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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居笔记:冯骥才微型小说的另一种形态

2020-04-27谢志强

金山 2020年4期
关键词:奇人冯骥才物件

谢志强

2009年,我到宁波市区月湖畔贺秘监祠的《文学港》杂志当主编助理。贺秘监祠是为了纪念唐代诗人贺知章而建。记得开窗可见没入湖水的墙基旁游动的红鲤鱼。过了十年,我才获知,贺秘监祠与冯骥才先生有缘。

1992年3月,冯骥才先生回老家宁波举办画展,当时,政府打算将贺秘监祠改造好后移交文联。有话:如果你整个修缮了,这房子就给你。《文学港》由文联主办。修缮费用大约20万元。当时,冯骥才出售画展中的五幅画。我不知由冯先生出资修缮过了。

我只有以读者和同乡的身份,追踪阅读其微型小说,表达对他的敬意。《俗世奇人》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我以微型小说作者和同乡的身份,暗自自豪。《俗世奇人》,36篇,其实是跨越十多年之集合,之一之二,各18篇。

2020年第一期《收获》,冯骥才新作,头条推出两个系列:《俗世奇人之三》;《书房一世界》,副标题《心居笔记》。

《俗世奇人之三》,仍延续了前面两个系列的方法。我引用冯骥才的微型小说理论(成熟的作家都会用自己的小说理论创作自己的小说):“巧合和意外是它最常用的手段……结尾常常是小小说的眼。小小说完全可以成为大作品;珍珠虽小,亦是珍宝。”

巧合、意外、结尾,生成“俗世奇人”之奇。冯骥才尤其重视结尾:“小小说对于作者有一种挑战。小小说不小,要找到特别绝的结尾”,“小小说对我来讲是非常独特的思维,是先发现结尾,倒过来写。小小说需要细节,黄金般的细节,在成功的小小说的结构中,往往把金子般的情节放在结尾部分,好像相声抖包袱。”

《俗世奇人》系列微型小说之一、二、三,可见识到冯骥才的微型小说理论与作品的相互一致,相互印证。

冯骥才新作《俗世奇人之三》,计18篇,《心居笔记》计78篇。我把《心居笔记》当成微型小说读。

我曾将冯骥才的微型小说和汪曾祺的微型小说对比阅读。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胡杨树,同一棵树长出两种形态的叶子,杨树的叶,柳树的叶,以此比喻两位作家的笔记体小说,两种形态。冯骥才强化“俗世”中之传奇,传奇性,而汪曾祺注重“俗世”中之平常,平常性,减弱传奇色彩。笔记体小说这棵树,长成了两种形态的叶子。

冯骥才新作《俗世奇人之三》和《心居笔记》。假如,视为笔记体微型小说的话,不是可以领略冯骥才先生的另一套路子了吗?《心居笔记》弱化了传奇性。我想,冯先生活到这个年龄,已用平常的视角看待传奇的物事了,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心居笔记》78篇,蕴含着他饱满而又平常的性情。

显然,冯骥才写《心居笔记》,其初衷,并非把它当微型小说写,下意识中,可能有笔记体小说的投影(我称此为谱系),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成就了其笔记体微型小说别样的形态。我当编辑期间,在阅读时,常常把一些散文、随笔视为微型小说——微型小说的可能性。

《心居笔记》78篇(我更偏爱副标题),我认定有27篇微型小说。以什么标准认定?两个重要的元素:人物和细节。此系列为关于小物件的笔记,心居是斋号,笔记为表达方式。心里还“居”着什么?小物件与心灵密切相关,从而传达出人物的性情和情怀,敬畏和悲悯。人物与物件的关系,又与时代和命运结合在一起,这就是微型小说的以小见大,以小示大。有大气象,大情怀。

1990年至2013年,冯骥才“行万里路”,做全国民间文化和古村落保护的事情。功夫在微型小说之外,却发现一些民间的小物件入了他的“心居”,还担任了与人物“平起平坐”的角色。同时,我发现,他以文化的视角切入,那些作为细节的物件有了“灵性”。当然,“物本无情,情在人心”(《异木》)。冯骥才曾办过《口袋小说》杂志(微型小说有多种叫法,一袋烟小说、掌上小说、小小说等),他提倡把生活中一些非常有灵性的东西写成小说。《心居笔记》里物件的灵性,他从平常里写,这与《俗世奇人》运用物件的方法不同。其实是运用细节的方式不同。这种差异,是表达形态的差异。

这种差异,就《俗世奇人》而言,用冯骥才的话说:“文本、语言都是专门设计的。”设计即构思。套用《石虎》中的话,石虎包浆十分厚润,“全身最初刀斧之痕”,以石虎喻微型小说,有明显“刀斧之痕”,那是做小说的痕迹。突出的是“意外的结尾”。贯彻着作家的理论。也是看待和表达素材的方法。每篇微型小说,铺垫、渲染,都是一心一意为那个“抖包袱”的结尾服务(或设计)。

《心居笔记》也有巧合、意外,包括对物件的细节的珍视,然而,思维和视角起了变化:平等且平常地安放、处理细节,剥离了传奇色彩,传而不奇,意而不外。正如《关公》中写关公的神像,“没有半点人为的刻意……一任天然”。《三老道喜图》中,丁聪给冯骥才画像,说:“你甭像照相那样,自管随便谈笑”,丁聪还笑道:“像不像就不好说了。”

好一个“像不像”。读《心居笔记》,可看出,冯骥才不是在写微型小说,或说,写出的已不像微型小说(汪曾祺曾感叹:现在的小说太像小说了)。他“自管随便”(有作者曾问汪曾祺:小说怎么写?汪答:随便)。就这么“随便”,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微型小说的可能性。《潜在的阅读中》,他说此生只能去做“一个随性的文人”,终于达到了“随性”的境界。《桌下足痕》,他遷居,发现“书桌下边我踏足的地方,竟有两块清晰的足痕……分明是双脚挫擦的痕迹”,是无意之间心力的成果。《心居笔记》里,有许多不是“设计”而是“随性”的细节自然呈现,彰显了细节的力度。表现出微型小说运用细节的独特性。

《心居笔记》系列,也频繁出现巧合,不过,与《俗世奇人》的巧合不一样。我联想到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的《红色笔记本》(微型小说构成的短篇),以巧合的视角,表达童年的记忆,与冯骥才的巧合有异曲同工之妙。共同点在于开掘并发现人生、人性的微妙,而非追求情节之巧。这两位作家的两个系列,为何有亲和力?在于作家“在场”。《俗世奇人》是刻意写别人的事,写得很满,而《心居笔记》是随性写自己的事儿,多有留白,省略得有底气。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在阅读《心居笔记》时,从中顺便提取你认定的小小说。那么,可能性就出现了——小小说还能够那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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