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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湖泊考察记——可可西里湖

2020-05-28陈浩

西藏人文地理 2020年1期
关键词:湖湾考察队浮冰

可可西里湖的浮冰

可可西里湖,位于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中西部,坐标35°36′ N 91°08′ E,海拔4891米,湖面面积349.72平方千米。可能因为与可可西里地区同名的缘故,这个湖泊格外受重视,可可西里湖泊考察队决定要在这里钻取一根长岩芯,并希望用获取的水深数据,借助数字高程模型(DEM)来丈量它的湖泊水量。在这个湖畔,科考队驻扎了整整7天(2019年11月7日至11月13日)。

二次科考中关于“亚洲水塔”的调查专题里,可可西里任务区可以说是目前青藏高原湖泊考察中真正的空白区,也是广义上的可可西里核心区,因此被作为该项工作的重中之重,确保能够获得本区湖泊的基础数据。

可可西里湖则是本次科考计划中第四个湖泊,却是后半程的具有决定意义的湖泊,位置适中(图1),一般也是保护区巡山队相对容易出去的地方。实际上,这已经是考察队所测量的第六个湖泊。到11月7日,鉴于这个湖是非测不可,考察队整个队伍经过此前23天的长途跋涉和反复作业,尽管已经是疲惫之师,但这天心情相对轻松。

在隊员陈浩看来,这有一种决战的性质,心理上至少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因此队伍需要最后一击或者一鼓作气。

当天,队伍从可考湖北岸的9号营地早早地就出发,向西绕过这个湖,一路上都是茫茫雪地,湖面已经结了冰,与周围的雪地连成一片(图2)。

对可可西里湖的考察体验在心理上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到达前,不少人猜测这个湖很可能已经冻上,测不成湖了。

有人欣喜,有人担忧。想家的队员们自然巴不得湖面赶紧冻上,他们实在熬不住了——进山已经20多天,大半个月没有洗澡换衣服,大半个月没有见到想念的人,大半个月没有手机信号,没有网络,这对习惯了城里网络生活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受罪。

即便中年的司机师傅,虽说出来挣钱,可是每天无法和外界联系,三五天才通过卫星电话联系一次,甚至懒得或者忘记了联系,亲朋不知道山里情况,不免有些担心。而队长比较忧心,完不成任务,他压力很大,尤其看到可考湖完全结冰后。

到达当天,大概是中午,队伍接近可可西里湖北岸的一个湖湾,远远就看见湖湾已经呈灰白色,没有任何动静。“结冰了”,队员们兴奋又不知所措。前面的车开到湖边,师傅尝试到冰上看看,发现距离岸边数米都可以站人(图3),但是向更里面位置扔石头,能将冰层砸出一个小洞,并听见“嘎吱”的脆响。

毋庸置疑,湖面最近几天刚冻上。主湖区湖岸结了2-3厘米的薄冰。根据前人的研究总结,这个湖泊每年大约11月2日开始结冰。现在已经过去5天了。

湖泊北岸山麓原上都覆盖一层厚薄不均的雪,最厚的雪窝子有30多厘米,头车陷车多次。向导尼玛扎西认为沿着湖岸向东走,说不定还有没有结冰的湖湾。湖中间还是蔚蓝色的湖水,正起着波浪。

坐在车里,队长通过车台对讲机开玩笑说:“恭喜大家,这个湖可以少测很多。”看湖湾的情况,只要一夜风平浪静,这个湖似乎都可以冻住了。车在山原,我们能看见整个湖湾都已经结冰,而且还在向湖中间蔓延。

车队停在岸边雪地里,刚要启动,就听见一辆大车司机喊“爆胎了”。一辆负责装运汽油的三桥车的左后轮瘪了,大家踩着到脚踝的积雪救援。司机小赵、懂维修的师傅小马和小车师傅老李冲在最前头,四个藏族小伙(雇工)是主力帮手。除此外,其他人基本看着,因此队长和向导商量后决定,留下两辆小车参与维修,剩下的车继续往前赶。

果然,在东北部一处突出湖岸,积雪较少,只剩下零星斑块,但山坡上积雪较厚,当天风大、浪大,湖岸未结冰。地势上有利于扎营,但是似乎直冲湖中心,没有遮挡,会让帐篷很不安全。于是,队伍又向东行进,重新进入雪窝子。在完全西北——东南向的东岸一处沟谷前坡地上,向导建议扎营——距离湖边还有一百多米,地势较高,周围全是积雪,只有中间一片雪略少,刚好够两个帐篷的空间。

地上草覆盖度很低,完全是沙地,地面也不平整。队员们盘算着今晚头又该朝向哪边。按尼玛扎西的说法,这里要暖和一点,具体为什么却没有说。不过此后几天的情况,既验证了他的说法又矛盾。因为之后几天晴天,营地周围的积雪快速消融,到撤营时几乎已经融化到湖边,裸露的地面比之前扩大了很多倍;另一方面是早晨的温度计显示气温-20℃(图4),7点左右更是达到-26℃。这已经是酷寒——防冻伤级别。若是赶在早晨寒风中上厕所,那简直把露在外头的肢体冻到麻木,甚至暂时失去知觉。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找水,队长和厨师老李到东边的谷地检查,用钢钎几乎凿不开,积雪没过脚踝,然后是结冰的小河。他们回来说,水不能饮用,而且还在雪地上发现狼爪印。不过,考察队还是决定扎营于此。

接下来就是安营扎寨,大家熟练地卸车——后面的大车赶上来,三辆大车分为油车、仪器设备车和生活车。两顶帐篷快速被支撑起来,大帐篷门口朝东,厨房小帐篷朝北,门面组成直角(图5)。但西风很强,把撑起来的山墙吹得哗哗响。装横向固定杆、侧面帐篷布,打帐篷钉……22个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营地搭建好。

其中,大帐篷最西边的固定绳因为三个人用力拉,将铁环拽掉了。小工罗布踩着凳子,将顶檐一角裹上石头再拴上绳子,大家再重新固定了这个角度。厨房旧帐篷被多股绳索采用V形路线固定。

下午4点后,队伍卸了设备车——一辆平头卡车,倒着向湖边开,湖边覆盖着厚达10厘米的积雪。陈浩、开金磊、寇强强等人装船至19:30,完成两艘大船的准备工作。此时,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

图4 温度计(11月9日7:45)

当天,湖岸一直风浪不止,到傍晚才小些。湖岸线上有冰坎,填充极多的活体水草(篦齿眼子菜,沉水草本),湖湾没有结冰。刺骨的西风从西边隔着湖面低矮的谷地灌进来,掠过整个湖面,又在北岸抬起加速。从地形看,可可西里湖呈西北——东南走向,秉承南北两岸的山势,但湖盆并不陡急。这有利于西风加速湖面的波浪。队员陈浩在湖边隐约担心,这个湖的浪居然这么大。

11月8日,气温-20℃~-5℃,前一晚至早上9:00无风,但9:00后起风,午后风大,开始摇晃帐篷,众人設法加固帐篷。天气寒冷,两个帐篷都架了炉子,烧的是煤炭。

此时,考察队面临的问题还不是能不能上湖,而是能不能顺利走出可可西里。齐头的三桥车损坏严重:从六驱坏至四驱,又从四驱降为二驱。11月1日过永红湖西北岸河滩时出现状况,而11月2日赶路绕道河谷时可能长时间挂六驱行驶而损坏。11月4日赶到太阳湖时,前驱已经没有,同时零件断裂。

11月6日赶路,前驱传动轴外包的断裂零件脱落,不见踪影,同时爬坡吃力可能损坏了后驱(传动轴)。11月7日上午11:00出发不久,在可考湖西北岸,师傅们发现该车后桥传动轴不见了——只有中桥的两驱,行驶缓慢,几乎遇到雪坑或者上坡就需要牵引车拖动,已经影响到整个车队行进速度。

考察队盘点了后勤补给,包括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生肉、零食、矿泉水等,咨询了各位师傅,涉及车辆情况、备胎情况以及个人意见,大致形成两个分歧的观点:一是不再派车出去,直接测完可可西里湖就往外走,走到哪算哪,不行再派车出去;二是立即派出小车,出去采购修车零部件和所需补给,最快两天来回。

维修工小马说,齐头车也能走,就是很危险,走到哪不知道。实际上,能派出去的小车也十分明朗,而这些车此前已经在10月下旬出去过一趟,可谓九陷一生,印象深刻,车辆损伤严重。

最后选择派车出去。8日上午,齐头车再次开到湖边,卸下平台,再被牵引车拖回营地。师傅们在寒风中拆卸该车左前轮,用备用的钢圈顶住,外加千斤顶,轮胎、轴承都被拆下,将部件用垃圾袋包裹,以免沾上沙尘。12:00左右,派出的车组出发,一组是三菱车(老王和向导巴义尔),另一组是(老赵、大宝和小马师傅)。大家的期吩是他们三天内带回大车维修的零件和相关补给。

这天,中午后风力达到4-5级,下午风一直没有停歇,湖面上白浪花多得像盛开的棉花地,直至傍晚方停。队长在众人的反对下,放弃了夜晚上湖,决定次日早上7:00起床,8:00上湖,在大浪起来前返回。

这天中午,负责找水的人向西(来的方向)寻找,在路过的结冰小河,扒开积雪,发现积水的坑,水居然可以饮用。不过,每次打水他们需要重新凿冰。

11月9日,天气晴而寒冷,有微风。这一天,上午测湖,下午打钻。

上湖的队员们的确早早地起来,并匆忙吃完早饭,就各自准备自己的上湖装备——穿多层袜子,贴上暖足贴或暖宝宝贴,脚底、脚面、膝盖上,穿上羽绒服、外面套上冲锋衣,再外面是连体防水裤(重装甲)或专门防风衣或者棉军大衣……还有墨镜、护脖、保暖帽子、水杯、厚手套等等。船和仪器已经准备好(图6)。

然而,大家很吃惊,湖湾全是浮冰,向湖里望去,也是花白的冰,但不是大块的,是多边形拼接的。毫无疑问,测量可可西里湖,今天是考察队最后的机会了。上湖,果断出发,但返回会不会困在湖里,靠不了岸,谁也不知道。

灰白船上有鞠建廷、陈浩和黄壬晖三人,负责湖中一串岛链以西(西大半湖区)的部分,测线超过90千米。8:35左右,该船出发。在船上看,营地附近的湖湾覆盖大片浮冰,无数六边形的冰莲花相互拼接(图7),向湖中延伸2-3千米,厚度小于1厘米。分布的浮冰块则厚达2-3厘米,中间厚,边缘薄。向西北深湖区航行,浮冰越来越少,但偶尔漂浮的冰块却很厚,多次将测深仪器探头打歪,并听见碰撞螺旋桨的声音。

队长开船,另外两个人各持一个船桨用以船头或两边破冰,并辅助观察提醒改变航道。我们担心厚的冰块割破船皮,真有点《泰坦尼克号》的感觉。你要驾驶你的橡皮筏在布满浮冰的湖面上硬生生地冲出一条水道来,你会听见船头底部破冰的“哧哧”的声音,以及冰块被压过船底后经过船尾碰撞发动机底部的声音。

随后又有一片连成片的浮冰区,但是更薄了,整个湖面波动像蛇纹一样,看起来十分奇幻。

这种现象一直到岛链以东数公里。9:00左右起浪,白浪花增多,波浪加高,向西航行(设定的航线)浪更大。因为迎着浪走,水波开始不断溅到船里,每个人身上开始结冰铠甲,船帮上也结冰(图8)。

伴着这揪心的航程,进入岛链西部的湖区,我们临时决定走“之”形测线,很奇怪,三条线下来,浪逐渐小了——不知道是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而浪本身变小,还是随着向西岸行进,该区域浪小些。西部湖区多数湖岸已为浮冰甚至薄冰包围,船无法靠近。返航时,船走的是可可西里湖东西向主轴线,有中小波浪,极少白浪花 顺浪而回。

接近营地湖湾,船偏北岸航行,冲过多道延伸的结冰区,最后绕不过,不得不进入湖湾大规模的浮冰区。与出发时相比,湖湾里浮冰普遍增厚了,几乎都是2-3厘米,而且原来的小块冰莲花都扩大了,边缘泛白,还出现了成片的冰层,伴有很宽的裂缝。好在橡皮筏比较机动、耐磨,反复调整航道和硬核破冰,于13:00靠岸,完成测湖任务。西部湖区最深37.9米,西岸湖湾深十几米到二十多米,而东部主湖区大约30多米(由红船完成,四名人员)。

下午检查平台,四个藏族小伙和队长、陈浩上湖。15:00左右,众人推出平台,岸外浮冰加厚。六人出发,白船推动平台前进——平台在前面起到破冰作用。于主湖区偏北,打钻队伍遇见红船,该船返回营地吃饭和将不参与打钻的人放下。

16:00多,平台到达目的地,水深3米,六人忙活分工,准备钻头。在准备下钻时,红船三人赶来。七人负责打活塞钻,另外两人负责打重力钻。活塞钻一钻成功,获取了4.4米的沉积物柱样,颜色深黑。重力钻方面,两名队员则先后尝试了八次,成功两次,获取两根短岩芯。

这一天白天大半天的好天气就让考察队抓住了,顺利完成测深工作,并且测得了透明度和电导率。

该湖属于盐湖,电导率(东湖区)高达18万。

有趣而尴尬的插曲是,平台返回到湖湾时,走了不到一公里再也推不动了。傍晚浮冰加厚连成一片,平台连同船直接困在冰层中间,我们远望山坡上的营地,始终接近不得。此时,无人机在东北天空,和东边天空挂着的月亮相映成辉,而我们只能呼叫。已经上岸的人员再次上湖救援,他们在前头负责破冰开路,需要左右冲突(图9)。

11月10日,派出去的人员并无消息,到傍晚来卫星电话告知当晚才拿到大车的配件,次日早上才出发,顺利的话晚上七八点赶到。营地一时十分失望,有人开始发牢骚。出去的人还报告说,他们出去时有一段很长的雪路,大的陷车三次,最深的积雪有40厘米;出去路上,一辆小车出现问题,在格尔木期间,白天修车了;进来若不顺利,将呼叫营地救援。

这天,营地人员一拨人整理平台和船、湖边的仪器,打包等待装车,一拨人负责分样,处理岩芯。上午,长岩芯被分割成三段,沉积物偏黑,底部沙质,推测可能覆盖了全新世。队长将岩芯放在自己床铺的旁边,盖上被子,包裹好,大家戏称之为他的“老婆”。

这天,可可西里湖东北岸的湖湾已经完全结冰。大家唏嘘上湖的时间真是及时。

11月11日,天气晴而寒冷,多风,大家在可可西里湖畔这个10号营地休整,等待进山车辆。人员无聊地打牌,斗地主、打双0,斗到发电机没油而自动熄火,并且找出手电挂在帐篷顶部支架上继续打,直到一方打过A。一些师傅则看电视剧或打游戏,一个人手机里的电视剧看完了,就和另一个人交换着看。有时几个入围在火炉边,排腿坐在床铺边,大家一起看。

凌晨2:50,营地传来车响,进山的两台车到达了。结果老赵进来说,老王的三菱车在距离营地一公里的地方爆胎了,他一个人留在那,准备睡在车里。

又过了一阵,一台车很轻地到了,停下。次日,老王说,他一个人换胎,开了回来,睡在车里。原本,大家是次日一大早去救援。他们说出去那天夜里00:50才上公路,到格尔木已经凌晨4点多。

11月12日,一大早,队长起来就说撤营,大帐篷里的人信以为真,所有人磨蹭了半个小时也都起床了,个别起来还没有收拾睡袋。结果,大家又被通知不撤营,过一天撤。于是, “哎呀”“嘿嘿”的无奈和嬉笑之声不绝于耳。原来,队长和向导、几个老师傅一商量,觉得维修大车、装车就要花费半天,当天赶不到下一个营地,尽管说的只有80千米。五六个小时后就再次扎营,实在很累。这天,上午师傅们修理齐头车、皮卡车,更换零部件;下午至傍晚,大家装仪器设备车。

这回恢复四驱的齐头车终于自己从湖边开回营地,不再雪地上空转打滑。

这天,风很大,5-6级。湖湾已经结好的冰又被打乱、打碎、打消了,最后变成一波又一波的冰水混合浪(图10)。晚上,队员们继续打牌,双O,再次斗到深夜,一方打过A才罢休。

这天黄昏,橘黄色的大月亮从东北角的山脊低处冉冉升起,引得大家纷纷拍照,却怎么也拍不出眼睛所见的炫幻感。

11月13日,撤营可可西里湖,装完车准备启程前,大家拍了一个简单的合影,10:55出发。

这次可可西里湖的考察让考察队见识了奇妙的冰莲花,体验了破冰前行与寸步难行。可可西里湖的安静与暴戾,美与多变,让人记忆深刻,印象都是冰雪的世界——岸上是雪,湖湾是冰。不知它的深处,是否藏着一颗纯净蔚蓝的冰雪之心?

現在走出来了,却恍如昨日,又仿佛十分悠远。在这个湖泊,考察队从高峰时期的28人剩余21人,业务骨干仅剩4名(其他人因各种事情或原因离开、返程)。他们仍然以饱满的精力和不知疲倦的努力坚持圆满地完成了既定的任务,当地当时,气温也是下降到了本次考察过程中的最低点,他们值得钦佩。这或许正是继承了“不怕吃苦、团结互助、协同创新”的青藏科考精神。

在此要向他们致敬,既为可可西里的守护者祈祷,更为这次可可西里考察的人们祝福。

2019午77月24——25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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