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勇

2019年底，父亲所在的住宅小区为了方便邻里相互联系和物业管理，建立了一个住户微信群，我替父亲入群参与互动。

北京某小区物业工作人员在小区门口喷洒消毒水

今年春节前新冠肺炎暴发，这个群立即活跃了起来。群里天天充溢着与病情相关的各种流传信息和防护妙招，其中疑似靠谱的和明显瞎掰的鱼龙混杂。每次进这个群，我感觉就像是在接受一次对错题判断考试，或是对智商和常识的自我评测。

起初，尽管群里小道消息满天飞，但大家还心存着对新冠肺炎的畏惧和恐慌，不敢有人出来发声质疑。一直到某天上午，群里突然出现了状况。

群里有一位张大妈——年龄不详，肯定是女性，至少可以判定为疑似大妈，是个热心肠。平时网购些便宜的大包装零食、日用杂货、儿童读物等，然后晒在群里征询需要者共享，惠利邻里。

前几日，有人抱怨买不到口罩和消毒酒精，希望能够有渠道购买。于是，群里有一人打听后汇报：在大兴某某庄囤有一批桶装高浓度酒精（没说清是医用的还是原本用来勾兑酒的），如果买10桶或以上者，可以送货到楼门口（楼已经封了，要物业发的出入证才可进入）。

张大妈获得这个信息后，马上组织群内“接龙”，征集有意购买者，目标是凑够10桶。不到一小时，已经凑到11桶，而且还有人在要求追加。经联系，供货方表示，次日可以送货。

我估计订购到酒精的住户都满心欢喜——至少当晚可以幸福地做个安心的美梦了。

谁料到，次日清晨风云突变！住户李大妈——有头像照片为证，是如假包换的真大妈，在群里发言通告：她认为把十几桶的高度酒精放入楼内，是一种高风险的操作。她已经直接举报给了管片儿民警某某某（民警的名字和照片就贴在楼门口，我已核对无误），并准备通报给街道办。

李大妈这番话，就像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原本和谐热闹的群立马就“炸”了！

当然是张大妈（那位热心肠的疑似大妈）首先跳出来，指责李大妈的破坏行径。说她只顾个人安全，全然不管那么多人生活在被病毒威胁的恐惧中……一阵慷慨陈词。随后，群里的人们分作两派，相互对立。后来，吵闹声渐渐转弱，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可能是大家还都比较理智吧。这座楼原本是某研究院的家属楼，住户大都是高知或高级专业技术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后来，有少数业主把房子卖给了社会上的人。按照社会上的标准，楼里住户的整体素质还是蛮高的。

最后，在李大妈的干预下，集体大批量购买高度酒精一事宣告流产。

但这次挫败并没有击垮张大妈，她并未因此而销声匿迹。到了中午，她又在群里现身，开始张罗用什么办法能够买到口罩;下午时分，她又在群里推介起一种普通瓶装的消毒液……我相信张大妈是打不垮的，即使在我们这个群里倒下了，还会有更多的张大妈在其他千百万个微信群里站起来！

近日，北京消防查封一处存储灌装酒精库房

我们该如何评判张大妈和李大妈的行为呢？她们俩到底谁是谁非？我估计，评判张大妈和李大妈的行为，就像评判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一样复杂——每个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张大妈”和“李大妈”。

一场新冠肺炎，毫不留情地测试着我们的常识，考验着我们的公德心，也严厉地拷问着我们每个人深藏在心底的良知。面对着如此严苛的诘问，您能给出满意的答案吗？哪怕是仅仅让自己满意？至少我自己没有把握能够做好这份试卷。

于是，我默默地退出了几乎所有的微信群，不再去面对群里那些排山倒海般且难以研判的、无休无止的传言、谣言、无端的妄议和残酷无情的撕裂纷争。我承认自己的懦弱，但我认为远离纷扰、退出争拗，减少外出，不增加感染和传播病毒的几率，不给社会再额外添乱，这就是我目前唯一的力所能及。

我衷心地祝愿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们，都能平平安安地躲过这次疫情。我相信，如果和我一样没事不出门，宅在家里，大家的安全指数都会高一些。

为了抗击疫情，我选择做一个特殊时期的“宅男”。

宅在家中的日子里，终于有时间读完15卷本著作《罗马人的故事》，刚刚又读完了英国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的长篇历史小说《狼厅》。手边正好有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其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曾荣膺1982年的諾贝尔文学奖。继续宅在家里，重读这位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大师1985年出版的力作，看来似乎很是应景。当然不是企盼什么爱情，只是旁观一下小说描述的那个时代，人们是怎样应对瘟疫的。

（编辑·张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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