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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可可西里无人区科考

2020-05-28曾涛

西藏人文地理 2020年1期
关键词:无人区科考青藏高原

曾涛

上午9点的拉萨艳阳高照。2019年10月12日,在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下称“青藏所”)拉萨部,20多名科考队员排成三列,面向党旗重温入党誓词。

这是第二次青藏高原科考——可可西里无人区湖泊考察任务的出征仪式。这群科考队员用简短而朴素的方式,正式为这次任务拉开序幕。

今年,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已完成西藏山南、那曲和阿里三地10个湖泊的水深和水质测量,其中首次完成对羊卓雍错全面的水深测量。

2019年7月19日至25日,青藏所10位科研人员计划对100余个50平方公里以上的湖泊展开实地考察,目前已获得了约2.8万平方公里的湖泊水深和水质测量数据。

青藏高原被称为“亚洲水塔”,冰川、湖泊、河流是“亚洲水塔”的重要组成部分。据中科院发布的数据,青藏高原湖泊面积超过4.7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湖泊总面积的一半以上。

青藏所助理研究员、羊卓雍错测深负责人鞠建廷,同时身为此次可可西里科考执行队长。 “二次科考以来,投入的财力、物力、人力确实是比以前大很多,国家重视了,我们身上的任务、担子就重了。”

几分钟后,五六辆越野车组成车队,驶出院子,向着可可西里方向,出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于一次计划要持续40余天的科考任务,物资准备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准备工作的扎实与否,决定着科考工作能否顺利开展。

为了这次任务,科考队的队员们提前一个多星期来到拉萨,事无巨细做好准备工作,而准备工作是一项繁杂的事务,内容包括仪器、生活、交通等多方面。

10月13日下午,装满了物资的大卡车到达唐古拉山镇——在距离拉萨740多公里的这个青海小镇上,一场物资交接在这里展开。进入可可西里无人区之前,要将从拉萨转运过来的物资,转移到两辆大马力的六驱货车上。

科考队员们把所有物资从大货车上卸下,而这些卸载的物资被保护得最好的,就是此次科考任务要用到的仪器设备。

据此次科考队执行队长鞠建廷介绍,湖泊科考,综合了水深测算、水质测量、古环境研究材料的获取和遥感验证等多项任务。这也就意味着,带的设备也是种類繁杂。

在大货车上,我看到了一摞摞整整齐齐在铁皮箱里的仪器。

其中,有6台测深仪,也就是声呐。声呐极其精密,经不起一丁点儿碰撞,被多层泡沫塑料和包装盒保护得严严实实。在实际作业中,声呐要用到两三台,但为了保险起见,科考队往往会充分做好仪器的备份。

测量水质的,是YSI多参数水质仪一一它可以直接测量出湖水的温度、盐度、氧含量、叶绿素、悬浮物等理化指标。ASD光谱仪,则是用来测量分析水体光谱特征,为与卫星遥感数据做对比采集数据。

除了这些精密的仪器,货车箱里还见缝插针地塞上了铁锚、锤子、铁锹等“铁疙瘩”,这些看似粗糙的工具,在任务过程中也将发挥重要作用。像电脑、GPS、卫星电话、对讲机等设备,则被安置在了驾驶室和越野车的后备厢,方便取放使用。

一说到可可西里无人区,每个人头脑里都会闪现出各种关键词:高海拔、寒冷、缺氧、荒芜……毋庸置疑,在无人区生存本就不是易事,尤其是要保障科考队员长时间的工作和生活,其难度非同一般。

在准备的物资里,占地最大、最显眼的,是一床床棉被、垫子和军绿色的大帐篷——休息御寒全靠它们,无人区的夜间,气温能达到零下二三十摄氏度。藏区家家户户都有的“御寒神器”炉子,也被我们装上了车,配上烟囱,再拾点儿牛粪,就能让帐篷暖和起来。

十来个液化气罐吸引了我的注意,不管是生火做饭还是御寒取暖,都得依靠液化气。为了应对高寒天气,科考队还带上了两个燃气取暖炉。而在另一辆货车上,摆放着10余桶汽油和柴油。这些油料除了供车辆使用外,还得供给发电机。这次科考,队员们带上了一大两小共3台发电机。在可可西里这样原始的土地上,愈发能感觉到能源的可贵。离开汽油、液化气等能源物资,在可可西里生存都会成问题。

吃,自然也是保障工作中的重点。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能少。与以往的科考不同,此次无人区的任务,“没有回头路”。进入无人区,就很难再进行物资补给了。因此,这次的“战备粮”备得特别充足。一个个箱子里,萨其马、饼干等零食的丰富程度,让人有一种外出郊游的感觉。

不过,基本看不到太多的蔬菜,它们太不易于储存了,比较多的是土豆、白菜和冬瓜。泡菜、榨菜这类下饭神器当然必不可少。还有一箱一箱的真空包装熟食,有时候野外作业,根本顾不上吃饭,就只能靠这些熟食了。主食,是大米和面,也是科考队员们最主要的能量来源。考虑到能量补充,科考队员们还特意带上了牛奶、可乐、巧克力等食物。

在生活保障中,不可忽视的一项内容是医疗。虽然不能配备随队医生,但针对高寒高海拔的药品,科考队准备得十分齐全:感冒药、止疼药、肠胃药、速效救心丸、跌打损伤药、创口贴、葡萄糖……除此之外,还配备了制氧机和氧气瓶,以保障科考队员的基本健康。

交通运输一直是青藏高原科考的大问题。40多年前,第一次青藏高原科考的前辈们是坐着北京吉普和解放牌大卡车挺进青藏高原的。一路尘土飞扬、颠来颠去,险象环生。

40多年后的今天,青藏高原的交通条件大大改善,车辆装备水平也不可同日而语。然而,这些所谓的改善,在压根无路可走的可可西里无人区来说,基本起不到明显的作用。

这一次,两辆六驱的大马力货车被编入了车队。鞠建廷找遍了历次科考合作的司机师傅们,才从青海格尔木觅着这两辆“老爷车”。这两台车虽出厂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但依然“老当益壮”,马力十足。在流沙、沼泽、河流遍布的可可西里无人区,拉着数吨物资还能从深坑里爬上来的,可能就只有这些老柴油车了,

科考队员乘坐的是四驱的越野车,每辆越野车里,都是满载5人,连后备厢都被塞得满满当当。除此之外,一辆皮卡也加入了车队——这次科考时间太长,物资实在太多。钢丝绳、木方、千斤顶这些救援设施和常用的汽车备件,也随车而带,谁也不知道陷车何时就会到来。

这次科考,还有一样特殊的交通工具——橡皮筏。虽然舒适性、稳定性乏善可陈,但作为湖上作业的交通工具,便捷性几乎无可取代——能容载七八个人,配装上发动机,人员、仪器,堪称水上作业神器。

丈量特拉什湖

特拉什湖,位于可可西里无人区东部,乌兰乌拉山脉的东南麓,也是此次湖泊考察的第一站。

这个被雪山围绕的高原湖泊,或许是几万年来第一次迎来如此多人的光临。而她迎来的这一批客人,即将对她进行全方位的测量,让她的全貌为人所知。

10月18日下午,吃过午饭的科考队员将橡皮筏从货车上卸下,拖到湖边。叠得整整齐齐的橡皮筏被展开,船舷上露出“中科院科学考察”的字样。接下来,科考队员们都将乘坐这样的橡皮筏泛舟湖上。

电动打气机搬过来,气管插入橡皮筏充气孔,蔫瘪的橡皮筏瞬间鼓了起来。而在以前,橡皮筏充气需要手动操作,一脚一脚地踩。用科考队员的话说,把橡皮筏充起来,没有高原反应的人都被整得缺氧了。

第一次充气不能充得太满,因为还要将船板铺到船底。有经验的操舵手陈寿元坐在船底,用脚使劲往前蹬,让铝合金船板贴着船底,严丝合缝。6块船板拼接好了,再向皮筏充足气,而充气设定的气压是1-5个大气压。软塌塌的一块块橡皮此刻已经变坚实,再加上动力设备,就可以上湖泛舟了。动力装备是最重的,将一台发动机用螺丝固定在皮筏尾部,船的重心瞬间偏移到了最后,船头马上往上翘。

至此,一艘测量橡皮筏就组装完毕。科考队员鞠建廷、陈浩和操舵手陈寿元把装备箱抬上皮筏,再和其他几名队员一齐把皮筏推进水里后,迅速地跨上船。

“走你!”岸上的队员们猛地使劲,让皮筏冲出几米。此时,陈寿元也拧动钥匙,把发动机点着。“突突突突突……”皮筏开始有了动力,在湖里开始自主行动。

陈浩打开设备箱,将声呐头递给鞠建廷。声呐探头属精密仪器,但略显滑稽的是,它的保护套竟然是一个棉纱手套。摘下保护套,鞠建廷把安装在木板上的探头伸入水中,并用卡子固定在后舷。

“怎么没有深度数据?”鞠建廷反复调整主机和探头的连接,却依然得不到数据反馈。深度是这次测量的重要数据,科考队员要以此为基础分析出湖底地形和湖泊的水量。

换探头!换主机!皮筏在湖上漂了近5分钟,队员们总算把设备调试好了。“也是神奇,在测湖的时候经常会出现某个设备不能使用,但下一次又是好的这种情况。”鞠建廷笑笑说,他们也没法儿解释,“可能是设备也有水土不服的时候吧。”

开始测量。特拉什湖大约有74平方公里,形态和我国的台湾岛地形类似,鞠建廷形象地把它比喻成“刚剥开的榴莲肉”。在特拉什湖上,他们沿着湖岸总共设定了TO-T8共9个点,测量的任务就是要按照设定点顺序依次航行,测量时,航行速度不能过快,只能保持在20公里每小时以下,否则数据间隔增大,精度不高。

“看樣子今天得到九十点钟了。”一看鞠建廷就是“老科考”了,说话特别淡定,也难怪,他里三层外三层,把能穿的羽绒衣裤全“武装”上了,以至于最外层的羽绒服都拉不上,活脱脱像个绽开的包子。而陈浩和陈寿元两人,就显得苗条多了,就穿了两层羽绒服。

测量船开始提速,主机上的数据开始变化,从2米,到5米,到10米……我们渐渐进入了湖心。

把我们送到湖里的队员们也开始往回走,岸边的营地也越来越远。远处的雪山,越发清晰,我们可以看清每一道山脊,沿着山脚往湖里流淌一条条小溪流,就像一根根毛细血管。

再回头看营地,另一艘测量船也下湖了。与我们不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提取湖底沉积物、采水样,以及测量湖水各项理化数据。这艘船是红色的,在湖里特别显眼。他们朝我们驶来,盖着日光,劈波斩浪,在湖里留下一道白色的航迹。

不久,我们两艘船在湖中相遇,大家默契地停下,互道了一声“情况正常吧”,然后又加足马力,反向分开。两船的距离越来越大,趴在船舷上看去,它们就在水里随着波浪上下沉浮。随后靠近的岸边是一个呈暗红色的土壤层,就像刚决堤一样,没有缓坡,山体就从湖边断开,把写满了上万年历史的土壤横截面展示在我们眼前。再往上看去,是一面有雪、一面早已枯黄的连绵山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第一个点测量完毕,转向第二个点。这个航线是顶浪走,虽然不到半米浪,但上下起伏的船头,正好迎面遇上波峰,冰凉的湖水就飘上了船。

忽然,起了一阵风,浪也大起来了。我的衣服、相机和设备上都溅上了湖水。挨着船舷的衣服,湿漉漉的,瞬间就结成了冰块。而相机上的水滴,在寒风中蒸发,留下一个个白点。原来,特拉什湖是咸水湖,水里含大量矿物质。我赶紧捂住相机,不能让盐水把它腐蚀了。

这时,我的兴奋感完全被寒冷所取代,也顾不上欣赏四周的美景,只一心关注到第几个点了。然而,陈寿元给我的答复令人绝望——第二个。

我已经冷得不行了。我敢肯定,这刮过来的风绝对在零摄氏度以下。然而,令我震惊的是,完成前两个点测量的鞠建廷和陈浩换岗之后,竟然坐在了船舱里,背靠着右舷,脚则搭在左舷,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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