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良英

春节期间，在安徽老家过年的我因受疫情影响，道路被封，被迫滞留无法回城。为给学生开设网络课堂，我着手备课，并准备好线上教学设备，熟悉线上教学平台操作。万事俱备，突然意识到乡下老家没接通宽带，于是赶紧寻找解决方案，通过手机热点来连接电脑网络。在与学校做线上测试沟通时，我发现在房间里直播上课比较卡，农村老家的电讯信号无法满足视频课的流畅性要求。怎么办？我一时心急如焚。咨询专业人员，得到的建议是在电信基站附近操作，信号应该更佳。进一步打电话询问电信局，说明我需要操作远程直播视频课程，他们告诉我最近的基站位置离我家约3里地，和我是不同村地界。尽管距离不近，但希望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可接下来的问题就大了，因为封村，出村容易，回村没门，这点路口的栏杆标语写得很清楚：“你想好了，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最烦的是进出邻村必须经两个村委会沟通同意并开具证明。没办法，只能去村委会请求支持。村主任和村支书以决然的口气一口回绝，在他们眼里疫情防控就是战争就是命令，绝对没人敢承担人员安全、疫情扩散的责任风险。后来，我好说歹说，反复保证我只去电讯基站的田野工作，绝不和任何人密切接触，完成工作就返回，村主任和支书才最终看在是在给孩子上课的份上，在我签署书面保证书后给办了手续，并接洽邻村村委会给予方便。尽管当时有一种签订生死文书的感觉，但内心还是蛮开心的。

我带着手机、电脑，提前半小时找到了基站所在地。经过一番折腾，我终于跟远在广东的孩子们连线成功。于是，我立马决定把课堂搬到这田野里，因为这里的网络信号确实更顺畅。但与此同时，我还得和长三角地区室外凛冽的寒风作斗争。我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直播开始没多久，天空飘起了大雪，我撑开带来的雨伞遮住电脑。尽管在气温零度左右的野外坐了近两个小时，但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几百名学生正在听我的课，我的心仍是温暖的。都说隔离不隔爱，顺着细细的网线、隔着小小的屏幕，我也能感受到孩子們天真无邪的笑脸，渴求知识的眼神。

上课结束后，我才发觉手早已冻僵，连鼠标都握不住了。我告诉孩子们我是在雪地里给他们上课。可想而知，孩子们非常惊讶，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惊讶的样子。这时，我的身上已落满雪花，唯有电脑上一点雪花也没有。我合上电脑，把它放在背包里，起身活动仿佛要僵硬的身体，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心里顿生感触：这是一次多么特别多么浪漫多么爽气的授课体验！

接下来的直播课都是这样进行的：出村路上半个小时，上课将近两个小时，回村路上再半个小时，这样的远程视频课先后进行了六次。田野里有许多悠闲的小动物，学生偶尔会听到屏幕那头传来的鸡鸣狗吠，为直播增添了浓浓的农家气息。最有趣的是，一次有位正在防疫巡逻的套着红袖章的大爷围着我转了好几圈，警惕地观察了我很久后，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我：“你是谁家媳妇，大冷天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抱腿上冲着电脑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一两个时，是受谁欺负了还是受啥刺激了？”我解释了很久，大爷仍不太明白也不太相信。最后，我把对面的同学们的视频画面打开，他才释然，临走时，还喏喏言语，说真没见过这么上课的，看来这新冠肺炎真的害苦了人，把老师都逼成这样了。我大声对他说，大爷，没事没事，现在全国的老师都这样上课，不只我一个。

因为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一时兴奋，我拍了几张雪景照片分享给学生。一些同学说，老师，雪地里冷不冷啊，赶紧结束回家吧，别冻着了。我说，没事，老师有抗寒装备。也有一些孩子看到雪景很兴奋，因为多数南方的孩子从没看见过雪，因此嚷嚷着要我把镜头对准漫天飞雪、对准银妆素裹的大地。我说，同学们，好好学习，老师老家有中国科技大学、安徽大学等好学校，以后你们要是来皖读书，老师一定抽空陪你们看一场真正的江淮风雪。

是的，疫情阻断了山水，却阻断不了这飘雪的田野课堂。我想，这该是我从教生涯中最浪漫的授课体验，也是我教育人生中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