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霞

我的爷爷奶奶一家很穷，他们一辈子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唯一能够用来与苦巴巴的日子抗争的，就是不断为脚下那片土地付出辛勤的汗水，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为一个朴实善良的小伙子。

父亲和母亲相识时，父亲刚从部队当兵回来，在一家饭店当厨师。母亲的家庭背景和父亲完全不同，外公曾经在某个部门担任一把手，有着稳定的收入，也有着不大不小的权力，母亲从小到大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直被富养着长大。

可惜的是，后来外公离职，开了一家饭店，最开始也赚了不少钱，后来却因为被合伙人欺骗等原因，生意一落千丈，外公受此打击，一蹶不振，每日借酒消愁，全家人的日子也变得拮据起来。

父亲正是在外公把饭店转让给别人之前，跑来拜师学艺的。外公当时就喜欢上了这个脾气温和又踏实能干的小伙子，于是极力促成了女兒的这桩姻缘，用老人自己的话来说：“让我姑娘跟着他，也许享不了福，但也不会太受罪。”

外公的话果然应验了，父亲当了一辈子厨师，没赚到大钱，却也没让母亲吃过什么苦，家里的重活、脏活都是他抢着干。外公全家人都喜欢父亲，我们几个孩子从懂事开始，也很敬重父亲。唯一让我觉得别扭的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有一次，母亲过生日，父亲为她精心挑选了一件毛料衣服，高高兴兴地捧给她：“你瞧瞧，又轻又软，上好的布料！”母亲坐在窗前晒太阳，她把瓜子皮“噗”一下吐出好远，然后不冷不热地说：“真是少见多怪，当年我没嫁给你时，我爹托人从大城市带回来的衣服，那才叫上档次呢！”我替父亲委屈，觉得母亲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好心，父亲却微笑不语，转身去张罗饭菜了。

我记得，还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母亲把父亲支使得团团转，弄得他很没面子，我看不下去，悄悄对父亲抱怨：“你就知道惯着我妈，把她捧上了天！”父亲竟然呵呵一笑：“丫头，你不知道，当年你妈长得那么漂亮，肯嫁给我这个穷小子，也不容易啊，我没能让她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唯一能成全的，就是让她保留一点当年的骄傲。”

一年前，身体一直非常壮实的父亲，忽然生病住院，母亲一下子慌了神，再也没有大小姐的架子，而是衣不解带守在医院里，为父亲端茶递水。有一次，父亲睡着了，我跟母亲聊天时说：“我爸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能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母亲却红了脸说：“才不是呢。我能嫁给你爸这样的人，包容我的小脾气，一辈子对我知冷知热的，他才是我的骄傲呢！”

我们常常以为父母的婚姻里没有爱情，其实他们的爱最朴实，也许没有甜言蜜语，却用几十年的光阴相濡以沫，不管日子是苦还是甜，都把对方当成自己一辈子的珍宝。也许，这一点才是父母婚姻里最大的骄傲。

摘自《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