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春节前，我的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过春节要送我一个特殊的好礼物，是他在山上用夹子夹住的一只野老鹰，而且还是活的。他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我说，老鹰的肉特别好吃，因为老鹰是吃野鸡飞禽的，所以它的肉营养价值特别高。现在是宁吃飞禽一口，不吃走兽半斤，所以自己都没舍得吃，特地送给我过年吃。我听了朋友电话里的一番诚意表达，说实话，很犹疑，因为我的确没有吃过野老鹰的肉。

长白山区有过“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在饭碗里”的时候，但那是久远地过去了。不过，我们小时候对长白山区里的野味并不陌生。后来野味稀少了，国家也开始管制了，但在实际生活中，野味还是偶尔会跑到一些人的餐桌上。

我下班回到家中，妻子告诉我，刚才朋友送来一个编织袋，我妻子说朋友告诉她，袋子里装了一只活鸡，送给我们家过年吃的。因为我们家过年的年货，都是由我采买置办收拾妥当，妻子是从来不碰的。

我進了厨房，把朋友送来的编织袋打开，拎着袋子底部，倾倒在厨房的水泥地上，一只硕大的老鹰斜着躺在地上了。它的一条腿被夹伤了，有血，看来很严重。它拼命地扑腾了几下，想要站起来飞走，但此时的它也只能在地上打磨磨，根本站不起来。它拼力挣扎一气儿无果后，突然回头看向我。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惊呆了！那是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似乎还有哀怨。我的心震颤了，这双眼睛还告诉我，这只老鹰是不能吃的。我第一次和动物的眼睛对视，而且第一次感受到这只老鹰的眼睛里充满了灵性，那双眼睛在说话，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我都无法忘记。这只老鹰用它那双有神会说话的眼睛，和我对视了很久。我看着眼前受伤的老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囟。

我慌忙把妻子喊来，妻子一看，立马说：“这是一只有年头的老鹰了，你朋友不是送的鸡吗？”我说：“这只老鹰，我们是不能吃的。不用说别的，你看它的眼神，我们怎么能吃它啊！”

我和妻子决定，不但不吃这只老鹰，我们还要救它，但我们不知怎么救。于是妻子给林业部门和电视台分别打了电话。林业部门告诉我们自行处理，让我们自己去放了。电视台来录了像，当天晚上电视新闻播报了。可是，我们等了两天，没有任何人来收救。这期间，我们给老鹰的腿上了药，又进行了包扎。妻子买来鸡肉，喂老鹰，又给它饮水。我们找了一个大大的纸壳箱，把老鹰放进去，给吃给喝，给它的腿勤消毒勤换药。

老鹰毕竟是野生动物，我们开始给它换药治疗腿伤时，它很不配合，它一直处于惊恐状态。期间多次用它那锋利的尖爪，抓伤了妻子的手腕，但没有伤过我。

那年春节期间，在我们的精心的照料下，老鹰的伤腿逐渐好起来，食量也越来越大。我们一家人虽然很辛苦，但都毫无怨言。

随着老鹰的渐渐康复，它已经不能只在我们给它的那个大纸壳箱子里安稳养伤了，它时常会冲出纸壳箱子，在我们的屋子里飞两圈。在我们把它抓回纸壳箱里的时候，常常被它抓伤。奇怪的是，每次抓伤的都是我妻子。

天渐渐暖了，春天来了。屈指一算，这只老鹰已经在我们家住了快两个月了。它的腿伤彻底好了，我们家已经无法为它提供飞翔的空间了。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们打开了门，把它抱到了院子里，对它说：“你的伤已经彻底好了，放你回到大自然，去过你自由飞翔的好日子吧！”

老鹰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又用那双有灵有神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在我没注意的情况下，突然从我的怀里腾空而起。这一次它飞起的时候，抓伤了我的手臂，而且流血了。我感觉到了疼痛，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一点怨怪的意思，反而觉得，这只老鹰是让我记住它。

我们一家人站在院子里，看到这只老鹰竟然在我们家院子的上空，盘旋了两圈，才振翅高飞而去。

2020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