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
2020-05-03闫耀明
闫耀明
那天清晨,梅朵发现远处的山峦间有一条蛇正在缓慢地爬行,它从一座山的后面爬出来,爬向另一座山的后面。尽管距离不近,从山坡的边缘刚刚露脸的太阳光线照过来还有点儿晃眼睛,但是梅朵仍然清楚地看到了那条蛇。那条默默爬行的蛇是绿色的,身体上似乎还带着橘色的花纹。
梅朵不怕蛇,甚至有点儿喜欢蛇。可今天梅朵看到的那条蛇,让她觉得不一样,因为那条蛇离她远远的,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清楚地看到它,说明那是一条大蛇,大得让梅朵难以想象。
山里有这么巨大的蛇吗?梅朵这样想着,望向蛇的目光里多了些疑问,也多了些惊讶。幸好此时爸爸从院子里走出来,小柴狗葡萄粒儿也跟了出来。
梅朵指着那条蛇告诉爸爸:“您看,蛇!”
爸爸举目眺望,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告诉梅朵,那不是蛇,是火车。
火车?梅朵愣愣地站着,看着那条叫“火车”的蛇爬进了另一座山的后面,一截短短的尾巴也很快被山挡住,小小的心思如初阳一般,快速明亮起来:火车是什么?它和蛇一样,也能在大山里爬行吗?这个火车是啥时候来的?以前我怎么没见过呢?
爸爸说:“火车是运送客人的,很大很长,比100辆公共汽车连起来还要长,能坐很多很多人。”梅朵见过公共汽车,也是绿色的,有一次爸爸带她去镇上赶集,就是坐的公共汽车。
于是,梅朵的心里对火车有了一个小小的认识:火车是一个闯入者,它悄无声息地闯进了大山,闯进了自己的眼睛,闖进了自己的心里。梅朵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子变大了,能装下一列火车了。
“火车比100辆公共汽车连起来还要长,坐在里面是不是很舒服?”梅朵问。
爸爸说:“火车开起来很快很稳的,当然很舒服。”
爸爸的话让梅朵的心里燃起了一丝欲望:她想坐一坐火车,体会一下那舒服的感觉。
梅朵不喜欢公共汽车,因为公共汽车总是发出“嗡嗡嗡”的噪声,车厢里面还总有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儿,而且颠得厉害,让人发晕,想吐。坐在又快又稳的火车上,一定没有那种糟糕的感觉。这样想着,梅朵心里的那一丝欲望就燃得更强烈了。
爸爸,我想坐火车。梅朵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吃完早饭,梅朵拎着一只柳条筐,径直往山坡上走去,不一会儿就拎着半筐毛栗子回来了。梅朵将毛栗子一个一个拿出来,首尾相接,摆在地上。她一边摆,还一边数。当摆到100个毛栗子时,她才站起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列由100个毛栗子组成的“火车”真气派。“火车!”梅朵指着地上的“火车”,兴奋地对葡萄粒儿说。
葡萄粒儿和梅朵一样兴奋,它叫了几声,开始在“火车”上跳舞。可它的四条腿短短的,跳的时候经常会将“火车”弄歪,甚至弄断,这让梅朵很不开心,她小心地将毛栗子摆回原来的位置,“不许再弄坏啦!”她警告葡萄粒儿。
可葡萄粒儿兴奋过头了,根本不把梅朵的警告当回事,依旧跳来跳去的,将毛栗子弄得到处都是。
梅朵没办法,只好回屋,拿出水彩笔在白纸上画火车。画好了,梅朵举起来端详着,她觉得自己画得不错。
晚上,梅朵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拿着画的那幅画坐在火车里,很舒服地坐着。火车里没有噪声和汽油味儿,而且开起来又快又稳,连一点儿颠的感觉也没有,更别说发晕想吐了。真好,坐火车真好!梅朵不停地赞叹着,接着,便开始笑。梅朵的笑声很清脆,很长很长,像火车一样长,长得直到把自己笑醒。
早上起床后,梅朵走出院子,来到山坡前,将目光放得长长的,望着远处的山峦。
“爸爸,我想坐火车。”这次,梅朵说出了这句话,只是声音很小很小。她怕爸爸听到,她怕爸爸为难。
太阳从山坡的边缘露脸了,光线照过来有点儿晃眼睛,也让梅朵有一点儿恍惚,可是恍惚并没有影响梅朵的眺望。梅朵眺望了一会儿,那列火车就出现了,从一座山的后面爬出来,爬向另一座山的后面。火车还跟那天看到的一样,仍然是绿色的,身体上还带着橘色的花纹,真漂亮!
眺望了一阵,梅朵发出一声惊叫,因为她透过火车的车窗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她自己!
梅朵清楚地看到,自己坐在火车里,很舒服地坐在座椅上,手里还拿着自己画的那幅画。梅朵的目光与火车里梅朵的目光相遇了,这样的相遇很特别,也很惊艳,梅朵被震动了。梅朵还听到了坐在火车里的梅朵发出的笑声,那笑声很清脆,很长很长,像火车一样长,长得让站立着的梅朵也跟着笑了起来。
爸爸站在梅朵身后,看着独自发出笑声的梅朵,又望望远处逐渐消隐到另一座山后面的火车,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微笑是无声的,包含着很多意味,那意味梅朵体会到了,就在她回头的瞬间。
体会到了那意味,梅朵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整座大山也跟着无声地摇晃起来。
张甫卿摘自《东方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