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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李白诗歌的叙事性

2020-03-17曹转

青年文学家 2020年3期
关键词:叙事性抒情李白

摘  要:李白诗歌一直因畅快的抒情而为人所称道,实际上李白很多诗作都不同程度带有叙事品格。李白诗歌的叙事品格集中体现在其思维的序列性、多样的叙述视角和叙事手段以及变换的叙述时间四个方面。而这些叙事因素,最终都服务于诗歌的抒情效果,是研究李白诗歌的全新角度。

关键词:李白;诗歌;抒情;叙事性

作者简介:曹转,陕西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3-0-02

中国古代诗歌从产生起就奠定了其抒情基调,此后诗歌作为一种抒情文体不断发展,建立了深厚的抒情传统,而诗歌中的叙事因素一直被忽视。实际上,我国古代最典型的抒情文体诗词曲赋等,都处在抒情和叙事的中间状态,没有纯粹的抒情和叙事。

李白作为诗歌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其诗歌一直以行云流水、一泻千里的抒情而为人所称道。实际上,李白诗歌特别是他的送别诗、酬赠诗、记游诗等都表现出明显的叙事性,或者说至少具有一些叙事品格。这些诗歌大多为五七言体的短诗,篇幅限制决定了它不可能达到杜甫“三吏”“三别”等长篇诗歌“史诗”般的叙事程度和效果。之所以将李白诗歌放入叙事的范围内进行考察,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这些诗歌虽然篇幅短小,但都讲述了一件完整的事情,或送别或宴饮或记游,具备了叙事最核心的要素。很多内容虽然没有在诗歌中详细的描述,但通过诗歌语言的蕴藉性,能够充分引发读者的联想从而使事件变得丰富。二是这些诗歌都承载着作者情感的转变,这种变化使得诗歌中的事件或情节具有了动态性,同样也是叙事的要素之一。

典型的叙事学理论是从西方发展起来的,它认为叙事最核心的要素是“故事”,即情节、人物、环境等要素组成的事件的有因果的组合。而中国古代对于“事”的理解较为宽泛,最初是指负责记录的职业,在此基础上出现的泛事观认为事的本质含义就是人类的社会生活。因此事的内涵就不局限于一个完整的事件,也指事物所处的现象和状态、人物的行为动态和情绪感受、事件的相关景物和场景。从这个层面上来理解“叙事”,为抒情诗歌的叙事性研究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上述两项界定标准正是基于广义上的叙事理论,从这个标准出发,文学史上送别和酬赠等特定题材的诗歌都可以进行叙事研究。而李白作为唐诗不可逾越的高峰,在诗歌创作中表现出强烈的叙事特征和个人色彩,抒情酣畅淋漓,因此笔者将李白作为对象,从以下方面来挖掘古代抒情诗歌所蕴含的叙事品格,并探究这些叙事手段给诗歌抒情带来的效果。

1.序列性

序列是指叙事性作品中,按照一定的逻辑顺序排列,不可随意打乱的基本构成单位(可简单理解为单个叙述句),在叙事作品中序列往往是指构成完整故事的各个情节。序列行在李白诗歌中的表现就是其叙事过程中的线性思维。例如《广陵赠别》一诗:

玉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

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

天边看渌水,海上见青山。

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

诗歌首联点题说明送别主题;颔联写送别地点,大道、衔杯分别与首联的数里、美酒相呼应;颈联写的是大道垂杨下饮酒送别时远眺所看到的景色,天边海上虚指友人远别将去之地,表现出作者不舍分离的伤怀,暗合送别主题;尾联写的是最后分别时朋友之间的劝话,又留有一些余味,让人联想到分别后两人各自伤怀的情景。整首诗依照送别一事的逻辑发生顺序安排,诗句前后紧密衔接,诗歌语意连贯、畅快显明。这样的叙述方式跟李白惯用的一泻千里的抒情方式是相互配合、相互成就的。

李白的线性思维方式还体现在词句的安排上。对单个句而言,一般一句之内,五言采用2+3(字)的模式,组成主谓或动补结构;七言则用2+2+3的模式,在五言的基础上添加一个表状态或动作的词,句子内部结构保持顺畅。一联之内,多采用流水对,叙述意味浓厚。这样一来,从词到句,从句到联,从联到篇,形成了紧密的线性结构。这种线性结构不仅使得诗歌在叙事方面流畅紧凑,更有助于诗歌情感厚度叠加、情感进程推进,诗境更加圆融。

2.叙述视角

叙述视角指作者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特定角度,一般与西方的聚焦概念结合,分为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零聚焦是指无固定视角的叙事方式,作者采用上帝视角,对故事做出全知全能式的叙述。零聚焦是中外古典小说作家经常使用的叙事模式。内聚焦是指作者聚焦于故事中某一人物的视角进行叙事。外聚焦是指作者相当于故事中的“局外人”,用客观观察的角度叙事。

中国古典诗歌一般采用内聚焦或外聚焦的叙述模式。外聚焦适用于叙述意味比较浓厚的诗歌,如杜甫的《兵车行》讲述的是作者在行路途中遇到官府征兵、亲人分离的场面,诗中“道旁过者问行人”、“长者虽有问”中的“过者”、“长者”其实都是杜甫自己,但作者沒有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进行叙述,而是将自己抽离完全作为一个旁观者进行冷静讲述,这样的叙述方式使得诗歌内容更加真实可信,诗歌中的场面描写也更打动人。

李白的抒情诗歌中采用内聚焦的叙述模式较多,即作品中所表现的就是作品主人公的内心。这并不意味着作品的主人公与作者本人完全等同,若将抒情作品完全看作独立客体,就可以认为作者只是从正在发生的故事内部进行讲述,才能透彻地了解诗歌内涵。如李白《长干行》一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作者以商妇的口吻进行自述,从两小无猜的童年开始回忆自己的爱情故事,倾诉对丈夫的思念。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情感真挚、哀婉动人的少妇形象,显然此时的抒情主人公已不能完全等同于李白。这样的叙述视角使得诗歌叙述的内容更加真实,也使得其情感层次丰富,诗歌中的情感既是主人公商妇的独白,表现出她对丈夫的深重思念,同时这种情感是经过作者之手表达出来的,自然也就增添了作者的情感。代言体是我国古代诗歌中常见的体式,作者替他人抒情或用他人口吻抒己之情,正是采用了内聚焦的叙述视角,使得作品中的情感蕴含更加深厚且真挚。

3.叙述时间

叙述时间指作品中事件发生的自然时间和叙述者描述该事件所用的文本时间。在抒情性作品中,叙述时间对诗歌结构的搭建和抒情效果的凸显都有重要的作用。对叙述时间的解读可以分为时序和时距两方面。

时序是指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顺序和叙述者所用的文本顺序,李白诗歌中常见的如预叙手法。《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的主体部分是对于天姥山奇幻胜景的描述,而在此之前,诗人首先交代了做梦的缘起“越人语天姥”,后又明确衔接“我欲因之梦吴越”,对后文的描写做了足够的铺垫,增强诗歌叙事的流畅性。这样的铺叙方式使得诗歌情感层级叠加,在表达效果上更加集中和突出诗歌主旨。

时距是指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长度与叙述者所用的文本时间长度。时距变换氛围缩短自然时间和延长自然时间两种。缩短自然时间,最典型的如李白那一首《早发白帝城》,“千里江陵”是何等遥远的路途,“万重山”也不会在瞬息之间掠过,而在诗人笔下,作者经历这漫长的旅途只用了短短两句,通过压缩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来反映作者愉悦和急切的心情。延长自然时间如《静夜思》一诗,作者看到月光到抬头望月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足足用了三句来铺垫,只在最后一句点明思乡主旨,诗歌的情感厚度因为前面三句的累积而成倍袭来。

4.叙事手段

抒情诗歌由于篇幅限制,不能像小说等叙事作品那样用大段的文字描写来叙述情节、刻画人物、描写环境,因此就产生了有别于叙事作品的标题叙事、意象叙事和意境叙事、典故叙事等手段。

标题叙事在李白的送别诗中表现的比较明显。如“送张遥之寿阳幕府”、“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等,在标题中点明送别对象和所去之地。还有一些标题已经接近于简短的序,如“玩月金陵城西孙楚酒楼,达曙歌吹,日晚乘醉著紫绮裘乌纱巾,与酒客数人棹歌秦淮,往石头访崔四侍御”,不仅使用叙事化的语言交代了基本信息,还写了很多细节来引导正文叙事,表现出作者强烈的叙事意识。

意象叙事和意境叙事在中国古典抒情诗歌中比较常见。李白送别诗中的山、水、月、酒等意象频繁使用,形成了具有独特意蕴的个人意象群。当这些意象出现时,即使意象本身并非描写的中心,只是场景中的一部分,也已经传达出意象本身之外的特殊情感。同时因为意象的隐喻性,极大地扩展了诗歌的叙事和情感内容。譬如“东山”一词,在李白送别诗中,有时确实表示客观的地理位置,但更多时候表示李白隐居求仙或游历山水的意图。而意境叙事是在意象构建的基础上形成了情景交融的审美想象空间,诱发读者更多的联想。这种联想,不仅为抒情提供了背景氛围,甚至有时候能够直接成为叙事内容的一部分。意境叙事如李白《玉阶怨》一诗: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全诗没有具体的叙事内容,主人公甚至没有露面,作者只是描绘了一幅更深露重、隔帘望月的画面,主人公的相貌、年龄、身高体态读者全都无从得知,只是通过宫女秋夜望月的凄怨悲凉的意境,读者便不难联想到古代宫女一生困于宫墙之内,期待爱情发生的情感悲剧。这样似有若无、以情代叙的效果,反而更能引起读者内心的共鸣。

典故叙事是古代文人常用的手法,因典故表达精简、内涵丰富,用在篇幅短小的抒情诗中常见奇效。在叙事上,用典同样能起到言简意丰、扩充叙述内容的效果。李白诗歌在用典上的特色是,大量使用切姓用典、切地用典、切事用典等,多用明典。如《送侯十一》“朱亥已擊晋,侯嬴尚隐身”依据,就使用切姓用典,诗中“侯嬴”一句既是写侯嬴本身之事表达作者对当前世事的感慨,也是以侯嬴之事喻侯十一归隐一事。这样多层次的叙事方式,使得情感表达更加丰富有层次感。

综上所述,李白诗歌不仅在抒情方面取得巨大成就,在叙事品格也非常突出。李白诗歌流畅的语言表达和一泻千里式的情感抒发,以及显而不浅、层次丰富的情感内蕴,都与他诗歌的叙事性息息相关。在李白诗歌研究中,不能将叙事及抒情割裂开来看作是两个对立的方面,实际上,叙事与抒情都是作者的表达手段,适当的叙事有助于更好地抒情,良好的抒情也可以起到叙事作用。

参考文献:

[1][唐]李白著.[清]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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