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落后的年代，我们什么消息也听不到，不用说国外发生了什么事，就是隔一条街发生什么事，也傻乎乎的一无所知。

现在好了，进步了，科学时代，信息发达。就说当今的特殊时期，信息多得爆炸——可怕的、可笑的，可恨的信息几乎就能淹死你。没有信息，你心中没数;有了信息，你心里更没数了。为什么？因为你弄不清楚这些信息是真是假，有时假的说得比真的还真！

不断地听到上面发来命令：不信谣！不传谣！……我们当然不信谣言，更不传谣言，但真言在哪里？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们真的？从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听上面喊亩产多少万斤大丰收，却差一点被饿死;就听说多少年超过英国，但最后还是一穷二白;就听说谁谁谁是大坏蛋，结果所有的大坏蛋都平反昭雪;就说最近发生的事，几个医生说发现“病毒”，你们堂皇而严厉地斥责是谣言，结果酿成惊天动地的大祸……你让我们听谁的？

一些文人打锣敲鼓，高唱加油、胜利、众志成城。问题是你怎么加油？你怎么胜利？一个个像胆小鬼似地捂着脑袋，戴着口罩，躲在被窝里，怎么众志成城？无论发生了什么就只会唱高调，就只会说大话和狂话，从来没有认真地面对，从来没有深刻地反省，我们是不是太肤浅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似乎还是这么简单，还是这么老套，还是这么心中无数。

那么，你心中有数吗？坦率地说，我当然更没数。因为无论上面还是下面，我听不到让我心里感到踏实的信息，我怎么会有数？当然，我绝对不愿听可怕的信息，但如果这可怕的信息是真的怎么办？我绝对愿听乐观向上的信息，但这乐观的信息是假的怎么办？

所以，我横下一条心，管你真的假的还是真真假假的，都当“耳旁风，穿肠过”，我只是咬住一条，只用我的眼睛，认真扫描我视线以内的众多生命：那些年老的、年轻的、健康的、虚弱的、活蹦乱跳的、文静不动的。他们每天都在怎样的生活？怎样的工作？尤其是我熟悉的那些必须上班，必须与众多人接触，必须在有感染危险的场合工作的亲友和朋友，他们怎么样了？

我最关注的是我们楼里的女清扫工，无论特殊或不特殊时期，她每天都按時上下班，清理搬运将近三十层楼的垃圾，面对腐臭的垃圾，她气喘吁吁，压根戴不严口罩，但她至今还在勤奋地工作;我更关注街边的一个小卖店，一个身体弱弱的老太太从早到晚守在店里，从来就没休息过一天。我发现她的口罩能戴一整天也不换，说不定第二天还接着戴。你就是给她送再多的口罩，她还是舍不得用。但即使如此简陋的防护，她与诸多顾客天天接触，却依然健康如故。

每天夜里，我都从她的小店门口悄悄走过，看到里面灯光明亮，心里也就明亮起来。我想，这些可爱的生命饱经风险，还是那么鲜活可爱。那我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躲在家里，还怕什么！正是这样，我才在人人感到危机四伏的的日子里，不那么惊慌失措，不那么疑神疑鬼，而且真就有点踏踏实实，“心中有数”了。

【选自微信公众号“小说家邓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