待地取来元宝，托在掌心上细细端详，正在看得入迷时，想不到突然有人发出赞叹声：“哎呀，多少年都没见到这么稀罕的宝贝了，造型规整，银色十足，包浆也润，太难得了！”

方凯这才注意到店里走进来一位青年人，他衣着亮丽，谈吐不俗，一看就很有身份和见识。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礼，方凯忙招呼对方坐下。不料，青年人根本不想落座，而是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枚银锭不放，慢慢地他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问道：“老板，我怎么看这枚银锭有些面熟呢，不知道您是怎么得到的？”

对方严肃的神情让方凯心头一紧，他忙将刚才收购的过程和盘托出。青年人听说后连呼不妙：“坏了，十有八九你是上当了！”青年人告诉方凯，自己收藏银锭多年，就曾中过这种伪造的银锭的招，那对父子也根本没有什么急着救命的病人，而是专门兜售这种元宝的骗子。

伪造？骗子？方凯有些半信半疑，他询问这枚银锭假在何处，青年人说：“依我的估计，应该是外面裹了一层银皮，里面是块铅疙瘩，真想搞清楚需要剪开看一看。”

这样验证真伪会严重破坏银锭的品相，方凯有些迟疑：难道刚刚收到宝贝就来一个大开膛？看他太磨蹭，青年人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是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不是假的，大不了我赔偿你的损失！”

看对方如此肯定，方凯也顾不了许多，他拿来工具，只在银锭的一侧打了个缺口，结果让他瞠目结舌：果然，结果和青年人估计得一模一样，金玉剥开里面的败絮露了出来。

此时，慌了神的方凯已经将青年人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忙询问对方是否知道那两个骗子的底细，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见他这样问，青年人顿时一脸为难：“知道是知道的，因为收藏的缘故，和他们也算半个熟人，其实他们居住的小区离这里并不远，可是，如果告诉了你，万一我遭到报复怎么办？”

毕竟事关自己十多万的损失，这时候可不能让这位好心的菩萨打了退堂鼓，方凯狠了狠心，拿出一万块现金塞到青年人手中，一再央求他务必帮一下自己。面对这些钱，青年人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打算将好人继续做下去。

迷失了原路的结局

事不宜迟，青年人决定马上带方凯寻到骗子家中，趁着他们得手时间不长，尽快把钱讨回来。方凯连连称是，他锁好店门，带着银锭便追了出去。

两人走得飞快，可是青年人仍不忘叮嘱方凯，为了不招惹那对父子，自己只负责带路，不负责讨要钱财，因此把方凯领到骗子家门外自己会马上闪人。并且，他一再叮嘱方凯：“不论结果如何，千万不要将自己供出来。”方凯忙不迭地一一答应了。

两人穿过了三条街道，在经过一家小酒馆时，青年人突然怔了一下，他警觉地避在墙边，透过玻璃悄悄向里瞧了瞧，然后兴奋地对方凯努嘴说：“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说着，扭头就离开了。

方凯急忙向酒馆里面看去：只见那父子二人正坐在一张桌前有说有笑，全然没有了“等钱救人”的颓丧和无助，桌上还摆上了饭菜和白酒，看样子是要为这次成功得手庆贺一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方凯气乎乎地径直走到父子二人面前，将那枚银锭重重往桌上一掼，怒目瞪向中年男子，气愤地说：“把钱还给我！”

都说做“贼”心虚，可是方凯没想到，这对父子非但没虚，反而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故意大声反问：“老板这是怎么了？”老者还抓起银锭，不屑地问：“在哪弄了这么个破玩意呀？”因为他们的争吵声，几乎所有的食客都看向他们，甚至有人摩拳擦掌地想上前打抱不平。

为了不引起大家的误会，方凯将父子行骗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众人讲了出来，不料他刚刚讲完，老者就大笑起来：“拜托！想讹钱也要好好想一个理由，谁不知道我们爷俩是光棍两条，哪来的什么等着治病的老伴儿呀？”听他这样说，众人也哄堂大笑起来。

方凯又气又急，忙拿过那枚银锭，逼问老者：“那，这枚银元宝是你卖给我的吧？”老者对此并不否认：“我们是卖给你一枚银锭，那可是一枚完好无损的宝贝，眼下你弄这么一个破烂，谁知道是不是我那个呀？”方凯怒不可遏地斥责道：“你们爷俩专干这种欺骗人的勾当！”老者也不相让：“你别血口喷人，诬陷我们的宝贝，如果论做假，我看倒是你，经营金银多年，什么样的假货你做不出来？”

眼见双方争执不下，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不仅想目睹这枚造成争议的银锭，更想看到最终会有个什么结果。看到观众越来越多，老者竟狐疑地抓起银锭像没见过一样打量起来，突然，他问酒馆老板：“能借您家的称用一下吗？”

这家酒馆内还卖肉食，电子称也有现成的。他不由分说将银锭放上托盘，数码赫然显示1600克。老者向众人解释：“以前的一斤是十六两，50两的银锭是1562.5克，这个破玩意是51两呀，如果我卖的大清库银都按这样的重量做，那官家非赔死不可！”

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老者再不想继续和方凯浪费口舌，他叫上儿子就想离开。见他们想溜，方凯不依不饶地想抓住对方，他一再向众人解释：“这枚银锭真的是他们故意卖的假货。”可是，因为老者父子的表现太过优秀，人们已经很少相信他的话，有人甚至讥讽：“就算是人家造的假，你没有分辨出来又怪得了谁？”这句话如一记重拳，击打得方凯胸口发闷、眼前发黑。

父子争卖心爱之物、恰巧出现的好心青年、偶遇在酒馆、多出一两的重量……此后的多天，方凯仍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放这一幕幕，他越想越感觉不对味，世上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巧合，有的只是骗子的诡计和陷阱，那是他们为了让自己多出点血和失去反撲的机会。

反思来反思去，方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被算计得太窝囊，完全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细细想想他又哑然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贪欲，就很容易步入骗子的雷区，一不小心就会趟上一颗。

编辑/征 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