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渝熙

（上海舞台技术研究所，上海 310106）

201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全国各地都组织了形式多样的庆祝活动，其中以光影秀形式进行庆祝的城市不在少数。上海以其独具特色的建筑景观光影秀方式，给大家带来耳目一新的感受。

2019年秋季，“上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黄浦江光影秀”（以下简称“浦江光影秀”）成为各大媒体平台出镜率最高的“网红”之一。据不完全统计，浦江光影秀累计吸引超过1 200万人次到现场观赏，外滩瞬时最高峰人流高达22万人，公安部门为此还特意发明了“雨刷式”导流措施保障观演安全；通过电视、视频直播观赏的观众逾亿人次，还通过微信朋友圈、各种短视频平台广为传播，观看者不计其数。9月30日，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和新闻频道以现场连线形式，对浦江光影秀进行并机直播；11月4日，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以下简称“进博会”）开幕当日《人民日报》专版刊登光影秀现场图片，浦江光影秀受到中外来宾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赞誉，社会影响力巨大。

1 舞台灯光与城市景观照明

笔者长期从事戏剧舞台灯光设计，近几年涉足城市景观艺术照明。作为浦江光影秀的总设计师，笔者认为，舞台灯光设计在城市景观艺术照明的应用与发展与大众的需求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两方面密不可分。

1.1 人民对于美的追求

随着人民消费水平和审美意识的提高，人们期望城市夜景艺术性的点亮、夜晚的景色更加生动形象亮丽，功能性的普通照明已经不能满足大众的审美需求。然而，目前国内部分城市的景观照明还停留在简单的亮化阶段，“没有最亮，只有更亮”，没有考虑如何艺术性地让城市夜景亮起来。还有很多城市使用大量的高楼媒体立面，但表现内容与形式都鲜见创新之处，形成百城一屏、千城一面的格局，广为舆论所诟病。

舞台艺术是由多种因素相互融合的综合艺术，表现形式丰富多样。舞台美术工作者运用各种手段来满足观众审美的需求。把舞台由剧场搬到体育场馆，有了各种大型晚会；把舞台由剧场挪到山水之间，有了各种大型实景演出；一旦把舞台放到整个城市，舞台美术工作者就自然而然地与城市景观照明产生了交集。作为一个有审美追求的舞台灯光设计师，面对城市景观照明的呈现，自然会以更高的艺术要求，善运舞台灯光光色及其变化造型、创造空间，艺术化地美化城市环境和装点人们的生活空间。

1.2 科技的进步

景观照明是兼有艺术装饰和美化环境功能的户外照明工程，可分为建筑景观照明、园林广场景观照明、道路景观照明等，包括庆祝盛事活动或有主题内容的一些光影秀演出形式。景观照明采用的灯具数量庞大，其控制系统尤为重要。目前，景观照明行业的简单做法是通过控制强电来开关灯具，考究一点的做法多是用视频矩阵控制的方式来做一些灯光动态的变化。用视频矩阵方式控制的优点在于简便，放一段视频素材，即时就能出现效果；缺点在于，无法迅速在现场按照设计师的要求对灯具进行点对点的编辑调整。舞台灯光调控的强大之处就在于现场的实时编辑，能够迅速根据设计师需求在现场调试各种灯光效果；其次，舞台灯光操作系统在灯光、视频、音乐同步集控方面有着完整、高效、可靠的技术解决方案。今天，先进的舞台技术手段也越来越多地运用到城市空间的景观照明项目上。科学技术的进步，促进城市景观照明艺术化发展。

2 浦江光影秀概况

2.1 表现形式

浦江光影秀不同于传统意义的灯光秀，就其整体呈现形式来讲，这是一个结合了建筑、音乐与戏剧的跨界作品。其呈现手段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为建筑物固有照明设施的表演（包含建筑照明灯具及少量媒体立面LED显示屏等），这一部分可以理解为对舞台上布景景片的照明处理；第二类为临时增设的激光灯、光束灯等舞台灯光设备的表演（传统意义上的灯光秀灯具），这一部分可以理解为对于舞台空间造型光束的处理。

浦江光影秀建立在黄浦江两岸建筑景观照明基础之上，使相互独立的城市建筑、区域地块、浦江两岸之间有了更强的联系和呼应，城市夜景的凝聚力和整体性更强。所有的这些建筑照明基础建设都要归功于2018年开始实施的上海市《黄浦江两岸景观照明总体方案》，它为浦江两岸打造了一个良好的灯光表演展示基础。

2.2 所用设备及技术

浦江光影秀面积涉及黄浦江两岸黄浦区、浦东新区、虹口区近3平方公里范围（见图1）。江面平均宽度约450 m，灯具安装遍布黄浦江两岸近百栋建筑，其中既有传承百年以上的历史保护建筑，也有以世界第二高、亚洲第一高为代表的上海中心大厦等超高层摩天大楼。

整个系统涉及的设备数量超过百万台。其中既有建筑照明灯具，也有舞台演出经常使用的大功率全彩激光灯（见图2）、全天候防水电脑光束灯、以及建筑媒体立面LED矩阵光源等。

以黄浦区外滩为例，从中山东一路的延安东路至外白渡桥段，全长1.2公里左右，共27幢保护建筑，共安装19个品种、108款，总数12 000余台双色温LED灯具（见图3）。

项目的难点在于，如何在这么庞大的空间里用光影来构筑画面，并且还要跨越黄浦江，统筹调配数以百万的设备，这也是设计师与技术人员需要解决的难题。

图1 舞台灯具点位图

图2 全彩激光（摄影：洪敏）

图3 黄埔外滩（摄影：王欣）

图4 黄浦区外滩、虹口区北外滩（摄影：栾博翔）

图5 灯光控制系统图（安恒利国际提供）

3 浦江光影秀的灯光设计

3.1 艺术设计思路

浦江光影秀是建筑、音乐与戏剧的跨界作品，黄浦江两岸的建筑与建筑照明是呈现的基础，音乐是整个光影秀的灵魂，戏剧舞台灯光是表现手段。都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在这个项目里，让戏剧艺术与建筑相结合的纽带正是音乐。戏剧舞台灯光设计的介入，就是把音乐旋律所表达出来的情绪，通过舞台调光手段运用照明设备的特性外化到建筑物之上，尝试运用各种灯具的特性释放建筑凝固的音乐，让建筑述说自己的故事（见图4）。

3.2 技术设计思路

传统建筑照明灯光都是采用常亮模式，并未引入动态调光的概念，也没有动态色温的变化。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得建筑照明的调光与色温变化都有了可能，外滩建筑的所有灯具都采用DMX512信号进行逐一控制，与光束灯和激光灯一起纳入GRAND-MA2控制系统之内。一张MA2全尺寸灯光控制台扩展13台NPU，搭建了整个灯光操作系统。为保障演出稳定安全完成，考虑到施工周期、网络条件的限制，采用Visual Productions的云存储系统进行编程及远程控制双重备份机制（见图5）。通过电信3层光缆IPRan技术组网，将MA的控制信号通过LTC同步Timecore两岸、游船及市民APP的音频信号。网络遇阻的情况下，每个定点的Quadcore自动判断掉线情况，切换至本地存储的场景进行定时播放；当网络恢复时，又切换回控台的控制权，可谓是多重的安全备份。浦江两岸所有照明与音响设备全部通过中国电信城市骨干光纤网络接入到总控室之内，这为灯光、视频与音乐的信号同步打好基础。

3.3 场景分析及表现手段

3.3.1 经典老建筑

以万国建筑博览群为代表的黄埔区外滩（见图6），是上海滩十里洋场的真实写照，也是整个上海近代城市开始的起点，可以称之为上海城市百年发展的第一立面。现在外滩的建筑大多形成于20世纪的20年代中晚期～30年代早期，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60年代，代表了当时世界建筑设计和施工技术的一流水准。从1882年7月26日亚洲第一盏电灯在外滩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就一直伴随着外滩的成长，作为上海标志性景观，外滩夜景享誉海内外多年。

图6 万国建筑博览群（摄影：栾博翔）

面对这样宝贵的世界文化遗产，设计师所能做的就是保留经典暖黄色照明的元素，尝试使用灯具的明暗与色温变化来突出建筑本身的结构美感，并运用舞台调光手段控制灯具的明暗与色温动态变化，将音乐旋律的情绪与建筑物连接起来。当记忆里稳如磐石的27幢历史建筑伴随着为外滩定制的《外滩漫步》音乐曼妙起舞之时，灯光色温由1 800 K～3 000 K逐步变化，配合调光的律动，明灭之间远看犹如一阵阵的江涛奔流而来，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铺满墙壁的灯光也随之出现明暗纹理，不同的光晕从建筑上划过，把石块筑成的楼宇映照成为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同的光线顺着建筑结构铺陈开来，不仅凸显出每幢建筑各自的风格特点，还使得夜晚的江岸染上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美，从而达到远观有气势、近看有气质、细读有故事的设计理念，所有的游客和市民为之惊叹。

3.3.2 现代建筑

浦东新区陆家嘴和虹口区北外滩的建筑风貌和黄埔区外滩截然不同。虹口区北外滩有“浦西第一高楼”，高320 m的白玉兰广场。浦东新区陆家嘴有排名亚洲第一、世界第二，高度632 m的上海中心大厦，高492 m的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高420.5 m的金茂大厦，还有一个造型前卫科幻，高468 m的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见图7）。这两个区域里的建筑基本都是近代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百年前的经典老建筑与百年后的摩天大楼隔江形成对话，历史在这里交融，展示了上海的过去和现在。对于这些现代建筑的表达，选择的是100 W全彩激光灯与470 W全天候防水电脑光束灯，尝试利用带有科技感的空间造型光束描绘现代城市建筑，体现现代科技让城市无限生长的主题。

图7 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摄影：Six陆）

图8 激光覆盖面示意图

黄浦区外滩观景平台为游客主要聚集区域，结合画面美感对这一区域进行视线分析，确立了以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作为整个浦江光影秀视觉焦点这一方案。因激光光束指向性比较强，只有在一定的观察角度范围之内才能有良好的视觉呈现，综合考虑振镜扫描角度与激光功率因素，采用激光光束水平拼接的方式设置激光设备（见图8）。在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小球上方351 m操作平台安装2台100 W全彩激光灯，在中球288 m处安装3台100 W全彩激光灯，在大球上方121 m处安装3台100 W全彩激光灯。上海中心大厦在580 m的121层设置2台100 W全彩激光灯和1台60 W单绿激光灯（见图9）。

不同于镜框式舞台只有一面观众，城市空间里各个角度和不同高度都有很多观众，只能尽量考虑观众最为集中的区域确保视觉效果，在激光亮度与光束覆盖面之间寻求一个最好的平衡点。全天候防水电脑光束灯作为点缀，散布于浦江两岸高楼之上，起渲染整体氛围的作用。

图9 激光点位图

图10 希望之光（摄影：CP）

4 浦江光影秀的艺术呈现

4.1 “浦江追梦，光耀中华”——上海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黄浦江大型光影秀

国庆光影秀的演出以国庆元素和红色基调作为主题，一共分为3个篇章，灯光CUE表见表1。

4.1.1 希望之光（见图10）

东方红，太阳升。70年前的5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吹响了解放上海的集结号，日出东方，人民盼来新希望。鲜艳的红旗在这座城市上空飘扬，先辈们的遗志点亮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希望之光”篇章选用《东方红》与《外滩漫步》乐曲做改编，视觉呈现首先跟随《东方红》的钟声点亮人民英雄纪念碑，随着一声钟声敲响，黄埔外滩万国建筑物楼顶的国旗以海关钟楼为中心依次向两侧点亮，仿佛革命的火种逐渐蔓延开来，最终在乐曲声中点亮整个城市。

表1 国庆光影秀灯光CUE表

伴随着《外滩漫步》华彩乐段的奏响，黄浦江的水沿着堤岸化身为一道道飞瀑流下，藏在瀑布背后的灯光系统不时地变换色彩与图案，并在水幕上形成一幅长长的画卷。在动人的音乐声中，承载着上海无数过往的27幢历史建筑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游走，显得非常灵动，贯穿大楼的肩带，引领视觉的延伸。陆家嘴与北外滩楼顶绚丽的光束灯在夜空中仿佛伸展的臂膀，迎接八方来客。

4.1.2 城市之光（见图11）

回溯上海70年的发展，最离不开的关键词就是“开放”。从1990年浦东开发开放到2010年世博会的举办，再到2013年上海自贸区挂牌，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冲入云霄，以“上海速度”打造“上海成就”，在新时代再创新辉煌。

“城市之光”篇章的音乐选用大合唱《我和我的祖国》，陆家嘴的楼宇根据其落成时间先后依次点亮，让观众伴随乐曲重览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浦东新区天际线的变化历程。波光粼粼的浦江之水与绚丽柔和的光束灯带，仿佛能幻化出祖国母亲的坚实臂膀，将这一片光、一湾水揽入怀中。鳞次栉比的楼群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恢弘的天际线，吟唱着这座城市的时代颂歌。

4.1.3 盛世宏光

空中俯瞰上海，黄浦江蜿蜒而过，汇入滔滔长江，融入茫茫东海。“盛世宏光”篇章音乐选用《红旗颂》的华彩片段，大功率全彩激光在空中绽放，配合律动的外滩建筑群灯光变化，营造全体上海市民共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的喜庆氛围。楼体LED屏幕出现国旗元素，黄浦区、浦东新区、虹口区70座建筑顶部用灯光染为红色，形成“楼宇红顶”的视觉造型，仿佛70根别具特色的“生日蜡烛”（见图12），在音乐声中徐徐亮起。寓意全体上海市民祝福祖国母亲70周年华诞。

图11 城市之光（摄影：栾博翔）

图12 生日蜡烛（摄影：韩耀东）

表2 进博会光影秀灯光CUE表

4.2“潮自东方起·客从八方来”——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光影秀

在确定了以《外滩漫步》《茉莉花》《欢乐颂》分别代表上海、中国、世界的音乐作为进博会光影秀的表演音乐之后，根据每段音乐的旋律及特点，结合每栋建筑物的历史和特色，寻找灯光最佳的表现语汇。在体现每栋建筑物细节的同时，也通盘考虑了整体视觉效果，两岸三区灯光相互交融，也各有特色。光影秀同样分为3个篇章，灯光CUE表见表2。

4.2.1 活力浦江(见图13)

城市的无限活力，建筑的美妙律动，在灯光的呼吸中完美呈现，浦江两岸座座楼宇鳞次栉比，这是上海魅力聚集之处。光束所指，点亮城市内在的肌理，优雅精致，尽显上海追求卓越的精神，谱写城市人非凡的品质和人文情怀。

“活力浦江”篇章选用代表上海的《外滩漫步》音乐做改编，灯光主色调采用适合外滩建筑表现的暖黄色，灯光整体变化节奏以舒缓大气为主，媒体墙视觉设计方面运用国产C919大飞机、长征系列运载火箭、“蛟龙号”载人潜水器等体现国产高端设备的视频元素，展示上海城市活力。

4.2.2 和谐中华（见图14）

水墨在绽开，鲜花在怒放，光影在交响。“和谐中华”篇章选用在世界上耳熟能详的《茉莉花》乐曲做改编，灯光主色调以绿色为主，媒体墙视觉图案以水墨江南、水乡风景和茉莉花为主要符号，展示当代中国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4.2.3 欢乐共赢（见图15）

光影汇集，绚烂至极，象征着各国来宾，拥聚出一曲曲欢乐祥和的乐章。光束交融，气势如虹，有如无数耀眼的合作正在此刻恢弘发生。

“欢乐共赢”篇章选用世界名曲《欢乐颂》做改编，灯光主色调采用蓝色为主，随着节奏的欢悦变化，转为彩色。媒体墙视觉形象选取万花筒作为主要表现符号，强调世界欢乐和谐，迎合进博会的“开放创新，合作共赢”主题。

图13 活力浦江（摄影：朱莉）

图14 和谐中华（摄影：易佳）

图15 欢乐共赢（摄影：洪敏）

5 结语

舞台灯光设计在城市景观照明中的运用是一个创新型的课题，把戏剧舞台灯光设计的思维带到城市景观照明之中，通过深挖文化脉络，发掘有情感的建筑，展现有温度的城市，讲好有高度的故事，通过现场观众的热情程度与舆论的持续好评，可以认为这次实践是基本成功的。

通过这次难得的艺术创作实践，笔者收获了城市光影秀创作的宝贵经验。舞台灯光设计在城市景观照明中的运用，有利于提升城市的文化内涵与层次，这就要求舞台灯光设计师在技术和艺术的创新上能够娴熟地将创造性的艺术灵感转换为最直接有效的视觉呈现，并且能在照明和视觉设计的艺术性和技术实施之间找到平衡点。设计师一定要充分认识到在城市建筑物之上进行项目实施的难度，各种法律法规、安全规范、安装调试难度都和舞台演出有所差别。

衷心期待更多的舞美艺术工作者能够加入城市景观的建设中来，进行跨界的艺术实践，创造出更多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