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毅

马克·奥米拉是美国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县的一位影院业主，这些年他先后经历过暴风雪、飓风和2007年的美国次贷危机。即便那些室外积雪厚达一米的日子里，奥米拉的两家电影院仍坚持营业。近期，新冠肺炎疫情在美国各地蔓延，步步逼近的势头让这位经营电影院长达29年的业主，不得不关闭影院。

“很可怕。”奥米拉说，“我這辈子见识过各种悲惨的情况，从来没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时候，最近，肺炎疫情让我特别焦虑，经常半夜突然醒来，辗转到天亮。我已经67岁了，睡眠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我就是睡不着。”

奥米拉的焦虑不仅仅因为两家影院无法开业，更因为他手下的雇员将会生活无着，这批员工大多不到30岁，没有工资收入，生活将很快陷入困顿。近两周来，美国全部影院都因为新冠肺炎疫情被迫关闭，超过15万名影院员工受到直接影响，被迫接受无薪假期，或者干脆失业。

“在我这里上班的孩子薪水其实很微薄，即便这样，我也快要无力承受了。”奥米拉在影院关闭前两天告诉记者，“即便每周少一两个班次，对他们的收入影响也很大，而我束手无策。”

自3月疫情在美国蔓延以来，已经很少有人敢走进影院了，奥米拉学习附近麦当劳取消堂食只接受外带食物的方法，在影院前面支起桌子出售爆米花，每桶3美元。“周围的商户都关门了，影院前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摆摊，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给我的员工支付工资。”

“摆摊”的第一个下午，奥米拉在45分钟内卖出了25美元的爆米花，现在每天大概可以收入300到400美元。

奥米拉拥有的两家影院中，位于大学城的一家只有三个放映厅，是一家只做二轮放映的老式影院，走低价路线，目前没有网上售票系统。另外一家名为“电影艺术”的影院相对较大也较新，奥米拉以在线销售积分礼品卡的形式，筹措到了数千美元，他通过影院的Facebook账号进行宣传，希望除了所在社区，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影院的困境，提供帮助。

“我琢磨着，反正大家待在家不能出门，刷社交媒体应该是年轻人最近干得最多的事儿了。”奥米拉分析。“影院的求助信息很快就得到无数的评论和转发，在网络上传播开来。”

在影院关闭的当天下午，奥米拉给员工们发了最后一周的薪水，“一个女孩拿到支票后告诉我，‘太好了，还够我付一次房租。”

不仅员工要头疼纷至沓来的账单，影院业主更甚。毕竟，重新开业的日子遥遥无期，奥米拉必须靠售卖爆米花的方法维持收支平衡，“我的房东已经被感染了，这次疫情的严重程度超过了所有人预想，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也得算算现在还够支付哪些账单，账户上没有多余存款，这可有意思了。”

如今整个美国电影产业，不管是家庭经营的小型影院，还是如AMC、富豪、喜满客这样的大型连锁院线，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影院经营者们最大的担心来自当下公众的“居家防护”还会持续多久，如果疫情持续时间超出影院能承担的成本极限，后果不难预料。

奥米拉认为，自己的情况有利有弊，“我们这种社区小型影院，是社区的重要构成部分，小的优势是可以随时做出灵活调整，恢复起来比较快。大型连锁影院可能有更多的顾客，但我们更加了解观众的需求和心理变化。”

奥米拉在影院关闭前，给老顾客们发了一封邮件告知关闭的消息。没想到，很多顾客纷纷回复邮件，询问是否有向影院提供帮助和支持的方法。

“读到这些邮件的时候，我热泪盈眶，”奥米拉说，“我的顾客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家影院对我来说有怎样的意义。”

近几周内，由于全美影院关闭，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被迫推迟新片上映日期。两部坚持如期上映的新片——环球的《魔发精灵：世界之旅》和派拉蒙的《爱情鸟》，也都选择跳过窗口期，转为在家庭娱乐设备同步上线。

长期以来，电影在院线和线上放映一直有着90天的窗口期，不少业内人士预测这一应急措施在未来可能变为电影公司的常规操作。奥米拉相信，等疫情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如常，“我认为电影公司不会这么做，他们需要院线上映的口碑，我向来认为影院是宣传一部电影最有效的渠道。”

但无法出门这一现实，确实让影院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流媒体平台的威胁，奥米拉回忆，“有一天，一位女士在我这里买了一桶爆米花，对我说她要回家在Netflix上看电影。孩子们待在家里，流媒体平台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习惯这种观看方式。”

数天前，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在媒体上撰文，呼吁观众团结一致帮助电影院，同时希望电影公司能制定具有前瞻性的策略帮助影院共渡难关。诺兰的文章里写道：“当人们想到电影，首先想到的是明星演员、电影公司以及那些光鲜事物，但电影业其实关乎每一个人：摆零食摊的人、操作放映器材的人、售卖电影票的人、清扫卫生间的人……这些普通人很多都没有固定工资，而是按小时计酬，通过电影院来谋生。作为一个电影人，如果没有这些工作人员和他们迎来的观众，作品是不完整的。”文章结尾，诺兰说：“也许你跟我一样，曾以为自己去看电影是为了环绕立体声、零食、汽水、爆米花或者大明星。其实并不是，我们去影院是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