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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处的她

2020-03-28赵梓沫

故事林 2020年4期
关键词:工作

赵梓沫

01

第6次。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

視线越过窄窄的过道,落在对面的茶水间,是同一楼层不同单位的新入职员工,女孩站在吧台前哭得隐忍,纸巾用力按压眼窝,浑身微微颤抖。时间缓慢地流逝着,不过短短两分钟,她擦掉眼泪,给杯子里的褐色粉末蓄满开水,又迈着步子匆忙离开。

和这个月遇见的前5次一样,确认对方已经走远后,我推开档案室的单向防窥玻璃门,门口的垃圾桶里,沾满泪水的纸巾静躺着。我瞥了一眼,终于抬起脚,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午夜12点,我终于将巡察组需要的材料台账全部整理完毕,回到住的地方。

接近一个月的连续加班,房子零乱难堪,放在茶几上的鲜花早已枯萎,玻璃瓶里的水下降大半,水面上微微泛着绿。

我放下电脑,闭眼倒下,鼻炎触碰到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开始发作,几分钟后,终于觉得无法忍受,起身开始整理。拖把接触地面,洗去薄灰,散落四处的书本、资料被重新放回书架,花瓶被擦净,衣服在夜风里飘飘荡荡。

时间逼近两点半,因为缺乏睡眠,脑子迟钝地运作着,草草洗漱完,倒进被子。进入梦境的那个瞬间,女孩哭泣的背影突然闪现,连带着和曾经的自己重叠。

很快地,视线暗了下去。

02

毕业那年,我很顺利地通过考试,进入单位。

初出茅庐,我带着满腔热血和雄心壮志,想要有所收获,想要有所成长。可当我真正接近工作后,却猛然发现现实和想象总隔着大段距离,你以为的付出努力就能有所回报并不完全正确,你以为的友爱互助也并不总贯穿全部。

这个开始,冷漠孤独,甚至没有温度。

我的部门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典型职业女性,对待工作细致到吹毛求疵。

刚过一月有余,一年一次的年终考评便拉开帷幕,党务工作作为检查的重中之重,连带着我也被所有人锁定目光。可不知是当年突然改了检查标准,还是在我先前的离职者并没有将工作做到位,备查材料几乎大半存在问题。

没了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大范围地推翻重来。

从云端下坠的形容不为过,入职的喜悦很快就被没有止境的文书工作淹没,公文的措辞用句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我不得其法,终于在我写完其中一篇报告后,我被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你知道你写的是什么东西吗?”

这是她对我那一段时间工作评价的第一句话。

语气平稳,没有愤怒,没有喜悦,我立马感觉到难堪,如同离水的鱼一般被噎住了喉咙。我回答不出来,她也不追问,继续语气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你文笔很好,在学校的课业也十分优秀,可是写报告不需要你漂亮的文笔,如何把重点写得一目了然才是关键。”

我失落地拿着修改稿离开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自己电脑上连排的修改1.0、2.0、3.0……一遍一遍地红眼眶,一字一句地查看细节,重新进行修订。

但,这不过是个开始。

初评结果出来,会议记录内容不规范,发言材料不合理……

每多一个反馈就意味着多一个挑战,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挫败感抹杀了我曾有过的全部骄傲,自尊也不甘示弱,压抑着我的所有行动。我不想与任何人诉说,只是将自己包裹起来,竭尽全力去完成工作任务。

我加班时间越来越长,可我也没得到什么好的评价,同个部门的同事私底下讨论着,说我这样加班是故意讨好领导,又或者看我年纪小,故意让我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知如何反驳,也不懂如何拒绝,实质上,还是职场“小白”的我不敢反驳,更不敢拒绝。

那段时间的午休,我时常一个人跑到天台去晒太阳,帽子掩住眼皮,安静难过,似乎只要晒得足够久,就能蒸发掉过多的水分。

无从适应,可又无处倾诉。

我开始长时间的感冒低烧,只身在外漂泊的无力感爆发,大概就是需要一个人去医院看病的那个时刻吧。挂急诊,验血,打针,一系列的程序走完,最后顶着疲惫的脸发呆。

手机在口袋里规律震动,我匆忙用空手去拿,直到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倏地就红了眼眶。

重重地咳嗽几声,我按下通话键,只一句“喂”,便不再开口,怕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的脆弱,脑子里不断盘旋,要是她问我累不累,辛不辛苦,我要如何回答,又是否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她没有。

我不知道她是否发现我的不对劲,她突然一反常态地偏离开以往的话题,没有叮嘱,没有唠叨,只是轻声说:“你考进单位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可是一想你一个人在外又觉得有些不放心。你总说你没事,你可以,当然了……我也相信你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任何工作一开始都很难,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要害怕摔倒,你年纪还小,多拼一下有何不可呢?”

03

很奇怪地,我被安抚下来。

我渐渐开始习惯,不再去争辩什么,也不再去执拗什么。

后来,最终考评结果公布,党务专业拿了同级单位第一。同事纷纷跑来道喜,我笑笑,只说谢谢大家帮忙。

主任又一次将我叫进办公室,依旧是语气淡淡:“做得好。”

“嗯,我会继续加油。”

很快地,一年试用期通过,我的工作也越发渐入佳境。

许是心态有所转变,做事情也不再畏畏缩缩,面对突发问题也不再慌张无措。领导表面上虽没有多说什么,可从每个月的绩效考评结果来看,到底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赞许和认可。我和同事的关系也逐渐亲近,大家偶尔还会在休息时,吵吵闹闹聊聊八卦唠唠家常。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平稳下来时,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岗位交流计划很快实行,我从党务岗位调转去纪检监察,一切又从零开始,重新出发。

很快地,主任通过内部选调,去了更高的岗位,而我所在的部门则空降了新主任。一时之间,所有混乱接踵而来,我又一次陷入焦虑。

与前一位的风格不同,新主任不再事无巨细,凡事不求功但求无过。

事情的爆发变得十分简单,无非是意见相左,我提出的建议被一一否决,想要争取的加分项目被一一驳回。他明里暗里地提醒,他不在意什么分数好看不好看,排名靠不靠前,不要给自己找事情,只要把基础工作做好就行。结果因为没有加分,我的专业排名在同级单位考评时史无前例地,连续3个月位列倒数。

绩效大会上,我被点名批评,可真正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他在领导面前把所有过失归结于因为我不够上进、不够争取,我难以置信却没机会辩驳。陷入自己的情绪里,我执拗地认定,这样的事情一定还会发生,这让我无法忍受。于是,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我一字一句地在电脑上打下了辞职报告。

可这报告最终没有被提交。

原主任在夜里给我打来电话,电波那头还能听见孩子稚嫩的课文朗诵声,她说:“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就這样一句,我忍了一个晚上的情绪终于全线崩溃。

04

而后的两个小时,我抽抽噎噎地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沉默半晌,并不安慰,只是讲述了她刚入职时的大小经历。

像我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少数,平日里不管不问,一旦出了事,谁的问题谁负责的“高”帽便落到她头上,亦或是,明明上级领导亲口拍板的任务,执行结果不理想,问责对象依旧是她。为别人做嫁衣,为别人扛责任……她的职场第一课比我惨烈,我的只不过是冷漠,而她学会的,是抱着委屈忍耐。

“我怕你会有负面情绪,所以想着给你打个电话聊聊。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所遇到的问题,并不是你换一个工作场所就能避免的。一走了之,或许可以远离当下,可是,这也意味着,你将未来可能得到的果实也拒之门外了。”还是她惯有的说话语调,无端中生出一丝柔软。

“把这经历当作一次锻炼,我相信你能更好。”

情绪完全冷静下来,我小声应了句:“谢谢。”

她回答我:“嗯,加油。”

通话结束后,我坐在客厅里很久,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裂,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修补它。

我删掉了辞职报告,重新投入工作。只是这一次,我不再选择一昧地听从,也不再考虑是否公平和委屈,在发生意见冲突时,不再烦躁不满、拒绝作为,而是选择了重新沟通,试图让对方能理解,或者是谋求更好的解决途径。

或许是心境改变,相同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生活依旧忙碌,昏天暗地,时间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

梦境回到初始,依旧是那个女孩站在茶水间哭泣的背影,一次、两次……直至6次,闹铃声唤醒了我。

屋外,阳光正好。

05

巡察检查的过程十分顺利,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整改的地方,我终于松口气。

在将资料放回档案室时,我又一次碰见那个女孩,捧着摞得高高的资料,脚步迈得飞快。大概是太过专注自己手上的平衡,她完全没有注意拐角大开的玻璃门,只听“嘭”一声闷响,文件“哗啦”掉了一地,她蹲下身去捡,却迟迟垒不回原来的样子。

我推开门走出去,接过她手头一半的东西,说:“我帮你吧,送去哪里?”

她抬起头,眼下有重重的青色,下意识答:“1602办公室。”

送到目的地,我将东西叠放到她手上,轻声说了句:“加油。”

她一愣,继而笑开,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的!”

后来,我路过她的单位,看到最新一期的月度优秀名单上挂着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坐在办公桌前,阳光透过窗落在她的额前,她唇边的微笑柔软而又坚定。

而在照片的下方写着她的感言:“当你觉得难的时候,就是你在进步的时候。”

是啊,深以为然。

没有一种工作是不委屈的,你可以选择及时止损,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坚持发奋向前。愿亲爱的你们,在未来日子里,即便生活总是刻薄荒芜相欺,仍能被时间温柔以待,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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