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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随笔(两则)

2020-04-24郁笛

星星·诗歌理论 2020年2期
关键词:伊犁草原故乡

郁笛

南子:繁复的简约主义者

说实话,这篇文字在我这里耽误或者停留了很久。我答应南子要写一篇印象式的文字,可是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大脑里关于南子的记忆,竟是模糊而迷蒙的。

人群里的南子,多数时候是安静的,细致的,也是简约的。南子的“安静”,甚至是一些欢乐场合里的“特立独行”,在这个大声喧哗的时代里,多少显得有一些“落寞”。

但在另一些时候,南子骨子里的侠肝义胆,还是让人“乱目相看”的。

对,我说的是“乱”目相看。我说的是几年前,发生在南疆夜行路上的一次“混战”中,柔弱的南子,在黑夜中的奋力一呼,凝固了那个荒凉的夜晚。记得是一次采风活动,从南疆的一个小县城,返回阿克苏的路上,一位号称是天下第一的“杰出诗人”,由于主办方“没有充分认识到他的重要性”,便借着酒后的疯癫,向面包车里的所有人挑衅滋事。

其时,夜路荒疏,多数人都在漫长的颠簸中进入了睡眠,或者因为过度疲劳,大家对这个在黑暗中发疯的“天才诗人”采取了隐忍和无视的态度。反正,这些荒途上的夜色,也是最好的掩护。只要你在黑暗中保持沉默,这个“酒鬼”的挑衅就不会找到你的头上来。可是,平时少言寡语的南子,没有把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闭上。当这个“天才诗人”再一次向采风团召集人发难的时候,南子终于坐不住了,她似乎是奋臂一呼,在这个黑暗中除了挑衅者的喋喋不休的车厢里,成为一次意外的“反抗”。似乎早已经厌倦了独自演出的由“天才诗人”扮演的“酒鬼”,便在黑暗中将进攻的矛头对准了南子。

记忆中,那个进攻者,在夜色中挥舞着拳头,跌跌撞撞地向着南子的座位上走来,尽管有多人劝阻和拉扯着,据说这个疯子的拳头,还是落在了南子的头上。

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许多人事漂浮,幻影无踪,而柔弱的南子,在黑夜中的振臂一呼,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那一场闹哄哄的夜路下来,我们看见了一个在黑夜里毫不惧怕的南子,一个激越而不孤单的女子,内心里包着一团炽烈的火焰,足以照亮一条荒寂的旅途。

似乎,这样的情形于南子而言是一次意外。其实,寡言而寂静的南子心里,一定珍藏着另外的湖光山色。她内心里的抵抗是无声而彻底的。不入乡,也不随俗,这样决绝的文字,也只有在南子笔下流淌出来。从诗集《走散的人》到长篇《西域的美人时代》,以及“精神病人系列”的文字都温情、深邃,澄澈而明净。

作为出生并生长在南疆的女子,南子身上有着南疆辽远旷达的情愫。南疆这片土地让南子有了一种不屈服、不盲从的坚定和自信。当然,也不会使得她在某一天变得轻飘和自以为是。即使她的文字早已经超越了文学的范畴,她的血液里流淌的,依然是对那一片大地的眷恋和热爱。

南子最初是以诗人的身份出现的,继而散文和小说,文字日渐开阔和汹涌起来。有几年,南子大量地发表一些 “纪实文学”作品的时候,我担心这会滋长她文字的“纪实”而消磨了 “文学”。这一方面,是由于职业的需要,另一方面,大抵也是生存的需要吧。但文学和新闻,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是一个世界的两个方向。简单、直接甚至是服务于某种需要的新闻事业,和遵从于内心需要的人性关怀,到底是两回事。一些从事新闻的文学人,慢慢地被“新闻”拖得越走越远,丧失了基本的抵抗和免疫功能,已经永远地回不来了。那时,我对南子担心的理由,也正在这里。所幸的是,南子回来了。甚至有过一段时间,她休业在家,去鲁迅文学院上高研班,去各地漫游。她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世界里来,心无旁骛,善念无边。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南子的呢?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或者更早一些。时光的流水,已经冲淡了许多东西,但南子身上的温婉和细腻却一直没有褪去。

南子目前在新疆一家报纸做副刊编辑。我不能说她主持的副刊是新疆最好的文学副刊,但我可以说,是我最喜欢的一家文学副刊。多年来,她保持着对文學和世界的警惕和挑剔,她的生活不紧也不慢。有时候聚会,她会姗姗来迟一些,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有怨言,因为大家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南子在精心地修饰自己,她要几近完美地来呈现自己。

亚楠:草原,或者故乡的眺望

故乡是我们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忠实依据,也是我们借以张望这个世界的第一扇窗户。然而,对于诗人来说,或者说,对于一个行动于精神世界的灵魂来说,故乡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一场大病,她是我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疼痛。由此我想到了诗人亚楠和他的诗歌,想到了新疆广大的美景和深远的旷野里,不可复制的伊犁和伊犁草原。

由此可知,作为故乡的草原,或者说,作为故乡的伊犁对于亚楠和亚楠的诗歌写作来说有多么重要。我曾经在亚楠的一篇文字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不论走向哪里,也无论视线投向何方,伊犁之美留给我的记忆都是刻骨铭心的。这是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早就与这里的山山水水无法分离了。这就是故乡,这就是我生命的家园。”当然,作为精神的故乡,我想伊犁和伊犁草原之于亚楠,肯定要丰富和深邃得多。我相信那些携带着故乡旅行的写作者,无论多么凶险的旅途,多么疲惫的行程,都无法改变他对故乡回望的那一抹深情。

问题是我们是否需要深陷其中。在许多时候,我们看到了太多的为“故乡”羁绊的写作者。当然,我说的是诗歌中的故乡情结。我说过,“故乡”无疑是我们的财富,但也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局限。纵观亚楠二十多年的诗歌之路,故乡一直是他无法割舍的主题,但随着岁月的增长,随着阅历和游历的不断丰富,亚楠诗歌的厚度也随之增加。尤其是近几年来,亚楠的诗歌中有了一些惊人的变化,在从青春写作到中年写作的缓慢过渡中,亚楠也慢慢找到了自己独特的叙述和表达方式。

尽管这个过程还将是漫长和艰难的,但从亚楠诗歌的过渡和变化中,似乎在这个中间的某一个夜晚,诗人的生命发生过某种巨大变化。他的诗歌中除了既有的抒情和优雅之外,忽然多了一些面对世界的庄肃和冷峻。那种欢快的,甚至是带着淡淡忧伤的对于故乡山水和风情的描摹,转变为一种深情的凝视和思索。故乡不再作为一个精神的个体来孤立地被表述,而是被无限地伸展为整个世界,浑然为诗人注视的整个宇宙。至情至美的伊犁草原,再也不是孤悬边地的“塞外江南”,而是构筑诗人精神空间的大物象,她不仅是我们生命中的喜悦和美景,也承载着我们生命的苦难和忧患。

对于已经步入中年的亚楠以及我们这一代人的诗歌写作,面临着诸多现实的选择和困惑。现在想来,在我们经历的这二十多年的风雨变化中,在新疆的这一批四十岁左右的诗人里,亚楠似乎有更多的机会找到自己“转场”的借口。人世沧桑,世事纷纭,并不是说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而是说,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在不经意间找到了自己的另一片人生的舞台。但无论作何选择,每一种坚守里都会有自己的芬芳和寂寞。就像亚楠没有离开过诗歌一样,诗歌的荣光,也一直照耀着他的生命。经由诗歌和文学的梦想,亚楠也为自己的诗歌舞台,拓展着更为宽阔和丰富的空间。亚楠没有选择离开诗歌,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故乡伊犁,并且已经人到中年,就像一场婚姻一样,进入中年的婚姻才愈加显得稳固和坚牢。因此我相信亚楠诗歌中的变化,正是他生命中的这些“故乡”元素在发挥着作用。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慢慢老去,但是你会发现,岁月的风尘中,唯一不曾老去的就是自己的故乡,还有你不期而遇的这些生命中的诗意。

有人说,中年写作是一种更为缓慢的写作。因为人到中年以后,会有一种更为从容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也会有一种更为宽容的心态来对待这个世界的纷争和恩怨。用同样的思路去研读亚楠近期的诗歌,我发现亚楠诗歌里的草原和故乡变得如此从容不迫,也变得如此亲近了。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抒情和赞美,而是来到了尘世的“现场”,他的诗人身份也由一个书斋里的激情少年,变成了一个芸芸众生中的“在场”者。他的“草原意象”,也会在某一个时刻幻化成一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城市意象”。比如他的《早市》和《街舞》,我尤其喜欢的是那一首《斯大林大街的那些桃花》,我感動着的,是“温暖、清新的气息以及那些快乐往事”,是斯大林大街上,那些开得红灿灿的桃花。

这些桃花是我喜欢的,这条伊宁市区的斯大林大街也是我喜欢的。所以我也有理由相信,亚楠这些开放在春天里的花朵,是真实的,是可以被触摸和感受的诗歌的花朵。因为“我知道,在斯大林大街,这春的使者,也在向我们传递幸福、祥和的气息。”

亚楠的诗歌中的这些变化,固然和他生命中的经历有关,也和他坚守的那片作为故乡的草原有关。但我觉得,最为重要的是,亚楠选择了属于自己的诗歌道路和表述方式,就像他的生命是伊犁和草原一样,他的诗歌也属于他内心的季节。他选择了对一片草原的坚守,也选择了自己内心的超越和挑战,面对不断到来的岁月的风霜,展开自己内心的滩涂有多么重要。

所以我说,亚楠在伊犁找到了一条通向世界的诗歌通道,他也用自己的诗歌完成了一次对草原或者故乡的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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