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然

我小时候读书不多，是因为没有书读。我家祖上没有读书人。曾祖父练过武，院子里那尊石锁，据说就是他老人家用的，挥来舞去，可能和玩哑铃差不多。曾祖父过世后，石锁没人玩得动，就用来顶门、拴牛。祖父不识字，一双大手，是捏锄头把的。到了父辈才有人在祠堂里开蒙，念书识字。二叔把认得的字，都写成“一手好字”。三叔从学校里跑出来参加游击队，在部队学得许多本领。四叔务农，《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些书留下了他的泥手印。我父亲靠自学，记账打算盘，当了一辈子会计。到了我这一辈，才算把小学、中学读了下来。

在村小读书的头几年，我还看不懂村里流传的那些书，只是在夏秋之夜，趴在草堆上听过那些书上的故事：孙悟空大闹天宫、景阳冈武松打虎、关公水淹七军、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这些故事伴着山草的潮湿，香的或涩的气息，以及霉味、草腥味和人们身上的汗味，沁入我的肌肤、我的肺腑。星月下，山村的房屋、树木、庄稼、山梁泛着清辉，朦朦胧胧的，仿佛是故事中的景物。有时漆黑一片，蚊子叮咬，蛐蛐吟唱，萤火虫飞窜，闪电在远山和云层后面忽隐忽现，好像老天爷在眨眼睛，偷看我们讲故事。他看不见，就用一阵风雨把我们赶回家。

我不知道书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又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我对用字写书的人佩服得不得了，也对书充满了神圣的向往。

小学没读几年，我离开了我们的山村，跟随父亲在外，先是昆明，后到大理，在西洱河边一所清幽美丽的学校，做完了我的小学作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和书交上了朋友。最初是看小人书，渐渐读一些厚本的书，还学会了攒钱买书。

当时提倡勤工俭学，同学们利用课余和节假日做小工。和我同桌的那个女同学，她爸爸是新华书店的经理，让我们小队帮书店代销图书。又因为我们俩是同桌，这好差事就差不多由我和她担当起来了。我们到书店领来许多好看的小人书，有成套的《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志异》，还有《安徒生童话》和《一千零一夜》，等等。当我们在学校那棵艳红的紫薇花树下，摊开一张干净的牛皮纸，把这些小人书一一摆开，各年级的同学立即围了过来。我端来一盆清水，挂条毛巾在树枝上，让翻书看书的同学先洗手。有的同学只是蹲着看书，也有好些同学买自己喜欢的书。我们就忙着递书、收钱，凉凉的花瓣一片片落在头上和汗湿的脖子上。忙上一阵，买书的人少了，我也挑上一本，津津有味地读起来。我记得60本一套的《三国演义》就是边卖书边读完的。我还征得卖书伙伴的同意，把书悄悄带回家读。时间一長，我几乎读过当时能找到的所有小人书。

那时候的许多小人书，绘图精美，文字简练，文图相互补充，认不得的字，就看着画面去猜。图文兼美的小人书给了我阅读的快乐，也容易留下深刻印象。后来我读大部头的原著，总忘不了小人书里的形象，总觉得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就应该如小人书上画的，打虎的武松也应该是小人书上威风潇洒的模样！小人书对我后来练习写作也有帮助，比如我学会用几句话，甚至一句话去描写一个画面、一个人物。

现在想来，不论是在草堆上、在火塘边闻着烤茶罐里散发出来的茶香和草烟的呛味听大人讲故事，还是津津有味地读小人书，可以说都是对我最早的文学熏陶和启蒙。

本文开头就交代了“我”家祖上没有读书人，“我”也受年代及家庭的限制没有太多的书可以读，为后文珍惜读书的机会埋下了伏笔。第二自然段写的是“我”听书中故事，进一步铺垫，通过一系列景物描写来烘托气氛，画面感很强，最后说老天爷也来偷听讲故事。书中故事如此有趣，书让“我”入迷也就顺理成章了。作者在描写卖书场面时提到“我端来一盆清水，挂条毛巾在树枝上，让翻书看书的同学先洗手”，翻书之前先要洗手，再次说明书在作者心中的分量以及作者对书的爱护。

文章富有条理性，语言朴实，内容充实。作者指出小人书对自己练习写作也有所帮助，比如学会了用几句甚至一句话去描写画面与人物。作者即使受到家庭、时代的限制，仍努力珍惜读书的机会，小朋友们是否受到启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