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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美的散文

2020-03-25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1期

驰骋在西部大地上

心儿向往着诗和远方。我一次又一次地自驾旅行,沿着蛛网般的高速公路,驰骋在苍茫峻美的西部。

由包茂高速北上,越过塞外镇北台,抵达成吉思汗陵,每年春天的隆重祭奠活动吸引了八方游客,也给周边的鄂尔多斯草原、秦直道遗址、金色响沙湾增添了人流。许多次,我在这里辗转流连,站在马兰花盛开的大地上,遥想草原的烽火、战马、勒勒车,梦想造就了这片土地的英雄气质,民歌在羊群经过的草丛里生根。带着对大自然的仰望,到乌拉山国家森林公园和乌海国家自然保护区,看那些奇峰异石之中的苍翠树木和荒漠里频危的半日花、四合木,是如何的艰难而生,风沙中屹立,苦寒中成长,怜悯之余深深地敬佩生命的顽强。

在乌兰木伦河畔,面对戈壁滩上陡然凸起的康巴什新城,那锃亮的民族建筑群,令每一个外来者赞叹;鳞次栉比的高楼,使旅行者举首瞠目;宽畅的街道上每一个拐角就有一个大花园,五颜六色的花儿正在秋阳下热烈绽放;眯眼打量蓝天白云之下景象开阔的街道,一景一物都呈现了祥和与宁静,真想成为这里的居民。

从陕北高原往西而行,连绵的長城遗址与高速公路相伴,岁月的苍茫幽幽地堆满心间。仅须几小时车程便抵达了银川,清真寺绿色的穹隆圆顶,回族人的特色服饰,相互爽朗的说话神情,倏然觉得这里多彩又美丽、纯正又清新。八宝盖碗茶、牛肉拉面、羊肉泡馍、大麻花、香酥饼,干净而可口。这方富庶之地深藏了古老文明,看过水洞沟旧石器时代村落遗址,会懂得先民是如何在半地穴式的居住环境里生活;看过神秘的贺兰山岩画,就知道了匈奴、鲜卑、吐蕃、党项等少数民族怎样驻牧游猎;遥望西夏王陵一座座山峰似的土冢,由不得叹息一个神秘王国的衰落。

奔驰在西部高速公路上,心里总会生出一种豪迈。改革开放让曾经落后的地域欣欣向荣,使荒凉的西北充满了生机。从巴银高速公路西去,春天给原野抹上一坨一坨的浅绿,芨芨草返青了,骆驼刺努出嫩芽,梭梭抽起了绿条,空气中也便有了淡淡的草香。路过贺兰山下乌斯太小镇,看到的竟然是一座花园式的现代城市,街巷里到处都盛开着黄色迎春花和粉色的山桃树,隔着冬青和绿柳林障,整座城市盎然在层次分明的绚丽中。

在阿拉善盟,乘上越野吉普车去腾格里沙漠冲浪,翻江倒海式的剧烈跌宕,决然和水上不同,那种大起大落仿佛就是对人生的告诫。去广宗寺吧,那里留下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踪迹,透过他的凄美诗歌,得以读懂一个修行者真实而鲜活的内心,“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岁月最终留在内心的不是功名利禄,而是光阴沉淀下来的亲情和记忆。

一条条高速公路恍如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我就像那鱼儿在水里畅游;高速公路也像舞动的大道,我打着唿哨一路欢乐奔跑。翻过乌鞘岭,进入河西走廊。祁连山的雪光、呼啸的长风、冷硬的山色,凝结了粗砺之象。这里曾是驼队如链的丝绸之路,也是边塞诗词的瑰丽长廊,每个使用汉语言的人都会想到许多诸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歌,从心里一晃一晃地冒出来,就会馨香了整个旅程。

抵古称凉州的武威,有岑参的“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行至张掖,记起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到达酒泉,王维曾写下“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在嘉峪关,有戴弁的题诗“朔风怒卷黄如雾,夜月轻笼淡似霜。”还有王昌龄的名篇“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车行敦煌,与阳关和玉门关近在咫尺,李白写下“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岑参吟出“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还有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过沙漠里的哈密,至火洲吐鲁番,看过交河故城,才会明白李颀诗歌中的苦涩:“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这一路高速走来,历史深处的文化醇香真的醉人心魂。

沿着高速远行,眺望乌鲁木齐外的博格达峰,银雪皑皑地辉耀着圣洁之光。戈壁上的石河子、奎屯、克拉玛依,一座座生产兵团和支边青年建设的城市,都是时代的杰作,也是中国的记忆。高速公路在莽原里龙游,黑黑的山脉、黄色的草滩、寂寞的路途,忽然间赛里木湖出现在眼前,碧绿碧绿地与蓝天呼应。汽车沿果子沟螺旋式的盘山大道驰上山颠,冲出了天山。到达霍尔果斯口岸,是又一重崭新天地,满载货物的车辆首尾相衔,列车般开过了高高的国门而去。高隆的贸易大厦内人山人海,店面挨连,汉语维语外语热闹地汇聚在一起,你能听出商业的真诚和繁华。

我曾走过西兰高速公路,自驾环游青海湖,在黄灿灿的油菜花前留影,为环湖自行车比赛的骑手鼓掌,感受过风雨中湖畔帐篷里的寒冷。此行,特意走进原子城,看那些斑驳的水泥房子和老旧的设施,曾经一大批专家在这里与世隔绝、埋头苦干,研制出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第一颗氢弹。终于,百年来遭受列强欺辱的中国,拥有了保家卫国的强大利器。

从西安南下,穿过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的秦岭山脉,一浪一浪的闷热扑入车窗,路畔丛丛花树迎面跑来,座座青峰葳蕤地笑着退让,当车流越来越密的时候,便到达了重庆。在大江边吃过麻辣火锅,再乘舟顺江东去,过万重之山,听猎猎长风,揽三峡美景,探白帝之城,观千里江陵。长江之水携带了几千年文明不歇地奔流,看的不仅是历史和沧桑,更多是感受了华夏大地的辽远和深厚。

从重庆朝西北去,站在汶川大地震遗址上,赈灾景象历历在目,犹然记得“汶川挺住、中国加油!”为着生命的奇迹,为着人间真情,为着万众一心的努力,感动的泪水流了一回又一回。茫茫世间,生命脆弱,忘却所有的爱恨情仇吧,去珍惜生活的每一天。继续向西前行,就是闻名世界的九寨沟了,让心灵去沉醉一回吧,领略水的千姿百态,观看水的万般色彩,聆听水的珠圆玉润,这是天堂之水,任何言辞都无法描述她的美丽。

西部那么博大,蕴藏了无数秘密;西部又是那么壮丽,于荒凉中不断创造惊喜。四川的雅西高速公路就是一个逆天的奇迹,修建在地势险峻的崇山峻岭之间,各项建造科技堪称世界第一,高架桥和超长隧道隐现在缭绕的白雾中,被誉为云端上的高速。驾车行驶其上,如空中飞翔,一会儿跨越青衣江,一会儿跃过大渡河,一会儿又与湖水相映,沿途风光美不胜收。继续南行,驶上大丽高速,满目姹紫嫣红,秀色叠翠,尽可以遥望玉龙雪山,远眺剑海景色,惊讶苍山白雪,喜爱洱海碧波,再向春城滇池而去。是高速公路,把云南的美丽更快更多地展示给了游客,而游客又把美丽中国的笑容带向了地球的每个角落。

在岱山,我沿着岱山岛的峰景湾踟躇而行,远远地望见了宏伟的江南大桥,横亘在波光粼粼的海峡之上。岙口上的海风儿猎猎劲吹,翻动了路边的树叶儿窸窣作响;那阳光像白色浪花儿一样哗哗哗地扑打下来,将远远近近的建筑冲洗得光鲜明丽;山峰般的渔轮拉响汽笛,朝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徐徐远去。现在的岱山就是一个现代化的岛屿,渔业、盐业、旅游业齐头并进,一派繁荣景象。

走进金维映故居,我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红木箱子,那个多次从老照片上见过、多次听人讲述的红木箱子。箱子颜色斑驳,棱角磨损,显得老旧。但,这个箱子经历了岁月沧桑,这个箱子记忆着那个峥嵘岁月里的母爱深情。

中央红军落脚陕北之后,选择我的家乡志丹县奠定为红色首都。李维汉和金维映夫妇居住在小城东山下的红石窑洞里,供给困难,生活艰苦。已经怀孕数月的金维映,身体消瘦,面色无光,极其需要营养。李维汉每月仅有五块钱的苏维埃津贴,想买鸡蛋给妻子补身体,常常是无处可买,只能提上小篮子,到周河边拔野菜,洗干净带回来,当新鲜蔬菜吃。

许多次,因为历史研究的缘故,我走进李维汉和金维映夫妇的旧居,在石窑洞里长久地徘徊,抚摸窗户边的土炕,触碰粗糙的沙石墙壁,观看窑内简陋的陈列,用心体会他们当年的生活情景,心里由不得一阵阵酸涩。

她能住惯陕北的窑洞吗?想念岱山岛的渔村吗?经常忆起轰轰烈烈的瑞金岁月?可曾在睡梦里被腥风血雨的长征往事所惊醒?看着窑洞里的泥锅台、灶口边的小凳子,想象着李维汉屈腿低头地引火添柴,或是弯腰削土豆、洗野菜、再往开水锅里投两把小米;金维映腆着大肚子靠在炕沿边儿,看着丈夫笨手笨脚地忙碌,热热地憧憬着孩子降临的那一天……

重阳节这天,是金维映忽然临产,惊动了红石小院里居住的中央领导人,大家高兴着、激动着、祝福着,在刘英、贺子珍、邓颖超几位女同志帮助下,分娩了一个男婴,哇啊哇啊的啼哭声让大家热泪盈眶。这是中央红军结束长征之后出生的第一个“红孩子”,李维汉和金维映喜悦地给孩子起名罗小金。

分娩后的金维映身体非常虚弱,没有奶水,国民党飞机轰炸了红都山城,而李维汉又要去盐池一带从事蒙民工作,真的是前途未卜,只能将出生十天的罗小金寄养给当地人家。那天,城南麻地坪村的段家夫妻来接孩子,金维映把婴儿搂入自己怀里喃喃自语,脸贴着婴儿的脸不住地哭泣,在孩子的额头上吻了又吻……最后,她拉住段家妈妈的手,说:大姐,请您善待我的孩子,拜托了!又指着炕边的红木箱子:这是我唯一的家产,就算是给你家的一点心意,里面放几尺棉布和几两棉花,留给孩子做衣服……

半年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国共两党停止了内战,中央机关将要进驻延安。时值隆冬,大雪纷飞,金维映拄了一根木棍,迎着风雪去了城南的麻地坪村的段家,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呀呀地回应大人,发出格格笑声,于是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搂着孩子泪如泉涌,向自己的骨肉告别。临走,把自己省下的几元钱留给养父养母,灰泪而别。

这一别,竟然成了母子永诀。金维映与其他同志赴莫斯科东方大学深造,在德军攻打莫斯科的战火中牺牲。这位海的女儿,不畏生死、有过牢狱之灾、有母子的生离死别,却志如磐石、奋力向前,就像前苏联无产阶级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笔下的保尔一样,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得与失、冷与暖,而是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无私地献给了自己所追求的理想。

半個世纪后,她的儿子长大了,挥笔写下“沧海狂涛,天赋金舟”八个大字,深情地表达了对母亲的褒扬与怀念,并在广场上塑起金维映铜像。

回来吧,岱山的女儿!归来吧,大海的赤子!

甘南,梦里天堂

甘南的风在歌吟,一声声一缕缕一团团,携着炊烟里诵唱的祈愿,沿着春天里开满野花儿的大路,从春天走向秋天,虔诚地把等身长头叩往拉卜楞寺。

风尘和褴褛缩短了迢迢路途,这衣衫是灵魂里永远敬仰的时装,脱俗于世,高擎一切,心中溢满藏传佛教的唱词:吉祥如意。

以庄严和神圣,完成家庭和人生的诉求,带着佛的慈爱和福佑,继续忘却晨昏的劳作。

他们,快乐在心间。

甘南的大地是诗,哒哒的马蹄把辽阔的草色吆喊起来,让密密麻麻的花儿微笑在牧人经过的地方。

那些莽莽的密林、那些闪亮的河流、那些温暖的毡房、那些玛尼堆上飘动的幡,无言着神秘和画意。在每一个阳光丰沛的日子里,扑入眼睛里都是耐读的辞章。

云雀一行行地鸣叫,牦牛黑黑地叮咚走动,颜色和声音提示着这里的古朴、这里的天然、这里的原始、这里的味道。

大声朗读,一草一木都是惊艳的字句。

甘南的云朵如棉,白得不能再白,直把天空擦拭得湛蓝湛蓝。

大鹰翱翔,不见鱼儿飞跃,却有波涛般的抖动。

仰头,那云低的触手可捋,却捋不住它歇息的步履。只有天神吆赶着云儿浩浩荡荡,大片大片的影子跳跃着移向远方。

草地上白哗哗的羊群喧嚷着、雕刻着、工整着、星散着,慢慢地、从从容容地、无声无息地、悄然改变了挪动的方向。

草更绿,河更幽,远山更淡。

一滩又一滩的羊群,撩拨着苍穹。

甘南人心里装着太阳,脸上撒着明朗,酡颜贴在双颊上。

男子魁梧、饱满、健壮,无情岁月刻上皱纹,看不出丝毫惆怅。他们没有生活的复杂,只有幸福的简单。

在洮河岸边,畅饮藏王青稞酒;在望果节上,看赛马骑射、庆祝丰收;在卓尼艳遇天堂般的风光,就此我人生的心窗打开了。

藏式服装和宽沿礼帽,让女子婷婷,脚步清脆出银饰的琳琳环响。她们眉宇间流转着月光,也像花树,无论伫立在那儿,都会摇曳出说不尽的美丽。

多好的山水,多好的风情,多好的人啊。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