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晴

摘要：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我国与国际社会的联系日益紧密。与此同时，在我国也形成了新一轮的“外语热”。西班牙语简称西语，全球约有406，000，000人将西语作为母语使用，仅次于汉语，英语。将西语作为母语的国家，除了西班牙，主要分布在拉丁美洲。这些国家的人以热情奔放著称，谈话时常常使用丰富的感叹词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等等各种复杂的情感。但感叹词一直以来属于词汇中的“边缘词类”，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在外语学习中，也很少出现感叹词的专门讲解。可对于感叹词的灵活使用，恰恰是能否熟练运用一门外语的重要标志。所以，本文将尝试从定义，语音，和句法方面分析对比西班牙语感叹词与中文感叹词，以期在对比中更好地掌握感叹词背后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西班牙语;汉语;感叹词;文化

一 汉西感叹词定义

关于汉语感叹词的定义一直较为模糊，甚至很多时候被并为其他词类，例如拟声词，象声词，语气词等。从古至今，一些语言学家从不同角度给出了定义。例如最早给感叹词下定义的马建忠所著的《马氏文通》：“凡虚字以鸣心中不平者，曰叹字。”这是从语义方面对感叹词进行的定义。还有的语言学家更加注重感叹词的句法特点，例如王力认为：“感叹词不在句子的结构里面，它们只表示一种感叹的声音，如表示愤怒、惊讶、悲哀等。”有的语言学家融合了上述两种观点，例如黎锦熙认为：“用来表示说话时一种表情的声音，常独立，不必附属于语句。”

近年来，语言学者对感叹词的关注逐渐高了起来，他们重新从语法方面界定了感叹词，例如中山大学编的《现代汉语》中描述：“叹词是一种特殊的词类。在句子中，它既不起表示语法关系的作用，有别于虚词;又从来不跟别的词发生特定的组合关系，有别于实词。但在语言表达中，它经常成为独词句。”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总结出汉语感叹词的一些本质特点，在语义上是表达感情状态的词，在句子结构方面，具有相对独立性，它的具体含义，往往需要根据具体的语境判断，有时候同音同形的一个字，在不同语境下会有完全不同的含义。

对于西语中的感叹词，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定义。Almela（1990）从词法角度对感叹词进行定义，她认为：“感叹词是一类独立的使役动词。”Cascón（1995）认为：“感叹词是一种语言中最基本的一类词汇，它最接近人类的原始呼叫。”这个定义突出了感叹词的功能性。Alvar（2001）在著作中指出：“感叹词是一类非常灵活的词，在句子中往往根据语境不同含义也具有不稳定性。”

根据西班牙皇家学院的论述，感叹词（interjección）是无词性变化的词，它常常表达惊叹的含义，具有表明印象，表达情感和引起情感共鸣的功能。

另外，和汉语一样，西语中的感叹词也和其他概念有混淆，比如，提到西语中感叹词这一概念，人们往往会想到exclamación一词，但感叹词（interjección）和exclamación是两个不同概念。Interjección往往出现在句首，可以是一个词，一个短语，后面可以加逗号，感叹号和问号。例如：Wow，ese es un lindo vestido que llevas puesto. （哇，你的衣服真好看。）/ ?De verdad？ No puedo creer esto.（真的吗？我不信。）而与之相对的exclamación，往往是一个句子，一般跟感叹号，例如：?Gané la lotería！ （我赢彩票啦！）。

通过对比，我们不难发现，西语中的exclamación更接近汉语中感叹句的概念，而interjección不管从句法角度还是语义角度，都對应汉语中的感叹词。

二 汉西感叹词的语音特征

语音特征是感叹词表达感情的重要手段。正如前文所说的：“感叹词是一种语言中最基本的一类词汇，它最接近人类的原始呼叫。”人类通过感叹词来传达惊喜、悲伤、赞叹等种种情感。人们在有情感诉求时感叹词往往脱口而出。而我们在不同场合下使用的感叹词所表达的情绪，往往是通过感叹词的音高、音长、急缓等实现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感叹词的语音特征比它们的语义特征更加重要。

2.1 汉西感叹词语音特征相似性

2.1.1汉西原生感叹词的语音相似性

索绪尔提出过语言符号中的“能指”及“所指”具有任意性，任意性是语言符号的一个重要特征。但是，他同时也强调了任意性之外的情况，拟声词和感叹词，虽然在人类语言中它们的数量不多。

汉语和西语一样，感叹词分为原生感叹词和非原生感叹词两种。原生感叹词是指那些无语法功能，语音结构非常简单的词汇，例如：uf（哦），eh（哎），ah（啊）等。而非原生感叹词是指那些由形容词，名词，动词或副词转化而来的词，例如：?Socorro！（救命啊！）?Bravo！（好！）。我们在这里分析的主要是汉西原生感叹词的语音相似性。“鸣心中啐然之感发，而为不及转念之声”，这就是原生感叹词的来源。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有着相同的生理机制。每当人们产生强烈感情时，表达欲望促使人类牵动发音器官，产生了相似的声音。

而中外的语言学家也注意到了不同语言之间的原生感叹词的语音相似性。马建忠在《文通》中描述道：“斯（叹词）声也，人籁也，尽人所同，无间乎方言，无别乎古今，无区乎中外。”比如在几乎所有语言中，人们所使用的原生感叹词都包含以下元音音素，如[a：]、[au]、[ou]等。

汉语西语虽然分属于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但是，两种语言中也存在一些发音相似，语义大致对等的原生感叹词。例如：

⑴ 西语和汉语中分别用oh和“哦”代表惊讶，愉快，遗憾等情感，具体含义由上下文决定。

?Oh， qué alegría！ 哦，真是太高兴了！（愉快）

⑵ 汉语里的“啊”可以表示惊奇，追问，疑惑等含义。西语中我们可以找到与之相对应的ah。

? Ah， no， no quieres un poco agua？ 啊，你不想要点水吗？（疑惑）

⑶ 在汉语中，“哎”根据不同的发音，可表示惊讶，不满，提醒对方等含义。西语中有类似含义的词有eh。

Eh， chicos， no toquen las flores. 哎，孩子们别碰花。（提醒对方）

另外，汉语中还用[xu]或[shi]这一类短促的嘘声，来示意安静并驱赶，西语里也用chis一词来表达同样的含义;西语里用hey来打招呼，引起注意，类似于汉语中的嘿;当中国人感到疲惫或刚做完一项繁重工作时的时候，往往会发出一个长长的[u]的呼音，和西语中的uf音类似。这里由于篇幅关系，不一一举例。

2.1.2 汉西原生感叹词的语音象征性

戴维?克里斯特尔曾在他主编的剑桥语言百科全书中提到sound symbolism（语音象征词）这一概念。经过观察，我们可以发现，在音节中开口较大的元音a，u，o等，往往用来表达高亢的感情;而开口度小的i，ie往往用来代表低沉的情感。

通过对汉语与西语的感叹词进行对比，我们发现汉语和西语中也存在这种语音象征性。发音时开口度最大的a，o类感叹词，表意更加丰富，表达感情更加强烈;而发音时开口度居中的词，如e，ei类，情感色彩则趋于中性;换句话说，发音时开口度越小，情感意义就越单一。

例如汉语中的“哈”和西语中对应的“ja”，表达情感丰富而强烈。“哈”单字多表示一种自信的情感，而双叠音词可以表示嘲笑，三叠音词则表示开心大笑。

a 哈！我能成功！

b哈哈！你真笨！

c 哈哈哈！这个笑话真有趣！

d Ja， creo que soy capaz de manejar esto.（哈，我觉得我能做好。）

e Jaja， estás temblando. （哈哈，你在发抖。）

f Jajaja， estoy muy contento. （哈哈哈，我很满意。）

2.1.3 汉西原生感叹词的语音功能

汉西感叹词，除了呼唤功能更和表情功能，还有一定的篇章作用。在一些非正式场合里，我们会发现一些被称为Conectores/ Marcadores discutivos（连接词，英语discourse marker）的感叹词出现频率非常高。比如西语中“em，Umm”，汉语中的“嗯，呃”，它们不仅发音很相似，它们的功能都是在话语中代表思维的停顿，作为连接词，给说话者更多时间组织语言，具有語篇标志功能。例如：

Umm， bueno ah， tal vez， tal vez se siente incómodo porque eres un poco competitivo.（嗯，啊，可能，可能他感觉不舒服是因为你有点太好胜了。）

对这类的感叹词进行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些词大多数是单纯的元音和鼻辅音。因为元音较辅音而言，发音更加简单，不需要摩擦某些发音部位。而鼻辅音与其他元音辅音相结合的词相比，发音也更加简便。这些连接词的发音不费力不费时，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那就是人们总是愿意用最省力的发音来最大化交际效果。

2.2 汉西感叹词语音特征相异

2.2.1 汉西两种语言不同的语音手段

感叹词是一类非常灵活的词，在日常口语对话中，我们常常要借助不同的语音手段来判断一个感叹词所包含的真实含义。众所周知，汉语以拼音来表示语音，属于声调语言（lengua tonal），很多时候相同的拼音组合，会因为不同的声调而指完全不同的含义。西语没有声调，属于语调语言（lengua entonacional），语调是指说话时的音高变化所形成的旋律模式。这是汉西两种语言在语音上的重大区别之一。西语虽然不像汉语有五个声调，但西语国家的人却可以通过语调的变化，元音的长短，配合上表情，肢体动作，很多时候同一个感叹词也可以传达出完全不同的含义。

例如：?Eh， Carlos！ ?Estoy aquí！ 嗨，卡洛斯，我在这。（引起注意，发音尖锐急促）

?Es guapa， eh？ 她很漂亮，是吧？（询问意见，发音较短，由低到高）

?Eh？ ?Qué has dicho？ 啊，你说的什么？（请求重复，由低到高，尾音较长）

而由于汉语是声调语言，许多时候感叹词不同的声调就可以表示完全不同的含义。

例如：哦，明白了。（第一声，发音较长，表达知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第二声，表示惊讶）

哦，找了半天，我的钱包在这啊。（第三声，表示惊讶）

哦，原来你在说我啊。（第四声，表示逐渐醒悟）

同样是因为汉语西语不同的语音表现手段，因为汉语有五个声调可以标志含义，所以在汉语口语中，很多时候，感叹词可以单独使用，表达完整含义，而西语却常常需要配合其他句子，起到解释作用。

例如：甲： 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乙：啊？（二声，表示没听懂）

甲：你被公司开除了。

乙：啊！（四声，表示恍然大悟）

如果这段话在西语中，大概可以翻译为

A ：¨Ma?ana no necesitas trabajar. ¨

B： ¨?Perdón？¨

A ：¨Te han despedido.¨

B ：¨Ah， vale， ya entiendo.¨

2.2.2 汉西两种语言不同的记录符号

汉西两种语言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汉语分属于汉藏语系，为表意文字，要想正确表达汉语，通常要达到音形义的统一，而所谓的形，指的就是汉字。西语属于印欧语系，为表音文字。感叹词作为一种特殊的词类，起源于人类的原始呼叫，本来语音就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西语作为表音文字，显然具有优势，有的时候，西语里甚至可以根据拟声法创造出新的感叹词。例如：Buenoooooo，no quiero ir. （好吧，我不想去） ?Goooooooool！（进球了！）

汉语作为表意文字，虽然不具备西语这样的优势，却可以通过大量假借字表音。例如，汉语的叹字大多带有“口”字旁作为标志，啊，哎，呀等，使人一目了然，快速理解感叹词所传达出的强烈情感。另外，汉语也有拼音，为汉语感叹词做准确的注解。这些也是汉语感叹词所具备的优势。

三 汉西感叹词的句法特征比较

根据上述对汉语西语感叹词的定义，我们可以知道，“独立性”是感叹词在句法上最显著的特征。吕淑湘称感叹词为“单独使用的语气词”;袁毓林则指出“感叹词不跟其他词发生句法关系”。因为感叹词的这一性质，汉西两种语言在句法关系上必然存在着相似之处。但汉西两种语言完全不同，我们在对两种语言的句法特征进行分析后，也能发现一些小的区别。

3.1 西语感叹词的句法特征

3.1.1 西语感叹词的活用情况

西语感叹词与汉语感叹词和英语感叹词不同，西语感叹词更重视表达功能，一般独立存在，不作为句子成分，只在某些情况下活用为直接宾语。例如：Dijo ay. 他说道：“啊”。

3.1.2 西语感叹词在句中的分布位置

通过对西语例句网ejemplosde.com上的100个带有西语感叹词的例句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其中有73个例句，感叹词出现在句首，而12个句子中，感叹词出现在句中，其他15个句子，感叹词位于句尾。这也符合感叹词的本质属性，因为感叹词本身就是表示呼唤诉求，抒发情感的一类词，说话者常常忍不住脱口而出。

3.1.2.1感叹词位于句首，有大致以下这几种情况：

⑴ 提醒他人

?Ey！?Ey！， será mejor que te calmes. 嗨，嗨，你最好闭嘴吧。

⑵ 表达自己意见

?Vale！?vale！， es una buena idea. 好呀好呀，这是个好主意。

⑶ 打招呼

?Adiós！， nos veremos. 再见，过会见。

⑷ 感叹功能，直抒胸臆，对某种刺激的第一反应

?Dios！， no sé por qué dices esas cosas. 天啊，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事。

3.1.2.2 感叹词位于句中，大致有几种情况：

⑴ 在感叹中抒发感情

Si tan solo pudiera verte otra vez，?ah！ qué lindo sería. 如果能再见你一次，啊，那该有多棒啊。

⑵ 表示沉默，为下一句话争取时间或转移话题

Quería creerte pero eh... ya nada importa. 我想相信你，但是，哎......已经不重要了。

3.1.2.3 感叹词位于句尾，多是对全局感情的评价，或者加重前文语气，再次强调，西语和汉语相比，感叹词出现在句末的情况比较少。

No digas que no lo sabías， ?eh！ 你别说你之前不知道啊，啊！？

3.2 汉语感叹词的句法特征

3.2.1 汉语感叹词的活用情况

王力曾在《中国现代语法》讲“情绪的呼声”时举例“气得‘嗳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并附注：这是借呼声为叙述词的例子，是呼声的活用。后来的学者如张静等，也明确提出了感叹词的活用用法，活用为动词、名词、形容词或副词，并充当句子成分，成为句子中的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或补语等。

例如：只有纯的“啊啊”是声音，屋中似在死的掌握里。（作主语）

老王哼哼唧唧了一夜。（作谓语）

汉语感叹词的词类活用功能，在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很好的体现。感叹词的使用，使得文学作品的描写更加生动形象，富有生活气息。

3.2.2 汉语感叹词在句中的分布位置

马建忠曾描述叹词“既感情而发，故无定位只可拘”，因感情表达的需要，它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句末各位置。

3.2.2.1 感叹词在句首

啊，下雪了，太美了！

3.2.2.2 感叹词在句中

感叹词在句中，可以表示因果关系，例如：

妈妈打了她，哦，她没有完成家庭作业！（因为她没有完成作业，所以妈妈打了她）

句中的感叹词，还具有提示下文，转换话题的作用，在转化话题时，经常和“对了”连用，如：

我一會要去打扫房间，倒垃圾，哦，对了，你如果有时间把快递拿回来吧。

另外，和西语一样，句中的感叹词也用于停顿，为说话者争取更多的思考时间，例如：

总体来说，我非常喜欢这场球赛，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次有我最喜欢的一个球队参加。

3.2.2.3 感叹词在句末

感叹词用在句末，是对前言的一种概括或即成事实的一种评价。因为中国和西方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说话习惯，中国人说话往往崇尚“言有尽而意无穷”，并且有很多禁忌词汇，例如，死、祸、灾等。所以，在某些强烈情感的表达上，中国人更偏爱用感叹词来代替未说的话。汉语中，感叹词出现在句末的情况也比较多，如：

去年的今天，他们还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可今年，谁又能想到.......唉！

对于汉西感叹词句法特征分别进行分析后，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汉西感叹词句法特征最显著的相似点就是他们的独立性，往往以标点符号与句子的其他部分分离开，在句子中分布也很灵活，可以出现在句首，句中和句尾。而它们的区别在于：⑴ 汉语感叹词具有更多词性活用的情况，可以活用为名词，形容词等，充当主语，谓语，宾语等，而西语感叹词却只可以在一些情况下充当直接宾语。⑵ 从感叹词的分布位置来看，西语感叹词出现在句末的情况比较少，而在汉语中，感叹词出现在句首、句中及句末的情况都很多见。

四 结语

本文通过对汉西两种语言的感叹词在定义，语音及句法上做了一些比较，发现了两种语言感叹词的一些相同点和不同点。感叹词本身作为一个特殊的词类，在语义上往往是人们内心情感的直观表达，在句法上往往具有独立性，这使得汉西感叹词具有一些相同点，可经过语音句法的对比，我们也发现了汉西感叹词的一些不同点。感叹词往往是外语学习者的难点之一，笔者希望通过本文的分析，使语言学习者加深对两种语言感叹词的理解并深化对两种语言体系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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