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明

扩大进口是未来中国发展开放型经济的一项基本国策。在2018 年11 月5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做主旨演讲时强调，中国主动扩大进口，不是权宜之计，而是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促进共同发展的长远考量。中国将顺应国内消费升级趋势，采取更加积极有效的政策措施，促进居民收入增加、消费能力增强，培育中高端消费新增长点，持续释放国内市场潜力，扩大进口空间。中国将进一步降低关税，提升通关便利化水平，削减进口环节制度性成本，加快跨境电子商务等新业态新模式发展。

站在向贸易强国目标迈进的高度看，对进口贸易健康发展的理解也需要与时俱进。就进口贸易发展的功能定位而言，与以往短缺经济时代特别注重进口贸易对于增加国内市场商品供给所起积极作用不完全相同，现阶段的进口贸易发展不能仅满足于增加消费者总效用水平和提高未来生产能力，而且还会展现出更加多元的功效，而这些功效不仅体现在支持产业升级上，而且也体现在促进消费升级上。追求上述积极影响客观上构成了构建新的进口理念的大部分时代背景，但并不完全。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在全球范围内最大限度进行资源优化配置也是提出新的进口理念的初衷。

与传统进口理念有所不同，未来要形成新的进口观念也需要在理论探索上有所突破。为了实现中国迈向贸易强国目标，未来的进口贸易理论探索一方面要聚焦于进口贸易对中国经济影响的外部性与跨期性，从中不仅可以看出进口贸易对于中国经济发展规模的影响，而且更加能够看出对中国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如进口贸易发展对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影响、扩大进口对于推进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中的作用、进口贸易发展过程中的国家经济安全问题等领域等方面；另一方面也要从中国在经济全球化中的地位变化入手，理论研究也需要进一步放大视野与格局，更多触及中国的进口贸易发展对于当今国际经济关系带来的影响及其对策，如中国进口需求对国际市场大宗商品定价的影响、扩大进口与应对贸易摩擦之间的关系、全球经济治理与中国进口贸易之间关系等领域。

按照国务院办公厅2018 年7 月2 日转发商务部等20 部委《关于扩大进口促进对外贸易平衡发展意见的通知》（国办发〔2018〕53 号）的精神，未来我国进口贸易的发展要立足开阔思路，大胆尝试，勇于探索，在更大空间内最大限度用好国际市场，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源的优化配置，为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实现国民经济健康发展，最大限度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创造更多有利条件。

应当指出的是，新的进口理念的形成过程不仅仅是要强调用资源优化配置思维替代传统的奖出限入思路，也不仅仅是要利用国内外价差去创造商业机会，而是要让进口贸易发展服从于发展开放型经济的需要，不断更新版本，在不同历史时期建立不同的多元目标。

构建新的进口理念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其中包括若干子系统，而各个子系统的构建过程也需要相互之间协同发力。具体来看，针对进口贸易发展的多元化目标必须要强调以下十个方面的延伸：

一是要由侧重于为寻求国际收支平衡而扩大进口规模向寻求扩大资源优化配置空间延伸。固然，扩大进口对于对外贸易平衡发展来说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近年来国家也在鼓励进口贸易发展上做出一系列努力，如下调进口关税、强化进口贸易的金融支持、举办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等方面，但单纯强调规模扩张难以全面体现出进口贸易本身在资源优化配置上的作用。为此，需要在进口贸易发展过程中更加重视对比较利益的挖掘，通过对国内外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合理利用，最大限度体现出进口对资源优化配置的支撑作用。为此，进口贸易发展不仅要着眼于国内缺少什么就进口什么，而且也要根据中国经济发展方向是什么来考虑进口什么。

二是要从优先重视进口生产资料向同时重视进口生活资料延伸。与大多数实行进口替代与出口导向政策的国家大体相同，受到外汇来源、居民收入水平、保护国内幼稚产业等方面的限制，以往中国的进口贸易发展侧重于生产资料，而如果没有遇到饥荒、执行政府间记账贸易协定等特殊情况，生活资料的进口贸易发展则相对被边缘化。然而，按照打造贸易强国的目标要求，现阶段中国不仅需要通过进口渠道进行供给侧的资源优化配置，而且也需要更多从需求侧上扩大资源优化配置的范围。随着居民可支配收入水平提高，外汇储备更加充裕，国内某些消费资料供应稀缺度提高，扩大消费品进口不仅越来越有必要，需求也越来越大。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能够充分体现出比较优势，无论是生产资料进口，还是生活资料进口，都可以被认为是“将钱花在刀刃上”。

三是要从单纯强调直接经营利益向强调产生更多间接红利延伸。对于进口商来说，开展进口贸易必然要从经济效益出发，通过挖掘国内外市场价差获取经济效益，但从发展国民经济的视角来评价，这种思路显然过于局限在评价每一笔进口业务的盈亏，却无法顾及进口贸易发展对其他经济活动的正面推进作用。企业经营进口业务自然需要追求经济效益，但追求经济效益在某些情况下不能简单等同于追求利润最大化。事实上，进口贸易的发展不仅会使自身有机会直接产生内在的经济效益，而且也会通过增加税收、扩大就业、促进产业升级、平衡国际收支等环节产生更广泛外部影响。

四是要从重点推进贸易自由化向更加注重贸易便利化延伸。入世后，中国的进口关税水平不断下降。截止到2010 年，中国的简单平均进口关税水平从入世之初的15.3%降至9.8%，低于入世承诺的10%水平。到2018 年年中，中国的进口关税平均水平又进一步降至7.5%，而按照加权平均计算则降至4.4%，接近一些发达国家的水平。进口关税的下调客观上降低了市场准入门槛，对于进口贸易的发展无疑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从全球经济治理角度来看，在多哈回合推进遇到困难的背景下，世贸组织《贸易便利化协定》于2017 年2 月22 日生效。向前追溯，早在2015 年9 月4 日，中国国务院就做出接受世界贸易组织《贸易便利化协定》议定书的决定。不难看出，在当今世界贸易发展过程中，仅仅强调贸易自由化是不够的，还需要在推进贸易便利化上多下功夫。就中国而言，推进贸易便利化的重点在于缩短通关时间、降低通关费用、提高相关服务水平、开展AEO 认证、推进报关无纸化操作等方面。

五是要从侧重于满足国内市场需求能力向提升中国在国际分工中地位延伸。在经济全球化时代，中国参与国际分工不仅仅体现在通过利用好国际市场进行资源优化配置方面，而且也体现在商业机会的溢出效应之上。作为当今世界上的贸易大国，中国的进口贸易的发展除了有助于提高自身的资源保障程度外，还有助于提升自身在国际经济关系中的地位，进而在互利共赢基础上让更多国家有机会分享中国经济发展成果，而且自身也有更多机会分享国际分工所带来的超额红利。

六是要从主要关注进口贸易发展的经济意义向更多关注国家安全延伸。在当今世界，存在着各种各样不稳定不安定因素，这些因素在很大程度上会对我国进口贸易发展带来挑战。同时，由于经济体制、发展阶段、意识形态、战略安全等方面存在差异，中国进口贸易发展的外部环境也充满各种各样不确定性。然而，如果发挥好进口贸易的作用，也有助于让更多国家分享中国经济成长所溢出的商业机会，客观上会让一部分外部安全风险隐患得以消除。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发展进口贸易不仅要从经济发展角度加以考量，同时也需要更加关注由此而衍生出的安全问题。实际上，对于安全担忧的下降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为进口贸易发展起到保驾护航作用。

七是要从单纯发展货物进口贸易向协同促进服务进口贸易发展以及结合出口贸易、利用外资、对外投资、承包工程、对外援助等其他经贸方式发展延伸。毋庸讳言，扩大进口是一项庞大且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从释放进口需求、疏通进口渠道、健全进口管理、稳定进口货源、打造进口促进平台等方面多管齐下，综合发力，但扩大进口这一系统工程也具有开放性。事实上，进口贸易与其他领域及业务之间的联动体现在诸多方面。进口商品的售后服务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货物进口贸易与服务进口贸易的结合过程。未来，扩大进口需要探索更多与其他经贸方式相结合。例如，可以结合国际产能合作的开展，将对外投资与进口贸易发展相结合，而前些年中国与泰国间的“高铁换大米”尝试虽然遇到比较大的挑战，但这种结合很有探索意义，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将基础设施建设与扩大进口相结合。

八是要从推进扩大进口增长向适度调整进口贸易发展节奏延伸。无论从满足资源优化配置的需要，还是从追求进出口贸易平衡发展来考虑，未来相当长时间内，扩大进口都应当是进口贸易发展的主基调。然而，进口贸易的发展不可以孤军奋进，也需要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相比之下，现阶段国内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机会溢出能力比较明显，需要通过进口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扩大资源优化配置范围时，同时合理进口用汇满足能力比较强且国际市场供应相对充裕时，进口贸易发展要不失时机地加快推进。相反，在国内经济处于下行周期，国内市场明显供过于求，相关产业感受比平时更强烈市场压力之时，或者遇到对外支付遇到暂时困难、国际市场供应渠道出现不稳定状态等约束过大的情况下，进口贸易的发展速度更要强调平稳。

九是要从侧重于为进口贸易发展创造更为宽松的环境转向在进口贸易管理体制机制上更多体现出宽严相济。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后，我国的进口贸易发展所依托的体制机制更加灵活。未来，要对防止一管就死与一放就乱予以同等重视。一方面，要通过不断深化改革，在转变政府职能过程中增强政府部门服务意识并提高公共服务的质量，为各类贸易主体开展进口贸易搭建更广阔的平台，减少不必要的体制机制羁绊。另一方面，也要从规范入手，进一步健全各项法律法规，通过强化对一些乱象的治理，维护进口贸易的发展秩序，减少进口贸易发展所需要付出的制度成本。

十是要从注重扩大进口规模转向更多追求进口结构的优化效果。一方面，从进口商品结构上看，未来更需要在关键技术、国内稀缺的大宗商品、与消费升级相匹配的消费品、有助于节能环保的产品等进口贸易发展领域更多将钱用在“刀刃上”。另一方面，从进口的市场结构上看，要将资源优化配置与确保进口供应渠道的安全性相结合，在与发达经济体发展进口贸易时更加强调转型升级，维护供应来源的安全，同时结合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不断推进市场向多元化分享发展。除此之外，从贸易方式上看，要结合国际产业分工转移的发展趋势，继续减少进口贸易发展对加工贸易方式的过度依赖，强化对一般贸易进口的政策支持，逐渐增加跨境电子商务对于进口贸易发展的促进作用。

提出新的进口理念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顺应新时期我国进口贸易发展的大趋势，但新的进口理念与传统进口理念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推陈与出新之间的关系，而是在传统进口观基础上加以延伸。事实上，开展进口贸易调剂余缺不仅在过去是需要的，未来更是需要，但通过概念上的延伸，调剂余缺在范围上更加扩大，在方式上更加灵活，在目标上也更加多元。未来我国进口贸易的发展不仅要进口规模的扩张，而且也要在多维度上争取达到更高要求，而新的进口理念就是要让这些目标最大限度高于原有考核要求。

具体来看，对于新进口中所谓“新”的理解更需要在解放思想与开拓思路基础上，从以下几方面充分加以体现：

首先，对于新的进口理念的理解体现在新的历史使命上。随着历史的演进，世界经济发展动力与利益格局总是不断演绎这新旧更替。例如，与传统经济模式不尽相同，所谓新经济是建立在信息技术革命和制度创新基础上的经济持续增长与低通货膨胀率、低失业率并存，经济周期的阶段性特征明显淡化的一种新的经济现象。当前，第四次工业革命正在兴起，全球制造业的发展态势和竞争格局也面临重大调整。即使是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不会改变，也存在着驱动动能、利益格局、治理方式、主导力量等方面的不同程度变化。全球范围内资源优化配置的格局也必然会出现新的整合。

其次，对于新的进口理念的理解体现在新的理论坐标上。对于关税制度，马克思主义曾经予以积极评价，认为以蒸汽机为代表的现代工业体系“就是在关税保护制度的羽翼下”发展起来的，但同时也尖锐批评关税保护制度的消极作用，这就是贸易红利损失。在当今经济全球化的时代，在承认贸易自由化大趋势的同时，也必须要认识到世界各国对外开放的承受力不尽相同。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些发展中国家在特定的发展阶段，需要对其幼稚产业加以保护，这也符合世贸组织相关规则，但就中国而言，目前已经成为当今世界上的贸易大国，而要想成功迈进贸易强国行列，就不能够长时间过度依仗关税以及非关税保护手段。

再次，对于新的进口理念的理解体现在新的理论突破上。随着更多新的理论占据主导地位，原有的理论自然会被归入“传统理论”。绝对利益理论诞生后，重商主义就成了传统理论；比较利益理论诞生后，绝对利益就成了传统理论；赫克歇尔与俄林的要素禀赋论出现后，比较利益理论又被贴上了“传统”标签。就我国的进口贸易发展来说，当前也处于一个理论建设发展的关键时期。现阶段，扩大进口不仅是中国从贸易大国迈向贸易强国的重要标志，而且成为中国推进高水平开放的最主要发力点之一。

此外，对于新的进口理念的理解体现在新的发展诉求上。在不同历史阶段，我国进口贸易发展的诉求不尽相同。以往，针对进口贸易发展的诉求比较朴素，从一开始的保障供给、调剂余缺等基本诉求转向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在经济全球化中占有一席之地。目前来看，中国已经成为当今世界最大的贸易国，对于今后进口贸易的发展诉求也应当再一次与时俱进。按照打造贸易强国的要求，我国进口贸易的发展应当充分体现出主动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主导国际分工、转变外贸发展方式、可持续发展、提升中国在国际经济关系中的话语权等更高端的诉求。

相对于昨天的世界，今天就是新的世界；相对于今天的世界，明天更是新的世界。在新的时代，我国进口贸易发展会遇到新的机遇，面对新的挑战，解决新的问题，探索新的路径，调整新的方向，锁定新的目标，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对于我国进口贸易发展观念有新的认识、新的理解、新的思路、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