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

当首款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国产大型客机C919在试飞现场缓缓滑行，爬升腾空而起时，人群中被簇拥着的一对老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爱在琴声中流淌

1930年4月，程不时出生在湖南省醴陵县，父亲是留学德国的机械工程师，母亲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童年时，程不时住在武汉汉阳机场边上，每天仰起头就能看到飞机在头顶飞过，他和飞机的缘分，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1947年，怀揣飞机梦的程不时被清华大学航空工程系录取，毕业后，他同20多个同学一起被分配到重工业部新成立的设计处。4年后，航空工业局成立“第一飞机设计室”，交由沈阳飞机工厂代管，一心想设计飞机的程不时和伙伴们离开北京，来到沈阳。

一到沈阳，程不时就开始研究我国自主设计的第一架喷气式飞机“歼教-1”。时间紧，任务重，繁重工作中慰藉着他的，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爱好——小提琴。

程不时从高中开始便钟情小提琴，进入清华大学后师从维也纳小提琴家帕瓦洛夫斯基，天赋加上热情，大二时程不时已是校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大三时成为当时清华的“三大指挥”之一，同时担任管弦乐队的队长。

1963年夏天，国家航空局第四设计院的一批技术人员来到沈阳飞机厂，其中有一个名叫贺亚兮的女孩。贺亚兮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比程不时小8岁，不仅是一个学霸，还是学校里的女排队长。她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非金属材料专业，毕业论文获得当年北京航空学院唯一一个满分，年纪虽轻，对飞机座舱盖“银纹”（一种数量密集又很细小的裂纹）的研究却已经颇有心得。

飞机座舱盖银纹问题在设计飞机时经常遇到，因此，程不时请贺亚兮给厂里的技术人员讲课。贺亚兮稚气未脱，但面对台下一群常年在工厂里摸爬滚打的老技术员，她一点也不胆怯，表现得落落大方。说得兴起时，她返身在黑板上画上几根曲线，写上几个外语词汇，表现出的自信、学识，让程不时一见倾心。

程不时在航空界赫赫有名，贺亚兮对他非常敬慕。一有空闲，她就来请教程不时，而每次聊完专业问题，程不时都会拿出小提琴趁兴拉上几曲，贺亚兮被他的智慧与才情深深地吸引了。出差结束，贺亚兮依依不舍地回到北京，与程不时通过写信叙说衷肠，一段时间后，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1965年冬天，程不时突然接到贺亚兮的分手信。原来，贺亚兮得了肺病，需要切除部分肺叶。程不时坚决不同意分手。工作以来，他第一次因为个人原因请假。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北京时，贺亚兮的心融化了。

住院期间，程不时为贺亚兮忙前忙后、端水拿药;贺亚兮康复出院后，程不时又去宿舍里陪伴她，为她拉琴，陪她解闷。患难见真情，贺亚兮被程不时深深打动了，再也没提过分手的事。

一同放飞航天梦

1966年秋天，程不时和贺亚兮结婚，并很快有了一个女儿。程不时在沈阳忙着飞机设计，贺亚兮在北京带女儿住在单身宿舍里。后来，儿子出生，两人只好或将女儿送到长沙父母处，或送到福州岳父母处，请两边老人轮流帮忙照应。

1970年8月，国家决定将民用飞机制造厂放在上海，从全国航空工业系统抽调300多人组成民用飞机设计组。程不时应邀到上海担任总体设计组副组长，贺亚兮也被调了过来。

程不时接回女儿，一家人终于团聚，然而容纳一家四口的却是一间只有11 平方米的小屋子。屋子隔壁是水房，墙面常年水渍斑斑，5岁的女儿因此得了关节炎。半年后，贺亚兮患有糖尿病的母亲因并发症右腿被截肢，与贺父也来到上海，小屋里挤住了六个人。程不时白天在单位里干不完的活，晚上要带回家。他把书箱放到床上，伏在上面画飞机图纸，累了想下地走几步，却常常不知道在哪里下脚。

一天晚上，贺亚兮出去买菜，让程不时照顾儿子。程不时忙着画图纸时，突然听见3岁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他抬起头，发现穿着开裆裤的儿子竟一屁股坐在了做饭的煤油炉上，小屁股已经被烫坏了。陪儿子养伤的日子里，既心疼又内疚的程不时每天晚上都要拿起小提琴，在儿子床前拉着轻柔的《摇篮曲》，直到儿子在琴声中渐渐入睡。

1980年9月，由程不时夫妇参与设计的中国第一架大型民用飞机“运-10”首次试飞。那天，上海北郊的大场机场站满了观看试飞的人群。看着这个110吨重的庞然大物轻盈地飞向天空，越飞越远，程不时夫妇觉得这些年的辛苦付出都值得……

爱意一如当年

转眼已至耄耋之年，程不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日坐上中国人自己的大客机。这位“空中的梦想家”，深信自己数十年的梦想终将照进现实。在研制C919近10年中，程不时一边废寝忘食地工作，一边照顾已经患病的老伴。

2017年5月5日，C919在上海虹桥机场试飞。为了让贺亚兮一起感受喜悦，程不时带着她来到现场。因为腿脚不好，程不时拄着拐杖，和工作人员一起搀扶着贺亚兮，站到了起飞线的正前方。

C919稳稳地滑行，爬升，冲上云霄，待飞机飞远，程不时激动地回过头来，看见身旁的贺亚兮早已泪流满面，看向他的目光中，一如当年带着飽含敬慕的爱意……

C919试飞成功后，程不时忙碌的生活没有改变。同时他坚持撰写科普文章;到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等处讲课;还登上春晚舞台，拉着小提琴为歌唱家周小燕伴奏。

无论参加什么活动，只要条件允许，程不时都将贺亚兮带在身边，他在台上动情地演讲、演奏，贺亚兮就在台下出神地聆听。不出去参加活动的日子里，程不时常会拿出小提琴拉上一曲，贺亚兮静静地听着，沉浸在美好的时光中……（未经作者允许，不得改编、转载）

编辑 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