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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扁担

2020-04-26黄孝纪

思维与智慧·下半月 2020年4期
关键词:笋子长路村人

黄孝纪

村庄无家不用竹,村人无一不吃笋。江岸溪边,山林野外,各种野竹恣意生长,十分茂盛。每年出春笋,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常常每天肩扛手提一筐筐满满的竹笋从周边的山野下来。这些笋子都有手指粗,尺许长。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地点,笋的品种有别,形态、色泽明显不同。我们通常能叫出名字的有早笋、红花笋、阿打秧、尖尾巴笋、麻子笋诸种。吃笋子,晒干笋子,是这个时节家乡的日常景象。

若竹生笋,笋又成竹,循环往复。一批一批的老竹砍伐了,在篾匠的巧手之下,做成箩、筐、篓、筛、笼、勺、筒、升、篙、椅、床……种种日常竹器。自然,也包括无家不有的扁担。

旧时的故乡,每户人家都会有几条扁担。扁担的数量与人口的多少成正比,家庭大,扁担也就多。扁担形如细长的柳叶,中间宽,两端略尖。新买的扁担,呈现绿竹的本色,不少村人常将铁丝烧红,在其两端朝上的一面烫出名字和记号,以示区别。扁担用久了,与肩部接触的地方油光发亮,色泽也由绿转黄,最后变得橙红而老旧。

扁担的两端可套棕绳或麻绳,也有的不套。不套者,用来挑谷箩、米箩、炭箩、油篓这类本身带有长绳索的器物。套者,又叫钩挂扁担,也叫钩担,乃因所套绳索下端系了一副铁钩子,用于挑竹筛、竹篮、水桶、潲桶、淤桶……因鐵钩子常年与所挑器物摩擦,钩内磨得异常光亮。

山村之人,从小就会挑担。扯猪草,割叶,捡柴,挑水,杀禾,挖红薯,摘油茶,都要用到扁担。至于成年劳动力,每天干活不是挑箩筐筛子淤桶,就是扛齿锄板锄犁耙,一年四季,无非就是围绕着田土山岭打转转,谋生计。

挑担子也有技巧。小时候刚学挑担,不会换肩。沉重的担子总是压着一边肩膀,另一边不习惯挑。如此,很是吃力,每走一小段路就得放下来歇歇。更有甚者,挑担时两手不会压扁担,常将伸张的双臂从身后反转着搭在扁担上,勾头耷脑,跌跌撞撞,如同受刑,模样十分可笑。村人将这样子挑担,叫做挑猴子担,是常要取笑和奚落的。

不过,担子挑多了,经验就渐渐摸索出来了。扁担不能选硬翘翘的,得富有弹性。挑担的绳索不能过长,过长则容易触底,上坡上台阶时几乎会搁在地面上,很麻烦;也不能过短,过短则沉,更费力。走长路要常交替换肩,换肩时,脚步暂停,双掌朝上用力一托扁担,身子一侧扭,就能轻松换过来,继续前行。走的步伐不能太硬,硬则沉,沉则吃力。需走快步,脚下生风,这样,两端的担子一弹一跳,弹性十足,挑起来就轻松多了。当然,所有这些技巧的前提是,所挑之物不能贪多过沉,需量体裁衣。母亲常说:“轻快轻快,挑轻一点才走得快。多挑几趟,人不吃亏,挑得还多。”确是经验之谈。

挑担走长路也是培养耐力和韧性的过程。我年少时从田里挑谷子回家,或者自山岭挑油茶坯到晒坪,路途很长,担子很重,感觉无比艰难,腰酸腿痛。即便如此,我总是默默忍受,用目光在前路给自己设定一个又一个短期目标,心里想,只要到了下一个目标,就放下来歇歇。可是过了这个目标,又咬咬牙,给自己鼓劲,到下一个再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一路坚持下来,最终抵达,常令自己都感到惊异。于今想来,那些人生路上取得成果者,又何尝不正是有了这种扁担精神?

(水云间摘自《羊城晚报》2020年1月31日 图/槿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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