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钱贵志，某市工商局一副科级干部，五十岁出头。因其嘴上老挂着潜规则三个字，喜欢用潜规则来解释大千世界万事万物，久之，大伙就干脆叫他潜规则，他也欣然接受。

一次同事们在一起喝酒，喝到七八分，话就多了，也不讲什么忌讳了。有人就故意逗他，老钱，你干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头发都白了，一脸褶子，咋还是个副科长呢？老钱摇摇头说，没法子啊，功劳再大也搞不过潜规则。谁叫咱上边没人，不会拍马屁，也不愿请客送礼，抱领导大腿。其实，大伙都知道，老钱之所以上不去，主要是工作能力太差，糊涂颟顸，啥事都干不好，且缺乏敬业精神，吊儿郎当，倚老卖老，三天两头迟到早退，这种不靠谱的人谁敢重用？

单位里评技术职称，和工资挂钩，评上就涨钱。老钱很重视，也报了个经济师，参加了考试答辩，挺辛苦的，是他这些年最上心的一件事。可最后结果出来，连刚工作几年的年轻人都评上了，他却名落孙山。老钱很生气，到处嚷嚷：潜规则，肯定是潜规则，要是没有潜规则，我就不姓钱。话传到领导耳朵里，为了让他闭嘴，专门给他调看了试卷，他答得一塌糊涂，满纸错误，有评委不客气地批写说：这样水平的人早该淘汰了。老钱看完，还是不服气，口里喃喃地说：潜规则，潜规则。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弱。

科里分了两个出国名额，去考察一个引资项目，科长肯定要去，还有一个名额，老钱想，无论如何都该是我的。可最后却让刚分来不久的一个研究生小李去了，老钱不愿意了，这不是欺负人吗？明明白白的潜规则。他明察暗访，结果发现这小李既不是领导亲戚，也不是领导朋友的孩子，既没和领导碰过杯，也没给领导送过礼。他实在想不出这个潜规则究竟潜在哪里，就气呼呼地去找领导讨个说法。领导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他，老钱，你们科长去，是因为业务精通，小李去是因为他会外语，你到底是懂业务，还是会外语？老钱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悻悻而去。

眼见在单位里很难混出个名堂，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老钱就想独辟蹊径，一边对付着上班，一边做生意发点小财。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回家动了箱底，又跟亲戚们借了点银子，就信心足足地开了张。先是开了个小饭馆，因经营不善，路子不对，眼见周围的饭馆都很红火，他却很快赔钱关张了。后又做虫草生意，辛辛苦苦跑西藏买回一批虫草，因行情没看好，又赔钱了。再后来，学马云做电商，一开始还略有盈余，没想到，市场竞争激烈，他电商也做不下去了，买来的一屋子商品，纷纷送给亲戚抵债，被骂得狗血喷头。总结经商失败的教训，他不说自己无能，没有经验，又把屎盆子扣在潜规则上，愤愤地说，没想到干啥都有潜规则，做生意也不例外，真气死我了！

耳濡目染，影响所致，他的宝贝儿子也学会了用潜规则说事。小钱无心向学，期末考试成绩名列班级倒数，老钱挥起老拳要教训儿子。儿子连忙解释说，张三的爸爸是局长，李四的妈妈总给老师送禮，王五家里常请老师吃饭，这都是潜规则惹的祸。这话很对老钱思路，收回拳头，说，我想也是这回事，学校不是世外桃源，咋就会没有潜规则。后来，老钱也咬咬牙潜规则了老师几回，可儿子学习成绩仍在最后徘徊，毫无起色。他也实在没办法了，自言自语说，饭也吃了，礼也送了，这潜规则咋就没用了呢？真是奇怪。

单位又提拔一批正科级干部，还是没老钱的事。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自我宽慰说，这年头，干啥都离不开潜规则啊！

【选自微信公众号“陈鲁民自由谈”】

插图 / 规则在于内心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