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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边,于风中凌乱

2020-05-20张北

当代工人·精品C 2020年1期
关键词:零工活儿沈阳

张北

冬日的沈阳,寒冷中不乏暖意。沈阳市劳动力市场、沈阳鲁园劳动力市场、房产超市等地,是零散务工人员比较集中的地方。他们三五成群地等待雇主的到来,附近的护栏旁停着破旧的单车或电瓶车,力工、木工、油漆工等工种,在一块块醒目的牌子里甚是惹眼。

这群城市淘金者有一个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专业名称——城市零工。属于他们的本应是劳务市场,但他们却常常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握着票子心里才踏实

在路边等活儿并不轻松,每天凌晨四五点钟起床,随便收拾收拾便趕紧到路口等待。马路边哪里都有风,只能经常活动,不然一会儿就会被冻僵。运气好还能等到个把活儿,接连几天不开张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御寒,他们偶尔会在地上烧起废木料烤火,有时也会围在一起打牌、下棋。

“我们来这里就像上班一样,每天一早来报到,有活儿就出去干,没活儿就靠着,下午到点下班回家。”在房产超市令闻街路口等活儿的张师傅,干装修已经十几年,站在街头揽零活儿是目前维持生计的主要手段。“我被骗过,干完活儿后工头不见了,找承包方,他们说不负责这类事。做零工一般不签合同,咱们文化水平低,也不懂法律,不知道找谁去,现在不当天结钱的活儿我根本不去。”

在这方面吃过亏的还有赵先生,做木工活儿的赵先生今年50岁,脖子上的白板写着木工二字。他手里拿着两串木头做的珠串,一串短的挂在手腕上,一串长的拿在手里把玩,不时还会用小刷子刷两下珠串。

赵先生做过生意,也在工地上干过,还当过保安,在街头摇过爆米花。他说还是现在比较自在,“想做就去做,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就不去做”。但是,这个“自在”的工作,却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那年冬天他去讨要拖欠的工资,家中精神有问题的哥哥没有人照看,一个人跑出门,被冻死在冰雪中。对此,他十分痛恨那些黑心老板,只要身边的朋友被拖欠工资,他都尽最大努力帮助讨要。

每天的工作不同,雇主的要求也五花八门,有时候到了现场才发现工作内容和事先谈的不一样。不过只要能赚钱,即使工具不全,活儿也要先应下来。虽然条件艰苦,收入不稳定,但只要能一天一结账,握上实实在在的票子,心里就踏实。

谁是幸运儿

一辆轿车放慢车速准备驶入沈阳鲁园劳动力市场,城市零工一拥而上,把还未停稳的轿车拦在了门外,里三圈外三圈团团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询问招工者的要求,并抢着推销自己,经过简短的讨价还价,轿车扬长而去。每一次找到工作的幸运儿只是他们中的少数人,其他人只得悻悻散开。

51岁的冯师傅并没有上前抢活儿,他双手插在兜里说:“人家要厨师证,咱没有啊!但是我做饭好吃,以前在企业食堂干过。”已经半年没有找到合适工作,只干厨师没市场,现在啥都得干,前两天他接了一个打扫卫生的活儿,一天下来挣了80元钱。“现在招工单位都要年轻人,像我没有厨师证,很不好找工作。”冯师傅感慨地说。

林先生看起来要比人群中其他人年轻许多,他是内蒙古人,今年31岁,16岁就离家出来闯荡,从海南、广州、厦门、四川一路干过来,本想稳定下来,无奈只有小学文化,只能打零工四处奔波。他也想过在58同城等网络平台找一些稳定点儿的事做,但听说这些平台中间商收的差价太高,所以就放弃了。

“我在街边等的活儿,一分是一分,没人扣你钱!在网上,我虽没亲身经历,但听说明明是6000元的工资,最后拿到手的只有3000元,平台要挣中介费。像我们这样干一天算一天,都是自己亲自去看,看了之后才知道能不能干,网上就复杂了,麻烦太多。”

力工,老板找这类工种一般偏向于年轻人,付先生已经接近60岁了,右脸有一块面积很大的伤痕,是他骑电动车去干活儿时摔的。他能揽到的活儿越来越少,如果被工地老板雇用,一天最多能赚200元,若是去个人住宅做打孔之类的活儿,一单也就30元。最差的时候,半个月才能有一次活儿。

“我能吃苦,力气也还够,可就是没活儿干!”付先生这几年的年收入2万到3万元不等,家里主要的经济压力是10岁的孙子,他之所以努力赚钱,就是希望孙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付先生的儿子在泡面工厂上班,儿媳嫌儿子太穷和他离婚了。付先生争取到孙子的抚养权后,孩子的花销全由他和老伴承担。老伴在家里干农活儿、带孙子,他则跑出来打零工,两口子靠微薄的收入糊口。“一般挣多少钱花多少,没钱就不花。粮食都是自己种的,吃按最低的标准吃,维持生活还是可以的。”

兼职零工

大概11月后,农活儿就忙完了,很多农民放下锄头,拿起建筑工具奔向城市。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日益转寒的天气,沈阳的气温和城市零工人数成反比。

这些城市零工大都是农村背景,有像赵先生那样把家里的地转包出去,自己出来四处闯荡;有像付先生那样,在农村做了30多年农活儿,把地交给家人,自己做起全职零工……大多数零工都是兼职零工,农忙时在农村做农活儿,农闲时便上城里来做零工,45岁的王先生就是这样。

上午10点多,太阳很大,可风刮得却比早上更厉害了,路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生怕冷风灌到身体里。王先生却穿的很单薄,只是一件薄薄的黑色棉服,看起来有年头了,不是很干净,落着刮大白时的灰尘。裤子也稍显不合身,有些短,头发剪成了板寸,白了一半多。他的家在沈北农村,只念了6年书,小学毕业就踏入社会。家里种着十几亩地,人口多,种地收入不足以维持家庭生活,他便趁着农闲出来打零工贴补家用。

“这行赚得还不错,够过日子的花销。”他有两个孩子,大女儿18岁,去年刚考上大学,在抚顺的一所学校念金融专业;老二12岁,刚上初中。他说出来打零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孩子,老大上了大学,无论是生活费还是学费都得要钱,自己也想给孩子提供尽可能好的条件。

说到这王先生笑了,说:“为了孩子,爹妈干啥都可以。”

诚信行沈阳

朝阳人高成来沈阳十几年了,最近他买了一辆面包车。初来沈阳时,靠着跟哥哥学的木工手艺,他在小白楼附近的劳务市场等活儿,因为活儿好,又为人诚信,他赢得了许多回头客。原本是他雇主的沈阳人马景华与他合伙开了一家装修公司。

“现在的装修活儿不好干,一年能有四五十单就很不错了。这还是高成到齐家、58同城刊登装修信息,到新楼盘物业找活儿,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马景华提起搭档高成很是佩服。

“我能当上老板过去想都不敢想。现在的人追求品质,到街边找散工的越来越少,即便是装修公司的工人,也得时刻注意提高技术,装修材料更新快,都得靠自己去钻研。”春节前,他手上还有几个尚未完工的活儿,都要在春节前交工验收。

“现在,手上还有3个活儿,这3个活儿在小年前都得交钥匙,得给客户年前留点儿时间,收拾收拾屋子。我每天就往返这3处房子之间,监监工,打打下手。”在高成看来,现在装修行业竞争太激烈,要干好必须加倍用心,一不留神可能就被淘汰。原以为能在小年前将3个装修活儿干完,就带着媳妇、孩子回朝阳老家过年。可现在,高成只能放弃,因为赶不完工。他让媳妇把父母从老家接过来,准备在沈阳过团圆年。

路越走越窄

沈阳市劳动力市场大厅内温暖如春,应聘者都集中在门口和招聘信息大屏幕前,在现场招聘的用人单位反而门可罗雀。一家招聘保安的公司工作人员说,前来应聘的人并不多,想招到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这次看来很难招满。

“保安工作不适合我,工资低,社保要靠自己承担,再扣除吃饭钱,基本剩不下什么。”张师傅坐在招聘信息大屏幕前,他的单位4个月没开支,他想赶快换一个新工作。“像我这个岁数不好找工作,现在最想快一点儿把钱拿到手,春节前先打打零工吧,再不行就批发点儿年货到市场上卖,等节后再来看看。”

张师傅起身离开,另一名求职者眼睛盯着屏幕坐在他的位置上,期待心仪的岗位下一秒就出现。劳务市场里虽有免费的就业服务,提供的岗位也相对稳定,但是要技术证、赚钱不多还得试用。

在职场业态日益组织化、规范化的当下,城市零工的存在虽有一定的市场需求,但这点需求随着规模化和更加专业化的用工标准,而被挤压得愈发狭窄。我们不知道这个群体的未来如何发展,也不知道数年后能否在街边再次看到他们。城市零工的最终走向,也许会像一名务工者面对镜头说的那样:“多拍点儿吧,20年后,大街上就见不到我们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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