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敏作为日本平成时代享誉国际的动画大师，其作品对于社会及人性思辨程度之深，使动画的文学价值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为我们一窥日本民族文化和思想打开了一扇窗户。本文通过自然、宗教、民族性格三个方面，对今敏动画中所呈现的民族文化、民族精神进行简要解读，并探索时代浪潮下日本民族文化及思潮的变化。

【關键词】今敏动画；物哀美学；日本宗教；民族性格

【中图分类号】J613.3 【文献标识码】A

今敏作为日本第五代动画导演的杰出代表，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日本民族文化和精神得以怎样的面貌呈现。今敏善于运用丰富的视觉语言将现实与虚幻相互交融，以戏剧化的形式呈现丰富而又深厚的人文内涵。本文将结合今敏的部分作品，从角色设置、故事情节、意象表达等视角入手，对日本民族文化的几个层面做简要分析。

一、物哀美学与复归自然的文化诉求

日本作为一个岛国，独特的生存环境使民众与自然联系最为密切，在日本本土文化观念中，万物皆是有灵性而且值得敬畏的。在今敏的影视动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符合日本民族审美意向的自然事物。在《千年女忧》中，女主人公千代子在戏中穿着的和服上的花草纹饰、影片中出现的松鹤屏风、以山川为主的浮世绘风格背景，都体现出了日本民族对自然的热爱。与此同时，由于日本国土面积狭小，且经常发生地震等各种自然灾害，不利的地域因素导致了日本民众对于自然环境的恐惧与担忧。虽然在与自然的抗争中形成了坚韧与顽强的民族性格，但无法战胜的自然也使他们产生了悲观消极的情绪，日本人民将自己这种敏感且复杂的情思寄托于物，于是便生成了日本民族文化独有的“物哀”美学。无论是影片中女主人公千代子在与键之君相处的月圆之夜，还是寻找键之君旅途中火红的夕阳背景（物象）都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但物哀绝对不仅限于对哀伤情感的表达，更多的是对于世界万物独特的审美，这也是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对于“物哀”持有的观点。影片中，千代子的家中种植了许多的睡莲，而莲花在日本人的审美意象中代表了纯真，同时也具有时间与生命的轮回这一含义，影片也借这一花语来指代千代子在自己饰演的一部部电影中体验了百转千回的人生。在经历岁月的洗礼后，从容老去的她却依旧怀着一颗纯真的心。可以看出，“物哀”正是通过“借物”来表达独特的民族审美和思想观念。

进入后工业时代，在钢铁丛林的都市生活对人们的异化下，人们生活压力日渐增大，越发产生了对于回归自然的渴望，因此，在今敏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作者对自然力量的凸显和放大。在《红辣椒》中，故事设定为主人公千叶敦子所在的精神医学研究所为了治疗现代社会越来越多的精神病患，利用前沿科技技术研发了一款可以改变人梦境的治疗仪器“DCmini”，却不想因为仪器失窃引发了一系列事件。研究所的理事长对这一存在隐患和危害的发明持反对态度，理事长本人可以说是站在“自然”的一方。影片中其每次出场身边基本都会伴随如同热带雨林般茂密的植物出现，而千叶与理事长在梦境中相遇时，理事长成为了植物的化身，残疾的双腿被藤蔓代替，崇尚自然的理事长与追求科技技术的千叶的斗争也可以说是自然与现代科技的对抗。虽然最后代表科技一方的千叶获得了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由此可以看出当代科技带来社会进步的同时也不免产生了消极的影响。金敏通过影片中戏剧化的形式反映了这一社会问题，引起了人们的思考。可以说，无论是影片中出现的“物哀”的审美观念还是上演的科技与自然对抗的桥段，我们都可以看到自然在日本民族心中的崇高地位，这也是日本民族在艺术创作上重要的灵感来源。

二、宗教的多样性及世俗化

介于日本民众持有的“万物有灵”的观念，对于神灵的崇拜与敬畏使得神佛宗教深深扎根于日本民族文化中。同时，西方的基督教也漂洋过海在日本得到传播，成为日本的三大宗教之一。据2008年的ISSP国际比较调查显示，日本39%的人有宗教信仰，而其中神佛教占主导地位，基督教占比仅为1%，但是今敏在他的动画电影《东京教父》中却以基督教为主视角展开叙事。故事开头发生在一个圣诞夜，日本东京流浪街头的离家少女美由纪、变性人阿花和流浪汉金三人在废弃书摊中捡到了一个弃婴，这一设定实则暗中对应了基督教中三圣徒在马厩中迎接圣子耶稣的降临，因此，东京教父中的“教父”一词意为新生儿的引导者，在基督教中象征着重生与救赎。影片开头布道的神父说过一句话：“耶稣之所以降生在马厩，正是为了解救无家可归的人”，呼应了影片中无家可归的三位主角的命运。三人在帮助弃婴寻找父母的路上通过一系列巧合化解了一个个危机，于是经常将上帝挂在嘴边的阿花将弃婴视为上帝派来的天使，尤其是最后在高楼为救弃婴而不慎坠落的阿花真的有如神助一般，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中缓缓降落，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色彩。影片之所以以基督教为主要叙事背景，将基督教的文化氛围贯穿全片，甚至赋予其超自然的魔幻色彩，结合日本的现代生活我们不难看出，虽然日本民众对基督教的亲切感不高，但基督教与日本人民日常生活的联系是十分密切的，尤其是圣诞节等基督教传统节日氛围也更加迎合当代年轻人，这与日本民众崇尚欧美文化不无关系，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现代社会的风气。

除去贯穿全片的西方宗教氛围外，佛教文化也在剧中得以展现。剧中三人在佛教形式的墓地中找到了婴儿的食物，阿花和美由纪去神社祭拜时我们可以看出阿花也信奉着本土的神道，这与信奉基督教的教义并没有发生冲突，由此不难理解日本民众对于不同的宗教信仰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兼收并蓄的；另一方面，由于受到国家神道主导的军国主义留下的阴影以及1995年的奥姆真理教地铁沙林事件的影响，日本民众对宗教还是有抵触的负面情绪存在的。《东京教父》中，对于阿花经常将充满宗教色彩的话语挂在嘴边的行为，身边的人尤其是美由纪对此显得十分反感。《红辣椒》中，当走在街上的人们受到梦境的干扰后，人们心中的欲望在毫无掩饰的情况下赤裸裸地具象化出来，使不断扩充的游行队伍越发光怪陆离，影片在这里通过塑造群像式的角色展现了一幅纷扰繁杂的森罗万象。队伍中出现了穿着盔甲、手持宝剑的佛祖以及穿着洛丽塔风格服装和JK制服的菩萨和自由女神，这种荒诞的画面正是当下二次元文化、萌文化与传统文化的碰撞，是现代生活中人们对于宗教的轻视及宗教功利化的结果，这也是今敏对于当下日本人持有的宗教观的讽刺与调侃。

三、民族性格的矛盾与统一

日本民族的性格具有复杂的矛盾性，这与其特殊的地域因素关系密切。《菊与刀》中这样写道：“日本人既争强好斗又温文尔雅，既穷兵黩武又天性爱美，傲慢不逊又彬彬有礼，刻板教条又随机善变，温柔顺从又勇于反抗，忠心耿耿又无情无义，勇敢如虎又胆小如鼠，因循守旧又勇于尝试。”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日本民族的矛盾心理，这种民族特性在今敏的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红辣椒》中，红辣椒作为女主人公千叶在梦境中的人格，火红鲜艳的视觉造型以及热情洋溢的性格都与现实中的自己形成巨大反差，因此可以看出千叶的高冷外表下内心却是火热的，有着一颗愿意帮助他人并渴望得到温暖的心；《未麻的部屋》中，由偶像歌手转行当演员的主人公未麻，性格谦卑谨慎，为了只有一句台词的戏份认真反复练习，当被要求拍摄被强暴的戏份，以此来拓宽戏路、提升知名度时，明明内心抗拒的她却迫于现实的压力而选择了妥协，在拍摄完成后未麻表面看似若无其事，但内心向往纯洁的她却早已按耐不住心中对自己的怨恨，在公寓里将头埋入浴缸中怒吼着，表现出了未麻在迎合社会与生活的谦卑之姿下无法遵从内心的无奈与愤恨的矛盾心理；在《东京教父》影片开头，美由纪在楼顶朝着楼下的人群吐口水，从被“袭击”的人视角看去，并没有看到美由纪的踪影，而是看到楼顶“天使的眼泪”的海报，这一处理手法十分巧妙，美由纪吐口水显示出了她对于社会的敌意，海报“天使之泪”则暗示了叛逆的美由纪脆弱的内心和渴望被爱的心理，与大大咧咧的外表形成反差。影片中，黑帮老大太田在进入酒店接受黑幫成员列队迎接时，镜头给了一个他缺掉一节小拇指的手部特写，其中的缘由是在日本文化中，黑社会组织的人会通过这种自残行为以表忠心，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日本民族的精神信仰中为了信念不顾一切的武士道精神，但影片中太田却并没有固执己见、因循守旧，而是跟随社会主流为女儿举办了一场西式婚礼。

此外，日本人民在长期面对自然环境这一不安定因素时所形成的坦然与坚韧的品格与无法战胜自然的自卑心理相聚形成了日本民族敏感细腻的情感特点。《东京教父》对于人物的情感刻画可谓十分细致。影片中大叔金在从不良青年中夺回自己的东西后被揍的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在大叔倒下躺在巷中仰望夜空时，此时，如果仔细观察星座的排列便会发现这是一个叫做“仙后座”的星座，这个星座根据其背后的神话传说具有乞求原谅、悔过的寓意，大叔宁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拿回为女儿辛苦攒下的钱，体现了金想要极力弥补父女的感情缺失以及对缺席女儿成长陪伴的悔过。今敏正是运用这些不易被观众察觉的视觉符号细致入微地表达着人物情感的细腻与真切。

四、结语

日本民族的美学思想、宗教、民族性格都与自然紧密联系，透过今敏的作品我们可以了解到日本文化中特有的物哀美学、宗教的世俗化功利化现状以及日本人民复杂而又细腻的性格特点。这些文化与思想通过今敏精彩的叙事及充满想象力的表现手法为观众展现出来，让世界范围内的人们感受到了日本民族独特的文化魅力，也为我国动画在民族文化上的表现提供了借鉴。在坚守本土文化的姿态上，深度挖掘民族文化特色，将传统文化与时代精神相互结合，才是展现民族文化、焕发文化活力的关键。

参考文献：

[1]郝慧敏.日本文学中的物哀美学思想研究[J].名作欣赏，2018.

[2]徐秋平.日本人宗教意识现状[J].外语教育与翻译发展创新研究（第四卷），2015.

[3][美]菊与刀，田伟华，译.本尼迪克特[M].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张渊（1995-），男，汉族，山东烟台，研究生，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研究方向：动画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