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契者的交流

明染凝视着琉璃，开始思考她从书里看过的理论。人们把一系列的事件归结为命运。用数学模型尽可能详尽地描述一个人的一生成为可能。一些激进的科学家甚至认为，我们的世界就是一个由神秘文明建立的数字世界。我们在其中出生和死亡，所有的情感和行为，都不过是幻觉。要不，生活在永乐七年的古代女孩琉璃，怎么会出现在现代的鸡鸣寺里？

明海潮看到女儿对着虚无的空气露出震惊的神情。他惊讶地问：“小染，你怎么了？你面前有什么东西吗？”

明染回过神来：“我刚才以为我看到了一个朋友。”显而易见，父亲看不到琉璃，只有自己能看到。

孤单的琉璃有些不安：“明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和谁说话？”

明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琉璃的疑问。晨风吹过，巨大的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何处的栀子花香气馥郁。

明海潮安抚地拍了拍明染的肩膀：“你的朋友都在老家，怎么会出现在鸡鸣寺？”

“明染，我娘的身体好多了。我来寺庙还愿，你怎么大白天也能出现？为什么寺庙突然变得不一样了？”琉璃不安地问。

明染不知道該说什么。父亲就在身边，她如果对着空气说话，也许会被带去医院看病。

情急之下，琉璃抓住了明染的手臂。刹那间，明染感觉到了琉璃手臂的力量。昨晚在寺庙的屋檐上，琉璃还只是虚幻的影子，如今却变成了实体！

明染望向琉璃，此时此刻，历史长河的阻隔似乎消失了。是不是某种力量将琉璃带到了她的时间点？

明染看到两座截然不同的鸡鸣寺交叠在一起，这些影像在微微摇晃，如水中倒影在微风里荡漾。琉璃的身影在阳光下渐渐淡薄，她脸上惊讶的表情留在了明染的脑海里。

离开鸡鸣寺后，明海潮带女儿来到一家叫思学的培训机构。在九月入学之前，他希望女儿的成绩能达到新学校的普通水平。他最近工作颇为忙碌，无法亲自辅导女儿。他同学的妹妹吴旭就在那里上班，也能帮他照顾明染。

吴旭安排老师给明染发试卷，带着明海潮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女儿长得真好看。”吴旭只是听哥哥说过明海潮有一个女儿在

老家，却没想到小女孩这么好看，沉静大方。

明海潮微微一笑：“小染像她妈妈。小染的学习还需要你多费心。我一直担心她的学习跟不上南京这边的进度。”

吴旭回答：“你放心，我觉得明染是个认真的孩子。”

与此同时，明染正在完成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思学的英语和语文试卷，明染有一小部分题目并没有把握，但数学试卷并不难。她还有闲暇时间分神思考琉璃的事。第一次见到琉璃是在高空的客机机舱里。琉璃坐在月光下的寺庙台阶上，不过短短数秒，影像就消失了。第二次见到琉璃却是在半夜的卧室里。她和琉璃相逢在鸡鸣寺的屋顶，夜幕低垂，星光璀璨。第三次见到琉璃的情况截然不同。不是她进入了琉璃的时间点，而是琉璃来到了她的时间点！

就在明染写完数学试卷准备交卷的时候，她听到了雨声。微微抬起头来，明染发现雨水穿过天花板，将整个教室包裹。明染下意识地想要躲雨，却发现那些雨水如影子一样没入课桌桌面！

负责测试的老师低下头问：“你数学测试也做完了？”雨水穿透了老师的身影，明染仿佛嗅到了草木混合泥土的气息。一时之间，明染有些分不清虚幻的是雨水还是老师。

明染没有注意到的是，教室的角落里，那层层雨水的幻影之中，一只湿漉漉的小猫正从某个涟漪里钻了出来，它站在明染的身后，眼神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世界。

片刻之后，负责测试的老师带着明染去了吴旭的办公室。

吴旭看了看明染的测试成绩：“你太谦虚了。还说担心女儿的学习进度跟不上。她的语文成绩中等，英语成绩稍差，但数学成绩称得上优异。”

明海潮愣了愣：“后续她的补课安排就麻烦你了。”

吴旭神色温和地看着明染，“暑假好好补习一下，明染，加油。”

明染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吴旭阿姨的善意。

明家父女在思学报名完成后离开。明海潮一直微笑着，心里的喜悦和激动无法平息。

明染有些心不在焉。她觉得从昨晚到现在，有些事情不正常。她是生病了，所以产生了各种幻觉吗？

明海潮带着女儿散步回家，在经过京北小学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指给女儿看：“你九月就会在这里上学。”明染看着明显比她以前就读的小学漂亮许多的学校，心中也有了期待。她会在这里认识新朋友吗？

明海潮温和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这里离家不远，爸爸中午不能回家，吴旭阿姨会带你吃午饭。”

明染知道自己不能打扰爸爸工作：“我可以自己做饭带来补习班。”

就在这个时候，猫叫声引起了父女俩的注意。一只湿漉漉的小猫就在明染身后奶声奶气地叫着。这是一只黄色虎斑猫，它身上的花纹比一般的虎斑猫颜色要深得多。它明亮的双眼注视着明染。

明染蹲下身伸出手，小猫欢快地跑向她，用鼻子触碰她的指尖，用头蹭了蹭她的手指。它喜欢她的气味。小猫那翡翠色的眼睛依恋地望着明染。

明海潮告诫女儿：“不要随便接触路边的野猫。”

明染抬起头来：“爸，我可以养它吗？”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第一次对父亲提出了也许过分的要求。她觉得这只小猫对自己很重要。

明海潮问：“你能负责带它去驱虫和打疫苗，给它喂食，清洁猫砂盆吗？”

明染郑重地回答：“当然可以。”奶奶留了一笔钱给她，她还能负责小猫的伙食费。

由于小猫的缘故，明染和父亲并没有去吃鸭血粉丝汤，而是直接去了宠物医院。医生检查发现小猫身上并没有跳蚤和其他疾病，帮忙吹干了小猫的毛发，叮嘱明染几天后带小猫来打疫苗。

小猫十分乖巧，它看起来不像流浪猫，眼睛有神，皮毛光滑。明海潮觉得，自己工作忙碌，甚至经常出差，小染有一只小猫陪伴，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父女俩喜气洋洋地带了小猫回家。小猫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小喵。

中午，饱餐后的小喵在明染床边的猫窝里酣睡。明染整理着从思学拿回家的学习资料。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她其实也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适应南京的学校。奶奶说，以后就剩下她和爸爸相依为命了。现在么，还多了小喵。

明染拿起明海潮给她的数学试卷做了起来。她喜欢数学，做数学题能让她平静下来。早晨在鸡鸣寺，她见到了琉璃，甚至在琉璃触摸到她的时候能够感受到琉璃的存在。就像是两个原本并不联通的世界正在融合。

问题在于，父亲对琉璃的存在丝毫没有察觉，所以自己能遇到琉璃，能看到教室里的大雨，是因为雷雨天机舱外的那片发光的水母吗？

十一岁的明染思考着这一切。她放下笔，走到床边轻抚小喵。小喵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主人，尾巴动了动，再度睡了过去。

接近黄昏时，明海潮带着女儿去了附近的大超市。这里的超市比明染以前见过的超市都要大。

他们站在海鲜区准备买一些新鲜的鱼虾的时候，明染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深色长裤的少年。他站在货架旁，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少年抬头望向了明染，露出诧异的神情。紧接着，明染发现眼前的一切居然静止了！

少年穿过静止的人群，走向明染。他站在了明染的身前：“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时契者？”

明染结结巴巴地问：“什么……时……时契者？”

少年微微弯下腰，微微下垂的睫毛如同鸟儿长长的尾羽：“我叫鸣幽，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明染回答：“我叫明染。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包括海鲜池里一只跃起的虾就这么带着水花停在半空。时间停止了吗？

“你真的是一无所知。我遇到的是一个没有传承的时契者吗？”鸣幽叹息，“明染，你能看到我，就说明你不是普通人。在时间的缝隙里，你还能保持意识和我交谈，那就说明你是时契者。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们拥有一丝掌控时间的力量。”

鸣幽打了一个响指。四周的一切由凝固变为加速的状态。灯光在几秒内开开关关，人群模糊为快速流动的影子。

“很高兴认识你。我需要教导你一些规则，避免你给南京带来麻烦。你多少岁？”

在鸣幽强大的气场下，明染忐忑地回答：“十一岁。”

鸣幽捂着脸嘆息：“我不想当保姆。”

明染其实也不想眼前的少年成为自己的保姆。他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鸣幽的声音低沉：“第一，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亲人。”他四周的一切恢复了静止。

“第二，不要擅自使用时契者的力量。要知道，这个世界有其他类型的进化人一直都在寻找时契者。我们很稀有也很珍贵。”

明染愣愣地看着鸣幽：“进化人？”

鸣幽回答：“极少数的人因为种种原因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力量。这类人就是进化人，时契者也属于进化人的一种。”

明染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时契者的力量。我还是在几分钟之前才知道时契者的存在。”

鸣幽看着眼前有些紧张的女孩，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不要试图改

变历史。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其他的注意事项，我以后再告诉你。你

不用害怕，因为你遇到了我这么和蔼可亲的教导者。”

明染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谈不上和蔼可亲：“我昨天才到南京，这两天确实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鸣幽知道明染一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他递给明染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打电话问我，或者加我微信找我咨询。”

明染接过名片，再抬起头时，鸣幽已经不见了。超市恢复了正常。人群熙熙攘攘，身边的父亲正低声询问自己喜欢什么鱼。

明染神情恍惚地握紧鸣幽的名片。这是她来南京的第二天。她预感到她在南京的日子不会太平淡。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彭柳蓉，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少儿幻想小说作家，资深科普编辑。曾担任儿童杂志《小牛顿》《小小科学家》《科幻世界》（少年版）执行副主编。于儿童阅读领域深耕细作十五年，擅长以儿童喜欢的方式讲述科学故事和幻想故事。荣获首届“少儿科幻星云奖”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