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胜

莫兰迪

没有人去动这些空瓶

就像没有人惊动山巅月光

月光皎洁。尘封之上有圣灵

掠过它们的肩膀，能窥见地中海波浪

宁静。神秘。幽邃。简远

波澜不惊。情愿相信沉默属于永恒

相信星空，曾经的璀璨

深邃是儿时夏夜梦的全部

波伦亚。不系之舟是最畅快的放逐

喧哗，在纷扰中退隐

退隐间，铅华洗尽

鲜亮的色彩属于缺乏主见的客体

光，予物象形体、结构、质感和气质

即使迷失自我和本真

爱的宫殿本寂寞。如眼前那堆瓶瓶罐罐

他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如触及罐内激发灵感的醇醪

幽暗，冷灰，常是慰藉心灵的佳酿

亨利·卢梭

“幼稚！平淡无奇！”

“看起来像闭上眼，画着他的脚。”

这双脚。仰视笔直的裤管

像书记员，极力保持着谦恭

虔诚的眼光，永远望着你

穿越了森林，河流，以及山岗

山岗上茂密的桦树林。送他

作伪证，进军队服役

在政府机关里，饱受同样的嘲笑

但草木有情，它们生生不息

谁又相信：他的眼睛有坚定

能让阔叶草，蓬勃生长。以橄榄树

靠近月亮。甚至性感裸女

引来百兽的窥伺，和低沉声部的示爱

但月亮，是心灵皎洁的模样

用母性般的安详，守护着

原野。让灵魂，去挣脱夜的枷锁

秘境中，地平线涌起的红日

迈开脚步，就不必留恋

歌唱贫困是最大的富足

像巫师一样，观照心灵

像猛兽一样，守护密林

像女神一样，展露肉体的光芒

世界是裸露灵魂的画布

没有忧愁和烦恼。假如没有发现

充满好奇的眼睛，也无法获得惊奇

“他没有发现新大陆，他生来就住在

新大陆！”

读埃贡·席勒的《老水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芰荷声里

清澈之水，已注满广袤的田畴

大地是母性的。心田渴望灌溉

岁月中的每一枝秧苗，包括每一个生命

哗哗的流水，是我在怂恿，敏锐的

眼光。爱，企图抵达每一个根系

但洪流，已变得桀骜，不驯

借肆虐的风，沿山坡奔流而下

水车的龙骨。如松动的牙龈

有随时折断的凶险。像我一样不守成规

像我一样放任青春流逝

请让我打开窗口吧，允许我的瞻前顾后

允许我，洞察岁月在风雨中的暗晦

即使天際飘过浮云，命运无法避回

即使山岗成不毛之地、洪流恣肆的刑场

但我守着豁口，守口如瓶

面对山水无情的宣泄，如潮的汹涌

寸心肠断的摧折声中，期待风雨成为过去

河流重返清澈。你晶莹的容颜如初

让甘泉注入泥土。我的一亩三分田

哪些积压已久的渴望，所能容纳的全部

克里姆特《湖畔的白桦树》

湖畔有白桦树，两株

肩并肩，守护着晨露的安谧

在水边伫立的它们。相互凝望

新叶，吮吸着空气的清新

贴近雨季湿润的肺腑

芦芽在岸沚，拔芽，抽叶

牵着手。呵护岸坡上的寒烟

鸢尾花，雏菊，太阳花

笼罩在对岸灌木的阴影里。花籽

散落湖水。湛蓝的声响

撞上迟钝的心灵。低矮是堤坝

湖面布满吸氧的鱼嘴。如镜中之花

远遁。硝烟骤起。牵动每一根神经

请相信他们，湖畔的白桦树。只两株

摇曳。拔高。宁静是最大的安慰

如舞蹈。舒展并不壮硕的臂膀

在幽兰的馥郁中，舒展胸臆

哨兵般，守着自己的领地

虽处密林，两株，也许并不显眼

虽然成长中的树，不因无人而不芳

在沉默中生长。相互守望，相敬相爱

擎起属于自己的天空。远比我们更幸福

“向往心中的天堂”

——致高更和他的塔希提岛

自由而热情地挥洒吧！即使芒鞋已丢

没日没夜画海，槟榔树的岛，岛上的村落

南太平洋慈祥如蜜柚，流出的汁液

如母亲的怀抱。饱满的乳房

裸露在信风里。成熟的椰子贴着摇曳的裙裾

坠落。男人们拉着女人的纤手，健步如飞

背影在林海中消遁。月亮，高悬天边

女人眼中燃起了篝火。男人火中取栗

灼烈！如细枝末节爆裂的声音

便随着舞步。塔希提岛松软的红土地

是女神光洁的腹部。在起伏中颤抖

蜜蜂吮吸着花蜜。羞涩的蝴蝶，追随异乡客

天幕上跌落下蓝色的星辰。头顶瓦罐的女人

她们有丰收的喜悦。黝黑的脸庞

肥厚的双唇，如盘中上帝也喜爱的贡果

芒果越发橙红，背面留有怀春的粉彩

长发是朱红的。两腮，紫红中带有梦幻的蔚蓝

那是烈日、沙滩、海风、椰林和浪的印记

林莽，贴着暮色汹涌。把白净的沙滩

绷成硕大的画布。植物颜色丰富了调色板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去何方？”

一条河流，能找到灵魂途径之路

这里没有交易，只有交换，和真诚的奉献

大自然是裸露的。山峦和焦岩是裸露的

但不要临摹自然。尽情表现吧！饱蘸颜料

和万物一起吟唱。自制的画笔是最好的指挥棒

別枉来人间。挥霍上帝留给圣贤的盛宴

柚木色的大提琴，是岛上最坦诚的音响

“所谓文明让我受苦。”譬如巴黎

左岸画廊，暮气沉沉的画作。秋季沙龙里

“他们的笔画和色彩缺少灵魂。”

“野蛮，让我返老还童。”“我只臣服直觉！”

在离群索居中，借孤独的酒杯，畅饮

燃烧的灵感，黝黑的胴体，猛烈的海浪般的色彩

和忧郁气质的村庄。假如你倾心向往

村口栎树上，柠黄色的积雨云已先你到达

夏加尔

爱情是失重的飘荡。维切布斯克

当生日来临，记忆打开黎明之门

无限逼仄的空间，无限广阔

悬浮在时光里的梦境。推开窗牖

村庄眼神忧郁。动物在哞叫。但花溪水

汇流在我的藩篱之内。玫瑰，鸢尾，百合

她们的叶片和花蕊，是夜风的祝福

窗帘上的花饰，是祝福给出的茂密掌声

代表着大地的理想，和成长的现实

我要用忘情之吻，欢迎你的到来

飞奔的灵魂和飘然而至的爱。看到吗？

怀抱已把钟声留在隔世。祈祷

可把早餐上的烙饼，留给另类

饥饿？我只需要童稚般的笑容佐餐

爱情的信物。睁着眼睛的你，波浪般的长发

追风回来。把梦境忘在斜坡奔跑的马背

留在柠黄色的太阳，一如既往的照耀下

教堂的钟声。是晨露般滴下的乡愁

冰凉。透彻。却无法浇灭的向往的烈焰

逝水年华，正携手走过橙红的村庄

有爱情的村庄，一定是失衡的，失重的

橄榄枝。指挥着马戏场上的婚礼

留在鹦鹉、火鸟与牛的对视间

玫瑰花瓣，沾着俄罗斯的泥巴和露水

擎起你。在绿色的乡间小路上欢唱

你是紫色的。忧郁的、飘逸的，神灵

永远飘荡在爱情失重的期许和坚守的

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