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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韵的消逝与重构

2020-05-26蒋卓青

颂雅风·艺术月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本雅明消逝艺术品

◎蒋卓青

1921年,本雅明面对保罗·克利的画作《新天使》写下一番感慨,画作上的天使仿佛面对着不断远离的事物,它扇动翅膀想要弥补,却只渐行渐远。本雅明认为,历史仿佛背对未来的天使,进步的飓风吹起它的翅膀,把它吹向未来,但它始终面对的是无力修补的过去。废墟在它的面前参天而起,它却没有能力停下来去修补。

15年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问世,本雅明站在历史的角度,哀叹灵韵在现代化的进程中的黯淡。本雅明是背对未来的,他看见了过去的灵韵的消散,却不见当下与未来对灵韵新的构建。当复制技术动荡了传统,古典的灵韵逐渐消逝的同时,新的灵韵也正在形成。

一、灵韵如何消逝

(一)权威的动荡

本雅明将“原真性”视作灵韵重要的因素。原真性由原作实际存在的时间长短以及曾经存在过的历史证据构成。但现代复制技术却打破了这种原真性,由于不断地复制和传播,原作被二次创作,二次创作者为原作注入了新的血液,在一次次的传播中,原作得以延续和超越;互联网的出现无疑加速了复制和传播的速度,从而原作确切的存在时间变得难以追溯,其历史证据便难以确凿,这使得原作的权威性受到极大的挑战。本雅明认为“由于它(复制技术)制作了许许多多的复制品,因而它就用众多的复制物取代了独一无二的存在”,灵韵的衰竭意味着大众意义的增大,“人人平等”意识之崛起,使得传统的权威话语权被解构。

(二)朦胧感的破碎

摄影技术的出现代表着“艺术价值与记录价值的分野”,而这加速了传统灵韵的消逝。照片的精确记录、电影的动态影像,对于传统的景观方式发起了挑战。传统艺术离不开对世界的静观,风景画的创作需要面对风景,对客观事物进行反复的观照,加入自身对于所见之物的取舍。传统的艺术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家对生活的抽象、夸张、扭曲,艺术家因此将自身作品从简单的记录提升为拥有灵魂的个人创作。而以精确、清晰为基石的现代技术,力求本真的对生活进行还原,传统艺术的朦胧感被事无巨细的记录击碎了,留下了不连贯而破碎的瞬间。

传统作品由于置身特定历史时刻中而有其厚重感,毕加索的《格尔尼卡》有纳粹轰炸格尔尼卡、残害民众的历史事件作为背景,作品中异化的人、象征化的兽与黑白灰的底色经过作者的思考而凝练成型,因为有他对人性的质问与悲悯情怀而令人敬佩,灵韵由此产生。而复制技术若只注重记录价值,那么其作品会成为单纯的“物证”,诸如报纸杂志上的许多群像照片,没有精炼与思考,看不到艺术价值,而徒留政治意义。

(三)本质意义的虚无

灵韵消逝的终极原因,是本质意义的消散。简便易操作的摄影术引起“手”的消隐,以及其背后传统技法训练、感知能力的弱化。按下快门的动作是机械而简单的,在无数次机械化的训练后,人的感觉也会趋于钝化。传统景观方式的毁灭,最终指向的是本质意义的虚无。以电影为例,说明本质意义的消散:电影诞生后,看了玛丽莲·梦露荧幕形象的女孩们,都不由自主认为自己会“成为”玛丽莲·梦露。“在这个无限‘成为’的状态中,你本来是什么,即‘是其所是’的古典训诫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的本质不再是人们目光的焦点,大众的目光在向外延展的同时,迷失了向内自我反思的道路。

原作的复制也将艺术拉下神坛,成为商业化的、批量生产的产品。商品以盈利为目的,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吸引更多消费者,艺术作品必然趋向于感官刺激,大众在重复的感官刺激中变得麻木钝化,并在不断生产出的复制品裹挟中逐渐习惯停留在表层的刺激,而对深层的精神刺激不再适应。

二、灵韵如何重构

摄影技术发明100多年后,互联网的前身阿帕网在美国诞生。由此,人类渐渐进入了一个全球连接的时代。全球连接的时代,亦是大众创新的时代,网络加剧了原作的复制与传播,加剧了时间与空间的不在场,但是它同时,第一次将全人类的创造力连接了起来。

摄影术本身即是灵韵的概念,将之放到信息技术上亦然。一方面,对科技的膜拜在如今代替了传统的对宗教的膜拜,成就了人们诸多便利的信息技术,在诞生之初,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就是一种惊异的魔法。当今的科技或多或少取代了神的位置,也或多或少拥有了至高无上神的灵光;另一方面,互联网时代的新媒体技术赋予画廊、博物馆更多诠释艺术作品的方式,使得人们以更多维度与作品进行互动,通过进入作品所处的世界感受作品富有的历史证据,结合感官刺激与精神体会,使得灵韵得以重构。

《新天使》保罗·克利

(一)将叙述重赋艺术

灵韵与所有权关系变更的关系,“从本质而言是一种对艺术品历史的记录与叙述”。由于礼俗没有完全消失,代表艺术权威的画廊、美术馆,依旧有着公信力,故而,它们能通过话语权将叙述重新赋予艺术品,搭建它与历史的联系。大众在将艺术品与历史联系时,能感受到“即时即地性”所带来的灵韵的残余。摄影作品《大眼睛》与它背后的故事一直打动着人们,女孩清澈的眼神中透露着对知识的渴求,而她家乡的贫困为这件艺术品带来更厚重的底色。这幅作品的故事将观众带进那个时刻,观者仿佛成为摄影师,在女孩望来的那一刻,摁下了快门。

(二)将原真归还艺术

本雅明将灵韵的消逝归因于复制技术的出现,他看到了复制技术精确、机械的记录的一面,却忘了,使用技术的人的主观能动性。复制技术绝不是对于现实的直接复制,复制技术所表现的真实,亦是经过摄像师加工的真实。它与传统艺术一样,蕴含着创作者的思考,观众通过影像与之照面。传统艺术中的主客双向互动交流在机械复制时代依然存在,作品中的过去与观者的现在交汇,观者凝望过去的时候,过去也在传递给观者信息,那信息便是——真实存在而无法停留的时间。影像艺术虽然记录了时间,但同时也告诉观者时间是无法捕捉的,在这无法停留的时间里,作品所记录的时刻依然是独一无二的,是即时即地的。由此,作品的原真性得以保留,灵韵得以重构。

(三)为大众赋予艺术

“技术解放了原件的唯一性与受文化资格与经济能力所限定的专有性”,复制技术对于解放大众的意义,并认为被解放的大众并非无产阶级那样具有统一意识形态的“一”,而是“无可名状”的“诸众”,是“多”。在人人皆是艺术家的网络时代,人们开始热衷于创造属于自己的艺术作品,创造独属于自己的灵韵。

北京时代美术馆2018年的《全息书写》展览中,观众进入CAVE空间,看到许多照片出现然后消失,看到似乎在太空漫步的宇航员,影像不断重叠变幻,仿佛在经历人类的走马灯。那些重要的瞬间混乱闪过,留下不可捉摸的时间与感慨。那是通过一张画无法感受到的历史,新媒体技术拓宽了艺术表现的时间长度与观众感受的维度,使得观众在沉浸式体验作品的过程中全身心地去感受,从而建立对作品的立意的欣赏。如果说传统艺术的灵韵源自朦胧与距离,那互联网时代艺术的灵韵则源于清晰与靠近。灵韵不再带有远古巫术崇拜的神秘莫测,人不再仰视艺术品。相反的,通过沉浸式的体验,大众与艺术品进行了更为深入的交流,自身成 了艺术品的一部分,构建了信息时代下,专属于人的灵光。

三、结语

在摄影术刚刚出现的时代,本雅明面对着这一“魔法”,哀叹了传统艺术的灵韵之消逝;而在如今的信息时代下,摄影也已经不再是什么令人感到神奇的技术了。纵观人类的历史,新的艺术流派的出现,大多伴随着新技术的产生,而也往往会被更为古老的艺术流派抨击和排挤。就像现今属于传统艺术的“印象派”最早得名都是源于学院派艺术家的讥讽。过往的艺术,由于时间的厚度而承载起了历史意义,而既然时间不停向前,那么所有的新旧便都是相对的,我们如今所谓的新媒体,在多年后也终将成为传统。既然灵韵的产生与历史、传统紧密相连,那是否可以设想,当技术经历了足够的时间厚度,它便可以构建起自己的灵韵。

岁月赋予艺术灵韵,时间才是唯一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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