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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不了情

2020-03-28廖德全

美文 2020年5期
关键词:北海诗词书法

廖德全

帅立国先生是我景仰的北海老市长,远近闻名的书画艺术家。

先生身高影大,衣着永远整洁如新,腰板永远挺拔如松,银发苍苍,神闲气定;往人群里一站,也用不着谁去介绍,一眼就看得出是一位智慧长者。人前人后叫他“老帅”有之,呼他“帅老”也有之,更多的人还是几十年不改口,一直尊他为“帅市长”。不管怎么称呼,大家相视一笑,心知肚明,先生名副其实就一个“帅”! 而我,作为北海的“老机关”,又是文学、书法爱好者,当面称他“市长”不改口,心里则一直尊他为“先生”,我心中他永远是“先生”。

今年春节过后不久,先生八十高龄而雄心未已,兴致勃勃在北海香格里拉大酒店举办个人书画展,并由广西美术出版社以《中国当代书法名家作品集·帅立国》为名结集出版。此前,1995年10月,先生即在中国美术馆西展厅举办“市长书画展”,1998年5月在北海举办“帅立国书画作品展”,轰动一时,反响热烈。我因杂务缠身,无缘得观,耿耿于怀遗憾至今。这次盛举,我早早就赶到现场。那天,慕名前来观赏的数百之众无不为之动容,激情迸发的场面、群情振奋的气氛,在北海当属史无前例。先生以其精湛的书画作品,在北海这块热土上再次登上其人生之巅峰。正如我在该展《前言》中赞之:“本次展出的先生之作,尺幅之宏大、笔韵之欢畅、立意之高远、气势之雄阔,非大智雄才、笔墨老到者不能为之矣。”而我,深深地震撼,更在于其作品绽放的灵魂、执着的追求、燃烧的激情、人性的呼唤。从展厅回来,激动难平,思前想后,夜难成寐。如此大展,岂止书画艺术,分

明是先生对北海、对书艺、对人生的浓浓不了情啊!

这次大展,最让我感动不已的是先生的北海不了情。是他对自己所耕耘过的这块热土水乳交融般的记挂和汹涌于胸、一触即发的赤子之爱。

1990年5月,帅立国从广西石化厅副厅长岗位上升任北海市市长。

帅立国的到来,当时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轰动,完全是正常的人事任免。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从老百姓的角度猜测,帅立国学化工、干化工出身,又有过一段留学美国的光环罩身,上级领导可能更多是考虑北海的临港产业布局和加强对外开放,要用帅立国之“长”,以补北海之“短”。猜测终归猜测,实情也无须考证,人们所看到的是,帅立国也一样的壮怀激烈、匆匆而来;有所不同的是,从此便与北海结下不解之缘,身居北海、心系北海、情倾北海,开启其欲罢不能、绵绵不绝的北海不了情。

1990年5月的北海——虽然1983年10月国务院批准北海恢复地级市建制,1984年4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发[1984]13号文把北海与上海、天津等14个城市一起列为共和国第一批进一步对外开放沿海城市,1987年5月国务院国函[1987]84号把合浦县从钦州地区划出、划归北海市管辖。身份改变了,区位突显了,人口增加了,面积扩大了,但北海仍然是北海。夸张一点说,也就是一穷二白的一张白纸吧。

这就巧了!书画艺术家之于一张白纸,或者一张白纸之于书画艺术家,不正是历史性的机缘巧合么!

人们初时不觉,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惊奇地发现,正是这位书画家市长,在二十世纪初那个充满躁动与狂热、充满幻想与激情的年代,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在北海大地这张白纸上纵情走笔、凌空泼墨,挥洒汗水,也挥洒了他的一腔豪迈。先生在市长位置上正干得热火朝天、风生水起的时候,曾在百忙中接受《东方之子》记者的采访,畅谈了作为书画艺术家与市长的异同和感受,在谈到北海城市建设的“墨迹布阵”发展思路时,先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画家是在纸上作画,市长是在大地上作画。”

好一个“在大地上作画”!

市长雄心,一喷无遗;艺术巨匠,跃然而出。

我在先生的书画集《序言》中写下这么一段:

想当年,这位书法家市长曾有过许多天才的设想和神机举措,他破天荒地把书画艺术带入政府领导工作中,大胆提出所谓“墨迹布阵”的城市开发思路:即以点布阵,扩散发展,连片开发。在市长这个神圣庄严的高坛上,也一样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演绎书画艺术的谋篇布局,登高泼墨,出奇制胜,合纵连横。提起当年主要由其煽风点火的“北海現象”,北海人至今还唏嘘不已。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北海城市布局七纵七横宏大的构架,就是那时候开始规划和实施的。退休以后,先生又把“官气”机缘巧合地融入书画艺术,让人品读到一种洗净铅华、苍朴老成,驾轻就熟、举重若轻的“市长书法”。

这段文字,虽显浅薄,却是实情。我至今仍洋洋自得,在读者中也引起不小共鸣;特别是那些“老北海”,那一时期的过来人,纷纷为我点赞。

“北海现象”,令人难忘啊!

历史已翻开新的一页。但北海这段特殊经历,如歌如泣、如火如荼,已深深根植

于帅立国的心中,一有机会就汹涌而出,斑斓毕现。在这次展出的书法作品中,先生自撰关于北海的诗词就占了很大篇幅。

1990年夏天,也就是先生履职北海之始吧,是来报到的路上,还是在那一时节来来往往的奔波途中?先生挥笔记下了到北海赴任的第一首词——《水调歌头·驱车下北海》,词中写道:“南国有佳土,何为不争先?”先生问谁呢?问天,问地,问自己!作为一市之长,“佳土”在前,自当“争先”、必当“争先”啊!语出平淡,如话家常,未见市长巨擘一挥式的大气凌空,却丝毫也掩饰不了其勇立潮头唱大风的“争先”之志。我没有见到过1990年的帅立国,可以想象得到的是,此时的诗人市长一定是在思考、谋划、展望,胸涛汹涌,激情满怀,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责任与担当,用他微微有点颤抖的手记下了当时的思绪,记下了他的仰天之问和一腔豪情。

1991年的秋天,先生连续写下了《登冠头岭》《再登冠头岭》两诗。写道:“岭高路险乐登攀,满目青葱天地宽。不负黎民殷切望,请来红日照河山。”“岭巅举目苍天问,虔祭东风扫乱云。”“珠女推波来唤我,同作珠乡弄潮人。”先生此行,当不是专程游山玩水的诗人浪漫,大概也不会有文人雅士呼朋唤友登山观潮、吟诗作赋的闲情逸致;此其时的北海,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开发大潮悄然而至。先生此来,登高望远,触景生情,“岭高路险”也变作“天地宽”了。作为“弄潮人”的得意之情,尽溢言表。市长也是诗人,也有满满的诗人情怀。“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不亦乐乎?

《诗词选三首》作于1992年。詩中写道:“驾云逐浪去,呼风唤雨来。”“搬来神兵开大港,出海通道匹金何。”“十万健儿闹北海,一丝晚风携汗香。”1992年的北海,牛啊!先生在他自己的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我们用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就把城市格局拉开了,比深圳速度还快,有人称之为‘北海现象。在我看来,‘北海现象最大的变化特点就是‘日新月异。全国400多家建筑公司开进北海,142家甲级规划设计院在这里开设分院,‘川军‘湘军‘新粤军‘中央军都聚集到北海。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当时北海人事局局长在北京国家人事部召开一个人才招聘新闻发布会,报名要求到北海的就有3万多人。当年一大批精英来到北海,素质都非常高,证监会首任主席培养的10个金融博士里,有8个来了北海。”

遥想当年,遐想联翩。“十万健儿闹北海”,是个什么样的火爆场面啊!

作为北海人,我热爱自己的家乡,热爱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也是爱屋及乌吧,觉得先生那阕《珍珠的故乡》写得特别好。不长,兹录全文如下: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那是北海珍珠的故乡,

多少年多少代,文明与灿烂都写在龙的脊背上;

在南海,在东方,在这迷人的银滩上,

让我们走进北海的故事里,谱写历史动人的篇章。

多少年多少代,艰辛与辉煌都描绘在大海的胸脯上,

在华夏,在南疆,在这希望的土地上,

让我们走进北海的大潮里,奏响时代最强的乐章。

这是先生为北海第二届国际珍珠节所作的主题歌歌词,时间是1993年10月。此其时的北海,由于国家实行宏观调控方针,经济形势已慢慢由晴转阴,狂闹北海的“十万健儿”剧终而去,空余一幢又一幢的在建楼宇、满大街的半拉子工程,和人们迷茫、惋惜、失落、无措的万千感叹。一顶名之为

“泡沫经济博物馆”的大帽从天而降,压得北海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喘不出气,但市长仍然是市长!没有被压垮,没有倒下,没有悲天怆地、怨天尤人,而是极尽市长之能事,和他的战友同事一起,同舟共济、运筹帷幄,八方奔走、招商引资,组织生产、发展经济。尤令北海人难忘的是,先生此时此刻仍初心不改、雄心勃勃,坚持逆势而上,举全市之力办好盛大的国际珍珠节,凝聚民心、鼓舞斗志,向全世界展示一个坚强不屈的北海、美丽依然的北海、充满希望的北海!

这歌词,算不上多么的优美,算不上神韵悠扬,但在平淡中唱出了北海人的豪情与梦想,唱响在百里银滩,唱响在节庆的滚滚人流,唱响在北海百姓的心坎上。

诗者,心声矣。

《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作为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书法与诗词形影相随、难舍难分。诗为书魂、书为诗目;诗书一体,艺术奇葩。如果没有诗词,书法艺术失却了依附点力点,缺魂少魄,枯燥乏味;设若失却书法,诗词歌赋仅存于少数几个文人雅士间应对酬唱,则难以登堂入室,存于后世、大放异彩。所以,书法与诗词的强强组合,将我们祖先最伟大的语言文字表达得最为深刻而直观,最具深义而神采飞扬。

先生这组关于北海的诗词虽束之高阁、沉寂多年,但先生没有忘记——先生一刻也不会忘记,他时时记挂着呢——在八十高龄之际,先生又把这些诗词从沉睡中唤醒,纵情走笔,率意挥毫,一一书写出来。

先生这批书法作品的创作过程无从得见,那是先生“闭门造车”的艺术结晶。我们从作品的布局到章法、从墨色到线条、从形式到内容慢慢赏读开去,不仅欣赏到了先生的精湛笔墨,享受到独领风骚的“市长书法”的艺术快感;在我看来,这一幅幅龙飞凤舞的作品,便是北海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便是先生或深或浅的行行脚印,更是先生的胸中块垒、一腔豪情的恣意狂泻。

时隔二十多年,写于当年的诗词得以书法艺术形式再现,展现在公众面前,不只是让这些诗词重见天日、赋予新生,也再现了北海当年的如歌岁月、史诗般的宏大背景,唤醒人们渐行渐远的记忆,与之产生强烈共鸣。

在这次展出中,先生关于北海的诗词书法远不止上面提到的这些。先生那份炽热的北海情怀,从他驱车进入北海热土的那一刻起,就紧伴随着他此后的日日夜夜。1991年作《营盘养珠》《红树林赋》,1992年作《曲樟行》,1994年作《冠头岭千年枕浪有感》,1999年作《追梦银滩》,等等。到了2018年,先生已届八十高龄,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仍诗兴大发,出口成诵,先后创作了《银滩》《涠洲岛》《老街》等诗篇,低沉沧桑而又大气凛然,吟出了“世事沧桑成败事,振兴且看后来人”这样的感人诗句。

诗词记录了先生的北海心迹,书法展现了先生浓浓的北海不了情。诗意人生,人生亦诗矣。

我手书我诗。诗词的功能放大了,书法的功能放大了。诗书一体、相得益彰,珠联璧合、熠熠生辉。

在这次展出的书法作品中,有一幅杜甫《寄李太白二十韵》中的佳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笔力雄健,狂放如潮,

让人感受到一股大江东去的激情与神韵。先生崇敬杜甫,喜读杜诗,这二句不正是先生诗书一体、为诗为书的终生追求么!

更令我感动万分的是,此次书展排在最后的一幅,也是《中国当代书法名家作品集·帅立国》中书法部分的最后一帧:

“北海不了情”!

这幅作品,别出心裁地采用了鲜红的底色,有如丹心一片、残阳如血;同时,还以撕纸的方式对背景作了艺术处理,绵延舒展,无边无际,恰似被真情染红了的北海岸线;先生还匠心独运,起首章文为“情真幻亦真”……让人浮想联翩、不忍卒读。

创作该幅作品的时候,先生已“八十正”了啊!

先生不止一次说过,他在北海执政五年,是他事业中最百感交集的五年,“遗憾多过成就感”。众所周知,先生在北海壮志未酬,英雄扼腕!如今,事隔多年,天地翻覆,先生对北海依然一往情深,“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永远的“不了情”啊!

這次大展,充分展示了先生高雅超俗的艺术追求,让人感受到其孜孜不倦、勤奋好学的艺术不了情。

展出中,有相当部分是先生的临帖作品。

先生出身书画世家,对书法艺术有深厚的家学渊源,自幼耳闻目睹,练就一身“童子功”,笔法功力非我等附庸风雅、半路出家的学书者可比;但先生不知自足,不做闲居井下的自大之蛙,始终俯伏于神圣的书法殿堂,诚学如一,临帖不止。以先生的艺术造诣、年龄身份,仍然恭敬临帖、久久为功,实属难得。在其内心深处,坚守的是对先辈大师及其遗存作品的虔诚与恭敬,所以才有如此一丝不苟、老而弥坚的艺术追求。

从书法艺术的成因看,临帖是一种必须的修行。

书法不就是写字吗?不!书法作品面对的是外部世界,但要发自于内心;书写过程既是文化交流过程,也是人格默默无闻的修炼过程。以修心的虔诚修艺,在修艺过程中虔诚修心,所谓“德艺双修”是也。修心既是对书家意志、功力、心智的磨练,也包含对先辈德行品艺的感知领悟;修艺既是汲取传统精华,取先辈之所长、摹大家之神韵,亦是锻炼自己的书法功力,规范用笔,熟能生巧,为日后创作、在作品中塑造自我,积蓄力量、奠定基石。

大概是今年早春吧,具体日期记不清了,高居京华的当代书法大家张旭光先生莅临北海,讲授《中国书法的传统属性与时代精神》。作为书法爱好者,我也慕名而去。原来不大想去,怕听不懂,听不进去,不想凑那个热闹。六十几岁的人了,白发丛生还要小学生似地端坐听课,还得时不时作茅塞顿开、得悟真言之兴奋状,实在有点为难。但那天,因有书友邀约,还是不大情愿地去了。始料不及的是,先生已早早到了讲堂。八十余高龄的老人,北海无人不识的前市长,一声不吭,悄然入座,还真如小学生模样,拿出笔记本,认真地听,认真地记,一本正经,目无他顾。先生的谦恭好学,令我汗颜。我静坐一边,想得更多的是先生其人其事。先生如此高龄饱学,其书法艺术早已功成名就,还如此禅定般安坐听课,不正是其始终如一的对书法艺术的敬畏和执着追求么!

这次展出先生的临帖作品,多是大宣铺排、鸿篇巨制;虽是恭敬临帖,却也是精湛的二度创作,更显雄阔豪壮,气势磅礴。

2015年,先生已七十有七,仍健笔如飞,纵情翻卷,临写怀素的《自叙帖》。此帖乃怀素草书巨制,被称为中华第一草书,十大传世名帖之一,却因其“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好看而难学,令许多临帖者望而却步,不敢轻易动笔。先生所临杰作,深得其中神韵,运笔如行云流水,时疾时速,有轻有重,忽左忽右,笔断意连,一泻千里,酣畅淋漓,实在是一篇激情奔腾、水到渠成的得意之作。2018年,也是为了这次大展,先生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以其八十高龄之躯,大笔驰骋,再攀新高,临摹了张旭的《古诗四帖》,更有宋徽宗的《千字文》,长达1900CM的大幅巨制。这些作品,通篇坚守规矩法度,随古人之笔意,慕古人之狷狂,挥手中巨毫,书胸中激情,山重水复、巧取豪夺,起伏摆荡,连绵翻转,笔下生风,动人心魄。

先生的作品,笔法娴熟,功夫老到,日臻炉火纯青,正是得益于其数十年如一日的临帖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先生有一幅大笔巨制:“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也是先生自勉自勤、临帖苦学的真实写照吧。

先生这次书画大展,不少作品是书写毛泽东诗词和唐诗宋词,洋洋大观,目不暇接,在本次展出巨阵中尽显风流。这完全在预料之中。

千古书家爱吟诗。

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作为早熟的诗词和书法,几乎影响了所有的传统文人,影响他们的人生修为,影响他们的艺术创作。古人云:“诗以言情,非抒写性灵无由空群也。”从古至今,凡有成就的书家,无一不于诗文下过大功夫、苦功夫、真功夫,只有对诗文日积月累的吟咏默颂,千百次无休止挥毫书写,才能领会其中精髓,得悟前贤神韵,涵养“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卷气,升华自己的文化格局。书法家的功夫,不仅在笔划里,更在笔划外。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书法家也要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才能文思泉涌、成竹在胸,力凝笔端、一挥而就。

先生78岁时所作草书《唐诗三百首》,长达150米,浩浩巨卷,其势如虹。时而笔走龙蛇、疾如脱兔,时而抽刀断水、兔起鹘落,时而玲珑出俏、秀逸雅致,心无挂碍、静穆简淡,笔酣墨饱、灵动飘逸,让人读来赏心悦目,欲行还止。

79岁时所书李白的《将进酒》,笔锋有藏有露,笔力雄健而娟秀,外柔内刚,变幻莫测,长短曲直、斜正疏密丰富精到,点画引带、字法笔意奇异多变,大气浩然,韵味十足,深得李白“将进酒,杯莫停”“与尔同销万古愁”的狂放与儒雅。

80岁所书李白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敦实稳健、顾盼自然,欲静还狂、长风劲起,让人读出一种豪气在胸、壮心不已的烈士胸襟。

这些作品横空出世,突显了先生深厚的书法功力和才华横溢的学识底气。先生喜欢唐诗以抒己怀,从小到大到老,读书工作退休,手不息卷,孜孜以求,无数次吟咏书写,长时期相依相伴,已达到诗我两忘、心手如一,熟能生巧、妙笔生辉的境界,挥笔成形、着墨生趣,洗尽铅华、自然天成,“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苏轼诗句)。毫无疑问,是古诗词充实、涵养了先生的学识志趣,奠定和丰富了先生的艺术成就。

毛泽东诗词是其戎马一生的记录见证,是毛泽东思想的诗化表现。毛泽东作为一代伟人,其君临天下的雄风霸气、领

袖胸襟,以及志趣人格的诗化,其诗词集古人之大成,而又青出于蓝胜于蓝,形成了诗词创作的又一巅峰。作为诗人的毛泽东,有深厚的文学造诣,博览群书,经纶满腹,更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强者风范,惯于登高望远,极目楚天舒。其作品往往徜徉于古典精粹,遨游于神州大地,旁征博引、借古喻今,纵横捭阖、融会贯通,妙章佳句迭出,名篇大作屡现,不仅在当代诗人中独领风骚,就是与历史上的众多诗词名家相比,也是独上高楼,鲜有几人能与之相比肩。他的《七律·长征》《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卜算子·咏梅》《忆秦娥·娄山关》《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沁园春·雪》……每逢大事必有诗,哪一首不是千古绝唱,如雷贯耳?往往是一诗既出便大哗天下,朝野争相传颂,一时洛阳纸贵。如此艺术圭臬,必为书家们追捧、研习,大书而特书。

先生出生于民国时期,成长在新社会,一样的沐浴在毛泽东思想的阳光雨露之下,也一定怀着对毛老人家的忠诚、敬仰、崇拜,甚至是深深的感恩,学习毛主席著作、读写毛泽东诗词。作为这一时期成长起来的书法家,书写毛泽东诗词不仅是一种觉悟和爱好,更有灵魂深处的神交与契合。毛泽东诗词及其书法作品,为现代书法家们开拓了新的视野、树起了新的丰碑、丰富了新的内容。书写毛泽东诗词,成就了大批惊艳世界的书法作品,也锻造了一代天才的书法艺术家。先生生逢其时,深得主席诗词的熏陶与滋养,当然是爱不释手,恭奉有加。

在这次书画大展中,有一幅先生书于2014年的毛泽东诗词100米长卷。该作品把毛泽东存世的数十首诗词熔铸于一炉,从毛泽东1923年尚是革命青年时所作的《贺新郎·别友》开篇,到1976年1月、老人家去世前几个月所作的《忆秦娥·悼念周恩来同志》结束,浓缩了这一时期的社会历史、风云变幻,也浓缩了毛泽东苦难辉煌的一生,蔚为大观,世无多见。通观这幅鸿篇巨制,先生笔力稳健、遒劲婉转,文字大小相互穿插,笔墨粗细顺势而为,大开大阖而不急不燥,气势豪迈而有张有弛,提按有度、顿挫自如,气脉畅通、自然可观。

先生积学多年,在书法、金石、绘画、陶刻、诗文等方面均造诣匪浅,频出佳作,令人瞩目。近年来,先生隐于朝市,深居简出,鹤发童颜,澹泊宁静,在艺术道路上信马由缰、纵怀驰骋,且行且远、逾攀逾高。时不时在其幽雅如禅的“宁清堂”中纵情挥毫、寄意人生。在这次展出中,就有其近年所书的“化作春泥更护花”“家居林荫下,人在书画中”“年逾古稀愈从容”“人生回味味无穷”“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峥嵘岁月终有止,黄昏时节情无价”“化作春潮逐浪花”等等,有古人名句,也有自撰心得;既书以自勉,又有教化之意。笔随心运,墨为意挥。读来读去,深感先生古君子之风沛然扑面,心潮汹涌,久久难平。

先生八十余。先生尚不老。先生心中还有滚滚如潮的诗书不了情。

今年“五一”节前,先生突然得病。说是严重尿血,痛苦不堪,已急送广州某大医院救治。初闻此讯,大吃一惊。

先生已八十余齡,折腾不起啊!

先生是不能病倒的。正想前往探望而未及成行,未几日,先生已顺利手术并回到北海,这才急急忙忙携夫人赶到医院看望。刚做完手术归来,先生体弱乏力,不得

不仰靠在病床上,但神闲气定,健谈如常,脸色远没有想象中的手术病人那么苍白可怕,始知吉人天相,遂放下心来。在病床上,先生又和我谈起了北海,谈起了他一手操办起来的北海文促会,谈起了他的艺术人生。就那次在先生的病床前,谈着谈着,突然觉得有一种激情在我胸中涌动,似乎应该写篇东西,记下我与先生的点点滴滴,记下其丰富多彩、激奋昂扬的人生不了情。

1991年6月,我从昆明调回北海,正是北海开发狂潮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一脚踏进家乡这方热土,顿感亲切而又陌生,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深感新鲜,为热火朝天的开发建设场面所激动、所激励;随迁的家具行李还在途中呢,即以极大的热情和干劲投入工作。在随后的日子里,作为游子远归的我,除了天真烂漫、一腔热情,也自恃读了几年书,走了一些地方,激情燃烧,胆大包天,为北海也为自己写了不少东西。在市长眼中,也许认为我读了点书能写点东西吧,曾让人传话要我调到市政府,在其手下工作。虽然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但我还是心存感激,也算是隔山之“知遇”吧。

1995年,也巧的是“五一”前后,一纸公文,帅立国调离北海,另有他任。此其时,我正出差在外,听到这消息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时候,北海狂潮尽退、百废待兴,必须重整旗鼓、浴火重生。经多方努力,已是曙光初现,机场通航,铁路竣工,一系列重大基础设施项目、重大工业项目、民生项目投产或在建,特别是德国招商、一揽子投资项目正顺利推进、一触即发,不能没有帅市长啊!吾心悲寂,忧虑重重,但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先生还是调离了北海。轻轻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此后,我们天各一方,聚少离多,偶有相遇也是略表寒暄而已,从未推心置腹倾情而谈。但我心里,时刻想念着先生,他的书生意气,他的翩翩风采,他的北海不了情。

真的没有想到,经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世事苍桑,我也成了退休老人,先生仍念念不忘,记挂当年的交往和对我的垂爱,力荐我到北海文促会“发挥余热”。感谢先生对我厚爱,也理解他的“不了情”,但我只慕闲云野鹤自由自在,不愿再重新“上岗”;同时,我何德何能?自知力难从心,难担大任,有失先生厚望,岂不更加难堪?所以,始终没有应诺。

在先生面前,我不敢滥用“惺惺相惜”一语,怕落人笑柄,以为我不自量力,攀龙附凤、揩油自香。但从心底里说,能得到先生的赏识信任和记挂,高看一眼,频频惠顾,实是人生一大幸事。我敬先生,心香一瓣。

这次先生书画大展,嘱我为其作序,甚是为难。作什么、怎么作?冥思苦想、不得其法,绞尽脑汁、无从下笔。思前想后,酌之再三,先生从政从艺、处事为人,他的意气风发与屈辱不平,他的勤书善学与大展风流,点点滴滴,汇聚心头。我端坐电脑前,激情奔涌,旧事如烟,一序既成,心始复平。忝为先生一序,难则难矣,何等快哉!

行文至此,突然想起辛弃疾的那首《贺新郎·甚矣吾衰矣》。诗云:“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借喻于今日之立国先生,亦恰如其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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