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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还是“东西”?*
——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的竞争与协调

2020-03-12卢光盛别梦婕

国际论坛 2020年6期
关键词:南北湄公河跨国

卢光盛 别梦婕

【内容提要】经济走廊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框架,中国六大经济走廊有两条经过湄公河地区。湄公河地区有着显要的地缘战略位置和前景广阔的市场,是各大国竞相关注的焦点。中国、印度、日本都与湄公河国家展开了跨国经济走廊的建设与合作,在湄公河地区呈现出了南北和东西走向的纵横交错、交叉重叠。本文以“地缘—市场—认同”作为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分析框架,分析了中、印、日与湄公河国家合作建设的跨国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面临的竞争,并尝试探索推进各经济走廊协调发展的可能性和路径。本文认为,中国应与印度、日本不断深化地缘战略互信,在湄公河地区开展双边及多边市场合作,统筹推进“南北—东西”协调对接,深化“软”联通互利合作,构建深层次相互认同,打造全方位的互联互通,为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印日发展战略的对接提供积极的示范和借鉴意义。

在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习近平主席强调,共建“一带一路”,关键是互联互通。①《习近平出席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并发表主旨演讲》,《人民日报》2019年4月27日,第1版。《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明确提出,要根据“一带一路”走向,共同打造和推进新亚欧大陆桥、中蒙俄、中国—中亚—西亚、中国—中南半岛、中巴、孟中印缅等国际经济合作走廊。②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6页。六大经济走廊与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关联紧密,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框架,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发挥着开放引领、互联互通的作用。六大经济走廊中的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都经过湄公河地区。湄公河国家(包括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和越南)是东盟的重要组成部分,湄公河地区是连接东亚、东南亚和南亚的重要结合区域,是中国和东盟之间的陆上连接枢纽,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交叉结合区域,具有十分显要的地缘战略地位。湄公河地区自然资源丰富,市场前景广阔,开发潜力巨大,但该区域主要国家的经济发展基础相对薄弱,基础设施建设水平落后,对外部投资有着很深的依赖。因此,湄公河地区成为了各大国外交竞争的焦点,各大国纷纷加大了对该地区的资源投入和合作力度。

目前,中国、印度和日本已经成为湄公河地区最为活跃的域外投资国。加强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是推动湄公河地区经济增长的关键动力,近年来,中、印、日都加大了在湄公河地区的基础设施投资,积极参与并提出了各自的经济走廊建设方案,在湄公河地区形成了中国与湄公河国家合作建设的“南北向”和印日与湄公河国家合作建设的“东西向”经济走廊的交叉重叠,呈现出相互竞争的态势。然而,湄公河地区不仅是中国和印日竞争的焦点,也有可能成为中国和印日之间的连接点。中、印、日既要看到彼此在湄公河地区经济走廊建设的竞争性,也要看到各经济走廊之间的合作面,通过政策对接等方式推进经济走廊的协调发展。

一、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分析框架

跨国经济走廊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国家(地区)在综合考虑地理环境、自然资源和人文条件等因素的基础上,选择一部分相邻区域进行互联互通,形成一个联系生产、贸易和基础设施等为一体的特殊地理区域,实现生产要素根据市场调节的自由流动,通过有效的互补产业发展,释放沿线各经济中心的比较优势,最终形成沿“廊”地区的经济增长极,促进沿“廊”国家或地区之间实现共同发展的一种跨国经济合作机制。①卢光盛、邓涵:《经济走廊的理论溯源及其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启示》,《南亚研究》2015年第2期,第4页。本文将基于跨国经济走廊的内涵与定义,提出一个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分析框架,用来分析中、印、日与湄公河国家合作建设的经济走廊之间在湄公河地区的相互竞争,并尝试寻求推进各经济走廊协调发展的方法。

(一)跨国经济走廊的相关理论研究

学界关于跨国经济走廊的研究很多,但对于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研究并不是很多。有学者在国际政治经济学的基础上探索了中缅经济走廊的机制化建设;②高程、王震:《中国经略周边的机制化路径探析——以中缅经济走廊为例》,《东南亚研究》2020年第1期,第1—19页。有学者从地区主义的理论视角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问题进行了探讨;③张立、王学人:《从地区主义视角看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南亚研究》2017年第3期,第33—48页、第151页。有学者以公共产品理论和国际机制理论为出发点,结合区域合作理论,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次区域合作进行了分析;④刘晓伟:《“一带一路”倡议下次区域合作机制化限度研究——以“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为例》,《南亚研究》2019年第1期,第101—116页。有学者运用地缘政治权力结构理论分析了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进展、问题和挑战;⑤刘稚、黄德凯:《地缘政治权力结构冲突下的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南亚研究》2018年第1期,第27—49页。有学者则是将增长极理论、生长轴理论、点—轴系统理论、国际物流和区域物流理论作为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基础,来研究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⑥卢光盛、邓涵:《经济走廊的理论溯源及其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启示》,《南亚研究》2015年第2期,第1—14页。

从现有研究可以看出,跨国经济走廊研究本身缺乏一个规范、成熟的理论体系,现有研究要么是运用相关理论去解决某一经济走廊发展中的问题,即运用某一理论对某个经济走廊进行分析研究,进而找出问题,提出发展建议;要么就是探讨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来源,阐述跨国经济走廊出现与发展的相关理论。可见,现有研究较少涉及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建构问题,现阶段并没有形成一个专门的跨国经济走廊理论体系。另外,现有关于跨国经济走廊的理论研究大多是从单一的经济理论或政治理论的角度出发,关注的更多是经济利益或政治权力等物质性因素,忽略了认同、规范等非物质变量。本文尝试提出一个专门针对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理论分析框架,并从一个更全面的视角来对跨国经济走廊的竞争与协调进行分析,将认同等观念性因素融入其中,在关注跨国经济走廊“硬”联通发展的同时,也注重“软”联通的建立。

(二)“地缘—市场—认同”为核心的跨国经济走廊理论分析框架

根据跨国经济走廊的内涵与定义,轴线形的狭长地带以及与之相对应的交通走廊是其基本外在特征,以经济合作为目的的跨区域合作机制是其题中应有之义,以人文交流为代表的多领域发展合作是经济走廊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①卢光盛、邓涵:《经济走廊的理论溯源及其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启示》,《南亚研究》2015年第2期,第3页。基于此,本文以“地缘—市场—认同”三个核心要素作为跨国经济走廊的分析框架,“地缘”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先决条件;“市场”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核心指向;“认同”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长久保障。

1.地缘

地缘指的是由地理位置上的联系而形成的关系,在国际空间范围内还专指国家之间在各个领域的相互关系,是对外政策与地理背景之间关系的一个特定概念。②王海燕:《新地缘经济:中国与中亚》,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2年,第23页。人类生存在地理环境中,必然要受到地缘空间的影响和制约,因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互动也必然会受到地缘因素的影响和制约。③王铮、胡敏、王宇:《新地缘政治经济结构进化与治理》,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2—3页。地缘因素是影响国家发展的前提条件,决定了一个国家能否取得大国地位。④Robert S.Ross,“The Geography of the Peace:East Asi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23,No.4,Spring 1999,p.81.只要一个国家仍然是一个“空间实体”、领土国家、地缘国家,都必须从地缘空间的角度思考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战略。⑤倪世雄等:《我国的地缘政治及其战略研究》,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66页。尤其是随着经济全球化、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地缘因素在国际关系中起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地缘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先决条件,是影响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首要因素。“走廊”是经济要素在一定的地理区域内不断集聚和扩散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经济空间形态。⑥Thomas G.Taylor,“Urban Geography,”London:Methuen Publishing,1949,pp.278-300,转引自刘稚、卢光盛等:《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理论与实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35页。跨国经济走廊建设是相关国家在一个“狭长地带”的地域空间中,选择部分毗邻区域参与的跨境经济合作。①卢光盛、邓涵:《经济走廊的理论溯源及其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启示》,《南亚研究》2015年第2期,第1页。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首要条件就是成员国地理位置相邻或相近。由于地理位置相近,使得成员国可以就近利用地缘优势,变潜在资源优势为经济优势,减少贸易交往和投资活动中的运输成本,充分释放经济要素的集聚和扩散效应,由“点”到“线”、由“线”到“面”不断延伸地理经济空间,开展务实有效合作,增强区域竞争优势,使各成员国在经济走廊建设中收获各自的地缘经济利益。

国际地理位置的自然分布对地缘战略关系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地理位置、接壤情况、周边国家的战略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地缘关系都直接影响着一国的地缘战略。②彭光谦、王光绪等:《军事战略简论》,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第14页。当特定的地缘区域对于有关各方十分重要时,这一区域就成为了地缘上的关键地位,承载着现实和潜在的地缘战略价值,有关各方在这一区域的竞争就不可避免。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的竞争就是围绕关键地理区位而展开的地缘战略竞争,特定地缘空间范围内资源的稀缺性导致了竞争的存在,各国都在追求自身利益空间的最大化。然而,在当代国际关系中,竞争与合作互相渗透愈来愈成为国家行为的基本准则和模式。③陆大道、杜德斌:《关于加强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研究的思考》,《地理学报》2013年第6期,第723页。各国在围绕特定地缘区域展开激烈竞争的同时,也在不断寻求在该区域的合作空间以实现共同治理,因此,不同经济走廊的有关各方在竞争中也可以实现协调发展,谋求可能的共同安全与繁荣。

2.市场

市场代表的是经济利益,是对财富和效率的追求。冷战后经济全球化迅速发展,世界市场和资源成为了国家之间争夺的焦点,获得进入新兴市场的机会变得比控制实际领土更为重要。④Edward N.Luttwak,The Endangered American Dream:How to Stop the United States from Becoming a Third World Country and How to Win the Geo-economic Struggle for Industrial Supremacy,New York:Simon & Schuster,1993,pp.305-327,转引自倪世雄等:《我国的地缘政治及其战略研究》,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102页。经济利益从来都是国际竞争的重要内容,在经济全球化时代,一国经济在世界市场上占有的份额以及在国际分工与协作中所处的地位成为了衡量其实力的标准,国家的经济利益与经济主导权成为了国际关系的主轴与世界竞争的目标。⑤李正:《地缘经济地域系统关联结构理论与实证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17页、第25页。然而,市场不仅仅是各国竞争的焦点,也是连接各国合作的纽带。竞争与合作是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由市场力量内生驱动的客观存在。一国的经济实力是通过国际市场来发挥作用的,这使得具有经济需求的一方愿意和强大的一方保持紧密的友好关系。①Walter Russell Mead,“America's Sticky Power,”Foreign Policy,March/April 2004,https://ugeb.pw/americas-sticky-power.pdf.因此,国家注重以经济实力为依托,以市场资源为目标,来确立全球和区域的地缘经济战略。

跨国经济走廊是以经济合作为目的,将生产、投资、贸易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有机联系为一体的跨区域合作机制,以市场资源等为核心的经济利益是经济走廊建设的核心指向。市场有着追求财富和效率的天性。②卢光盛:《地区主义与东盟经济合作》,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第35页。跨国经济走廊是一种以经济一体化为导向,以共同市场为重点的地缘经济战略。相关国家发起经济走廊建设,就是为了在相邻区域通过经济走廊形成互联互通,实现资源要素根据市场调节的自由流动,打造优势互补、区域分工、联动开发的一体化大市场,最大限度挖掘各方合作潜力,达到利润最大化和资源最佳配置,促进各成员国间实现共同发展。而相同的目标自然会导致相互的竞争与合作,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的竞争与合作就是以拓展市场资源、获取更多经济利益为主要目标而展开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竞争是区域经济关系的主流,不同经济走廊的相关各方围绕市场、产业、资源和要素等开展竞争,以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而合作则可以使区域经济之间通过市场开放、资源和要素流动等方式实现优势互补、共同发展,不同经济走廊的相关各方可以通过要素市场的供给与需求关系、产业之间的技术和经济联系等,使不同经济走廊之间在经济发展上形成相互联系、关联互动,以实现正向促进、协调发展。

3.认同

跨国经济走廊的发展问题不仅受制于时代潮流及国际环境,同时还与各成员国的经济社会状况、现实利益需求、国家发展理念与价值取向,以及对外交往传统等因素相关。在跨国经济走廊的建设中,除了要实现基础设施等以物理形式存在的“硬件”联通,建立物质基础保障,还要实现价值观念、制度规范等方面的“软”联通,形成社会基础保障。在国际关系中,包括价值观念、制度规范等在内的软实力日益引起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在跨国经济走廊建设中的作用也日趋重要。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执行度和影响力往往取决于行为体对所涉及的价值观念、制度规范等的认同,因此,认同是影响跨国经济走廊建设和发展的一个关键因素。

认同表示“承认和认可”,③《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1067页。指自我与他者在实践中通过互动行为而形成的对于双方关系以及实践客体的共同看法和一致理解。①夏建平:《认同与国际合作》,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第49页。在全球化时代,国家追求的目标不再是集中于获得对某一领土或者地理位置的支配权,而是聚焦于获得某一领土或者地理空间承载之上的社会民众的支持和认同。②倪世雄等:《我国的地缘政治及其战略研究》,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73页。在现有的研究中,认同在跨国经济走廊建设中的作用和影响被大大地忽视了,谈到跨国经济走廊建设,人们关注的往往是各种经济利益。然而,单纯出于利益考虑而没有认同支撑的合作是暂时的、表面的,只有建立在良性的身份和观念认同基础上的合作才是稳定的。③夏建平:《认同与国际合作》,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第148页。

正如民心相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社会基础和长久保障,认同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社会基础和长久保障,对跨国经济走廊建设产生关键的影响。跨国经济走廊建设既需要设施联通、经贸合作等的“硬”支撑,也离不开基于认同的价值观念、制度规范等的“软”助力。认同影响着跨国经济走廊(包括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的合作与竞争,正向积极的认同有利于国家间合作的展开和发展,而负向消极的认同则会加剧竞争与疑虑,给合作造成极大的障碍。经济走廊的合作理念要能反映人类进步与发展的要求、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才能得到大多数行为体的普遍接受与认同,经济走廊的建设与合作才能顺利推进。而国与国之间缺乏信任的身份和观念认同会对经济走廊的建设与合作造成障碍,同时还会加剧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的竞争态势。

4.“地缘—市场—认同”在跨国经济走廊建设中的相互作用

“地缘—市场—认同”三个核心要素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推动着跨国经济走廊的建设和发展。地缘是国家发展的基本因素,国家的地理区位会对国家的经济行为和发展战略产生重要影响。地理区位的邻近性,能为经济体之间的地缘经济合作带来便利,因此,国家在经济活动和行为中,倾向于选择邻近的地区进行经济合作,降低经济活动的运输成本。④王淑芳:《中国—东盟地缘经济竞合演化研究》,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7年,第113—114页。跨国经济走廊建设是各国在地理区位相邻或相近的区域开展的地缘经济合作,地缘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基础条件,是各国开展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优先考量,而以市场资源等为核心的经济利益,则是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核心指向。而跨国经济走廊的建设和发展,除了要通过设施等硬件联通打破地理屏障,还要通过人文交流为代表的多领域发展合作来构建正向的认同,实现民心相通,为跨国经济走廊的顺利建设和持续发展提供社会保障。此外,“地缘—市场—认同”三个要素不仅对跨国经济走廊的建设和发展起着关键的作用,还对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的竞争与合作发挥重要的影响。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的竞争与合作是围绕特定的地缘关键区展开的;以市场资源等为核心的经济利益是不同经济走廊之间开展竞争与合作的主要动因;认同是影响不同经济走廊之间竞争与合作的关键因素,消极的认同会加剧竞争,积极的认同将促进合作的开展并维持长久稳定。

以湄公河地区为例,重要的地缘战略位置使湄公河地区处于大国地缘战略的交汇处,为制衡中国的崛起,弥补对华“围堵”的地理缺口,美国、日本、印度等域外大国近年来纷纷调整地缘战略部署,一方面,在“印太战略”下通过对外投资和经济援助等方式,加大对湄公河地区基础设施等领域的经济参与力度,加强与中国的经济竞争;另一方面,又刻意制造舆论抹黑中国项目,阻碍项目进程,制衡中国在湄公河地区的地缘影响力。美国、日本、印度等域外大国围绕地缘、市场、认同等因素同中国展开的竞争,将对中国和湄公河国家的关系造成负面影响,为中国的周边地缘环境带来新的挑战。本文将围绕“地缘—市场—认同”,主要对中国、印度、日本在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的相互竞争进行分析,并探索它们之间协调发展的空间和途径。

二、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的相互竞争

湄公河地区地处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扼守重要的战略能源通道,坐拥广阔的市场资源,比邻中国、印度等大国,因此成为了大国竞争的角逐之地。中国、印度、日本都在湄公河地区展开了跨国经济走廊的建设与合作,以期与湄公河国家加深互联互通,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在湄公河地区,有中国和日本参与支持建设的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走廊,有中国倡导建设的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有印度倡导建设的湄公河—印度经济走廊,以及日本和印度共同倡导建设的亚非增长走廊,这些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呈现出南北和东西走向的纵横交错、交叉重叠,必然也会导致相互竞争。在湄公河地区,中国和印日倡导建设的跨国经济走廊之间存在着地缘、市场、认同等方面的竞争,而这些跨国经济走廊之间竞争的本质其实就是中国和印日在湄公河地区的竞争。

(一)地缘博弈

湄公河地区地处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扼守马六甲海峡,沟通东亚、东南亚、南亚,占据了关键的地理位置,有着十分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湄公河地区与中国、印度相邻,与日本近邻,中、印、日三国都十分重视与湄公河各国的关系,将湄公河地区视为其东南亚地缘战略布局的前沿。

对于中国来说,湄公河地区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连接区域,是推进“一带一路”的重要支点。“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点方向就是,连接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经南海向西进入印度洋,衔接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共同建设中国—印度洋—非洲—地中海蓝色经济通道,①《“一带一路”建设海上合作设想》,新华网,2017年6月20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6/20/c_1121176798.htm。中国的路线规划基本涵盖了印度洋沿线。

印度对印度洋有着强烈的地缘敏感性,再加上中印之间一直有领土问题的纠葛,印度一直将中国视为竞争者和威胁者,对于中国通过经济走廊建设深入印度洋、在印太地区加强影响力心存芥蒂。印度一直以地缘政治扩张的眼光谨慎地审视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认为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会推进中国影响力向印度东北部延伸,削弱印度中央政府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因此,印度对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态度总体上较为消极,导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进展缓慢。不仅如此,印度还一直通过推进与缅甸、泰国和越南等国的东西向联通,来平衡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南北向联通。②Kanwal Sibal,“China’s Maritime‘Silk Road’Proposals are not as Peaceful as They Seem,”February 26,2014,http://www.indiandefencereview.com/chinas-maritime-silk-road-proposals-arenot-as-peaceful-as-they-seem/.印度在“东向行动政策”的指导下,开始推进东西向的湄公河—印度经济走廊建设,试图通过联通印度次大陆与中南半岛,来加强印度与湄公河各国间的合作,与南北向的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这样一个毗邻而又有限的地理空间内形成竞争。

对日本而言,包括湄公河地区在内的印太地区同样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日本海运的原油有2/3 是从中东经过印度洋到西太平洋的,日本积极参与大湄公河次区域(GMS)东西经济走廊和南部经济走廊建设就是为了绕过马六甲海峡,构建联通印太、横贯湄公河地区的东西向陆海大动脉,以降低运输成本、缩短运输时间、增强海上交通线的安全性,③张继业:《日本推动东盟国家互联互通建设的政策分析》,《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3期,第60页。进而与中国主要参与建设的GMS 南北经济走廊形成竞争。日本与印度一样,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和经济走廊建设存有地缘担忧,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和经济走廊建设会改变地区战略平衡,损害印太地区的战略安全。基于共同的担忧和竞争对手,印日联合提出了亚非增长走廊建设,其中一个重要的着力点就是经由东南亚搭建一条连接东亚和南亚的东西向走廊,推动印太地区国家之间的联通。亚非增长走廊加剧了中国和印日在湄公河地区经济走廊建设的地缘博弈,印日不断渲染来自中国的海上威胁,以保障海洋安全为由遏制中国进入印度洋,对中国印度洋战略的实施造成严重阻碍。印日还宣扬亚非增长走廊的优越性,旨在让包括湄公河国家在内的沿线国家在中国的经济走廊与印日的经济走廊之间进行选择,带有浓重的争夺第三国的色彩。①王秋彬、王西蒙:《日印“亚非增长走廊”计划:进展及挑战》,《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2期,第52页。

(二)市场竞争

湄公河地区是一个拥有广阔发展潜力的大市场,湄公河国家是全球重要的经济增长体,贸易投资合作需求巨大。中国是湄公河国家距离最近、需求最大和增长最快的市场,中国与湄公河国家经济互补性强,合作空间、市场容量和发展潜力巨大。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以经济一体化为导向,以共同市场、自由贸易和货币合作为重点,在湄公河地区推进经济走廊建设,与湄公河国家加强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加快实现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的无障碍流通,使中国与湄公河国家市场融合更深、资源要素流动更加自由化和便利化。近年来,中国与湄公河国家间的贸易呈现出持续增长的势头。据统计,2019年,在全球贸易持续低迷的情况下,中国与湄公河国家间的贸易仍然增长强劲,贸易总额达2858 亿美元,其中,中越、中泰、中缅、中柬、中老贸易同比增长分别为9.6%、4.8%、22.8%、27.7%和12.9%。②《2019年1—12月中国与亚洲周边国家双边贸易统计》,商务部网站,2020年3月30日, 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g/date/202003/20200302949562.shtml。

印度和日本都不甘落后于中国,不愿失去他们在湄公河地区的经济优势。中国和印日主导建设的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存在着贸易、投资、金融、市场、经济发展等方面的地缘经济竞争。日本一直将湄公河国家视为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积极参与湄公河地区经济走廊的开发合作,以求占领湄公河地区广阔的市场。日本通过经济走廊加强与湄公河国家在基建、贸易、产能等方面的合作,巩固日本在湄公河地区的传统经济势力,加深湄公河国家对日本的经济依赖,从而平衡湄公河国家对中国的经济依赖,与中国在湄公河地区的经济走廊建设形成竞争。例如,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走廊分为南北、东西和南部三大经济走廊,其中,南北经济走廊是同中国展开的合作,而日本则将投资和援助的重点放在东西经济走廊和南部经济走廊上,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apa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一直在通过援建公路、桥梁、港口等方式推动东西经济走廊和南部经济走廊建设,东西经济走廊的重要口岸越南岘港港口(Da Nang Port)以及南部经济走廊的重要口岸胡志明市盖梅港(Cai Mep Thi Vai Port)都是JICA 援建的。①Japa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s Regional Cooperation in ASEAN,”November 2012,pp.3-4,https://www.jica.go.jp/english/publications/brochures/c8h0vm0000avs7w2-att/jica_asean.pdf.

印日在经济上存在巨大互补,日本的资金和技术是印度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升级急需的优质资源,印度的市场潜力和地区影响力是日本经济复兴、产业拓展可资利用的外部条件,优势互补、各取所需成为印日经济合作的重要动力。②包善良:《“印太”背景下的印日合作》,《国际论坛》2020年第2期,第41—42页。印日在建设经济走廊的过程中相互合作、相互借力,联手抗衡中国在湄公河地区的经济走廊建设。2010年,印度与越南、柬埔寨、泰国、缅甸四国提出建设湄公河—印度经济走廊项目,重点是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扩大湄公河地区与印度之间的贸易。建设湄公河—印度经济走廊还将使印度和东盟产生进一步的融合,印度公司将会以更低的成本和更多的途径进入东盟市场。此外,湄公河—印度经济走廊还被亚洲开发银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ADB)定义为日本重点推动的GMS 南部经济走廊的扩展版,其建设将加强印日与湄公河国家之间的联通,扩大区域经济一体化。③Fukunari Kimura and So Umezaki,“ASEAN-India Connectivity:The Comprehensive Asia Development Plan,Phase II,”ERIA Research Project Report,No.7,2010,p.21,https://www.eria.org/RPR-2010-7.pdf.不仅如此,印日还联合提出了亚非增长走廊,确立了“发展与合作项目、高质量基础设施与制度互联互通、提高能力与技能、民间伙伴关系”四大支柱,将人民、商品、服务、资本和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④RIS,ERIA and IDE-JETRO,“Asia Africa Growth Corridor:Partnership for Sustainable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A Vision Document,”May 22-26,2017,https://www.eria.org/uploads/media/Asia-Africa-Growth-Corridor-Vision-Document.pdf.在推进亚非增长走廊建设的过程中,印日将加强在湄公河地区的第三方市场合作,在经济资源上为湄公河国家提供更多发展基建合作的可行选项,使中国在湄公河地区的经济走廊建设面临更加激烈的竞争环境和更高的建设成本。

(三)认同之争

中、印、日要想在湄公河地区顺利地推进经济走廊建设,就一定要得到湄公河国家的认同。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之后,获得了包括湄公河国家在内的众多国家的积极响应,而经济走廊作为“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项目,同样也得到了湄公河国家的广泛认同和积极参与。印度和日本都担心中国影响力的提升会威胁到本国的核心利益,为了平衡中国倡导的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的影响力,印度和日本不仅在湄公河地区启动了各自的经济走廊建设项目,还联合提出了亚非增长走廊建设,并想方设法争夺湄公河国家更多的认同,进而与中国的经济走廊建设形成竞争。

印日在建设经济走廊的过程中,为了获得湄公河国家更多的认同,争夺地区基础设施建设的主导权,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反制中国。在经济走廊建设的资金投入方面,中国成立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简称亚投行,AIIB),重点支持包括湄公河国家在内的亚洲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相对于日本主导的亚洲开发银行来说,亚投行利息相对较低、申请贷款更容易,还提供了1000 亿美元的法定资本,为争取包括湄公河国家在内的亚洲国家的认同展现出了足够的发展诚意。而日本不仅拒绝加入亚投行,指责亚投行投资标准不透明,炒作所谓的“中国债务陷阱论”,还提出要发展“高质量基础设施伙伴关系”,承诺向亚洲基础设施建设投资1100 亿美元。在经济走廊建设的理念宣传方面,印日极力宣扬亚非增长走廊具有规范透明、高质量、低成本、环保等优势,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S.Jaishankar)曾强调,亚非增长走廊是建立在公认的国际规范、良好治理、法治、开放、透明和平等的基础之上的。①Dipanjan Roy Chaudhury,“Japanese PM Shinzo Abe's India Visit to See Asia-Africa Growth Corridor Launch,”September 2,2017,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politics-and-nation/japanese-pm-shinzo-abes-india-visit-to-see-asia-africa-growth-corridor-launch/articleshow/60331430.cms?from=mdr.不仅如此,印日还明里暗里攻击中国的经济走廊是廉价、不环保、不透明的。

湄公河地区是中国推进经济走廊建设的重点区域,印日不惜血本拉拢和游说湄公河国家,刻意制造对中国不利的国际舆论,就是为了争夺湄公河国家的认同,使中国在湄公河地区推进经济走廊建设时,在“软实力”方面面临更激烈的竞争。印日和西方国家的媒体和非政府组织就经常对中国推进的经济走廊合作项目进行肆意诋毁与抹黑,并制造中国和中国企业在湄公河国家的负面形象,煽动当地民众阻挠中国倡导的经济走廊合作项目的推进,对中国经济走廊的建设进程造成极大障碍。此外,印日在各类双边和多边场合极力推销自己的经济走廊建设项目,宣扬自己为湄公河国家提供了比中国方案更好的选择,使湄公河国家对与中国开展合作产生顾虑,影响中国经济走廊建设在湄公河地区的推进,使中国的经济走廊建设在项目竞标与落地实施等方面面临更多的不确定性,并增加中国在推进经济走廊建设过程中所付出的外交成本。

三、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的协调发展

中国、印度、日本在湄公河地区建设经济走廊所产生的地缘博弈、市场竞争、认同之争对中国造成了不小的挑战,如不加以控制发展成为恶性竞争,不仅将影响“一带一路”的顺利推进,还有可能使本来就常有波折的中印、中日关系产生新的矛盾。其实,竞争并不意味着难以协调的对抗。中、印、日倡导建设的经济走廊,无论出自哪种动机,客观上都将促进湄公河地区的联通。长远看来,中、印、日协调发展将有助于整个湄公河乃至印太地区的互联互通和繁荣稳定。中国与印日在湄公河地区的经济走廊建设,与其恶性竞争造成两败俱伤,不如优势互补实现互利共赢。因此,中国应在与印日的竞争中寻找契机,开展合作,推进湄公河地区各跨国经济走廊间的协调发展。本文将从地缘、市场、认同等方面着手,分析中、印、日倡导的各跨国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协调发展的可能性,并在此基础上探索实现协调发展的路径。

(一)协调发展的空间与可能性

中、印、日在经济走廊建设方面各有所长,在湄公河地区有着利益的交汇,客观上也存在着许多发展和合作的空间。

1.地缘方面

首先,中国是印日不可回避的邻近大国,中国与印日之间存在着共同的安全利益。作为互邻的大国,从地区和国家安全角度而言,中国与印日安危与共,中、印、日加强合作将有利于亚洲整体局势的稳定和团结,彼此建立相互信任、协调发展的关系,对于促进地区稳定、经济发展都大有裨益。因此,在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过程中,中国可以着眼于各国和整个湄公河乃至印太地区的共同安全利益,从低敏感领域入手寻求与印日实现协调发展,不断扩大合作领域、创新合作方式,以合作促安全。

其次,中、印、日的跨国经济走廊线路规划,存在着相同的支点国家,在湄公河地区产生了利益的交汇。跨国经济走廊是通过各支点国家来带动沿线乃至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与产业链构建,促进经济要素流动,推动互联互通。中、印、日倡导的跨国经济走廊的线路规划都是以湄公河国家为重点支撑的,包括印日倡导的亚非增长走廊,也是计划将缅甸实兑港与印度加尔各答港相连,以缅甸为支点来加强东南亚与南亚、东亚和大洋洲的联通,开创印太地区互联互通合作的新模式。①Piyush Ghasiya,“Asia-Africa Growth Corridor: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India,”June 13,2017,p.2,http://capsindia.org/files/documents/CAPS_Infocus_PG_00.pdf.这些不同经济走廊在湄公河地区的支点国家形成利益的交汇,产生了协调发展的空间。利益交错复杂将增加采取敌意政策的难度,各方就会理性行事,以免遭受不可承受的损失。①戴永红、力行主编:《世界油气管道的地缘政治经济研究:以中缅油气管道为例》,北京:时事出版社,2015年,第28页。因此,中国可以通过加强与印日在湄公河国家利益的交汇与融合来形成利益捆绑,通过开展多边合作,来减缓双边矛盾。

2.市场方面

首先,中、印、日共同经济利益的不断拓展,为三国在湄公河地区的多边合作提供了机遇。在相互交往中,国家实体已经蜕变为利益实体,各国都会慎重权衡利弊,理性选择竞争或合作的方式。②王志民等:《开放视域下的中国地缘环境新态势》,北京:时事出版社,2013年,第276页。经贸关系是推进中国与印日关系的一大动力,经贸上的合作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政治关系的紧张,例如,对于“一带一路”倡议,印度有些智库、学者和媒体就主张不要让地缘政治方面的争议绑架了经济发展的机遇,认为印度应利用“一带一路”所包含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制度促成本国经济的转型。③Kishan S.Rana,“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Impact on India & its China Diplomacy,”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2017,www.icsin.org/uploads/2017/10/10/1b92c7fef95d5467b951f7c973bc3433.pdf,转引自王延中、方素梅、吴晓黎、李晨升:《印度对“一带一路”倡议态度的调查与分析》,《世界民族》2019年第5期,第16页。中、印、日同为湄公河国家的重要经贸合作伙伴,都将湄公河地区作为重点经营的区域,中国同印日在湄公河地区开展三方或多方合作,既有良好的合作基础,也契合中、印、日以及湄公河国家的发展需要。因此,在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过程中,中国可以通过经贸合作来增强同印日在湄公河地区的共同利益和合作愿景,通过协调发展来为湄公河地区提供更大范围的经济合作机遇与市场,打造和谐共赢的区域经济合作新平台。

其次,中国及印日在湄公河地区开展跨国经济走廊建设有着各自的优势和不足,存在着优势互补、互利共赢的空间。在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资金投入方面,印度经济实力与财政预算有限,需要寻求外部资金的支持,日本虽然在资金和技术上有一定优势,但日本的资金主要来自官方发展援助、亚洲开发银行与民间资本,随着国家整体经济实力的相对下降,加之基建项目投资周期长、回报率低的特点,其投入能力也难以保障。④孟晓旭:《日本高质量基础设施合作伙伴关系的构建与前景》,《国际问题研究》2017年第3期,第76—86页。实际上,湄公河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需要庞大的资金和技术投入,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独立承担。因此,在推进跨国经济走廊建设的过程中,中国可以在发挥自身资金等优势的基础上,与印日在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领域展开对接与合作,交流相关经验,以提高资源利用率,切实促进湄公河地区的经济发展。

3.认同方面

首先,中、印、日在建设经济走廊的过程中都强调“绿色”“环保”“可持续”等发展理念,以获得湄公河国家当地民众更多的认同和支持。经济发展要与环境资源保护同步,才能实现真正的可持续发展。环境问题是中、印、日三国在湄公河地区建设跨国经济走廊面临的共同问题,经济走廊建设想要获得更多的认同,就一定要注重环境的保护。环境保护是全人类共同的事业,不应成为刻意制造舆论压力的噱头,而应成为相互协调发展的开端。

其次,中、印、日在建设经济走廊的过程中,不仅注重基础设施的“硬”联通,还重视深化“软”联通方面的互利合作。例如,印度、日本十分注重数字经济的发展,印日已经形成了“升级基础设施与技术合作”机制,并就数字基础设施合作形成了“印日数字伙伴关系”,印日在推进基建合作的过程中,通过数字联通等“软”设施建设,弥补了资金方面的竞争力不足,收获了民众的好评。①冯立冰:《印日基建合作:进展与挑战》,《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4期,第28—30页。而中国也一直高度重视数字经济发展,2020年是中国—东盟数字经济合作年,双方拓展了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化防疫抗疫和数字化转型等方面的合作,不仅为经济社会发展赋能,更为人民幸福生活提质。对于湄公河国家来说,中国不仅在技术和质量上占有优势,而且价格也更便宜,会乐于同中国开展数字经济合作。因此,在建设经济走廊的过程中,中国可以在环保、数字联通等一些低敏感的、技术性的领域与印日展开协调合作,争取湄公河国家民众更广泛的认同和支持,以“软”联通推动各方协调发展。

(二)实现协调发展的路径探索

具体来说,本文认为,中国可以综合性地从地缘、市场、认同等方面着手,与印日深化地缘战略互信,在湄公河地区开展双边及多边市场合作,统筹推进“南北—东西”对接,构建全方位互联互通网络,同时还要深化“软”联通互利合作,构建深层次相互认同,推进可持续协同发展。

1.深化地缘战略互信,构建正向身份认同

国家之间相互信任的身份认同是彼此开展合作的重要前提。国家与地缘的关系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国家间关系和地缘空间环境是可以通过主观能动性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和重塑的。①吴泽林:《“一带一路”倡议的功能性逻辑——基于地缘经济学视角的解释》,《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9期,第135页。印度战略界人士曾表示,如果中国确实希望与印度一起建设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合作项目应做到透明、包容、互利,中国应与印度平等谈判实现和平互利,增强彼此战略互信。②刘宗义:《我国“一带一路”倡议在东南、西南周边的进展现状、问题及对策》,《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5年第4期,第102—103页。因此,中国想要推动湄公河地区各经济走廊之间实现协调发展,首先就要努力增信释疑,化解分歧,深化彼此地缘战略互信,构建正向身份认同。中国应加大经济走廊项目的宣介力度,完善信息共享和交流协商机制,畅通有效信息和资料的获取渠道,提高项目透明度,增强彼此地缘战略互信。中国一方面应努力说服印日正确对待相互竞争,跳出零和博弈思维,相信印太地区有足够空间让中、印、日共同发展,相信各经济走廊协调发展会带来切实的裨益,以求同存异的方式携手合作,实现互利共赢;另一方面,中国应充分考虑和照顾到印日的敏感性和舒适度,在推进各经济走廊协调发展的过程中,应更加谨慎,避免过度强调中国的主导权,而应着重强调合作的共同性,注意征求和听取各方意见,提出具有针对性的合作方案。

2.以双边市场合作创造多边市场机遇,以多边市场合作舒缓双边战略疑虑

中国可以先在湄公河地区选择一些敏感度低的经济领域,推进双边市场合作,为中、印、日在湄公河地区开展三边和多边合作创造机遇、打下基础。印度是亚投行的创始成员国、是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出资国,而亚投行资助的主要就是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中国可以在亚投行的框架下与印度开展基建合作。日本对于“一带一路”由最初的否定与质疑,转变为宣称“可以大力合作”,表示中日可以在亚洲基建开发方面进行协作,③《日媒:安倍就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称“可大力合作”》,中国一带一路网,2017年12月5日,https://www.yidaiyilu.gov.cn/xwzx/hwxw/38512.htm。中国可以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同日本开展互联互通和基建合作,推动跨国经济走廊实现协调发展。中国还可以先同湄公河国家开展经济走廊建设合作,再以实际效益吸引印日的参与。例如,中国可将缅甸作为中、印、日实现联通的桥梁,通过中缅经济走廊提升两国间的互联互通水平,推动经济实现快速发展,形成示范效应,为促进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以及中、印、日跨国经济走廊协调发展创造机会。同时,中国也可以通过与印度、日本以及湄公河国家开展多边市场合作来舒缓双边战略疑虑,在多边合作框架下进行集体磋商与沟通,促进跨国经济走廊实现协调发展。鉴于中日在资金、技术、建设周期、劳动力资源等方面的互补性,中日可以通过与湄公河国家深化第三方市场合作,来加强彼此在基础设施投资领域的合作,实现优势互补和协调发展。而中印则可以通过“中印+湄公河国家”的多边方式来签订互联互通合作项目,降低印度的担忧,加强区域设施联通和民心相通,带动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建设实现协调发展。

3.统筹推进“南北—东西”对接,实现更广泛地缘战略构想

中、印、日若加强融合与对接,实现协调发展,将在从东亚到东南亚再到南亚以及从西太平洋到印度洋的整个地区形成更加完善的全方位互联互通网络,实现更广泛的地缘战略构想。印日在湄公河地区推进经济走廊建设更多还是出于发展经济的需要。中国应发挥自身地缘经济优势,以地缘经济合作思维,在湄公河地区统筹推进中国的南北向经济走廊与印日的东西向经济走廊进行对接,构建全方位的互联互通网络,使各条线路相互协调促进,使各国的人流、物流、资金流可以全方位的自由流通。中国应在充分了解印日发展计划和合作需求的基础上,建立高效协同机制,提出互利互惠的对接方案。例如,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经济走廊项目可以尝试同日本的“自由开放印太战略”“高质量基础设施伙伴关系”等进行协商对接,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可以尝试同印度的东北部基础设施建设规划、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IMSTEC)等区域合作项目进行协商对接,实现优势互补、协调发展。

4.深化“软”联通互利合作,构建深层次相互认同

中国在推进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协调发展时,不仅要实现基础设施的“硬”联通,还要深化“软”联通方面的互利合作,可以从环保、数字联通等低敏感、技术性的领域寻找契机,与印日展开协调合作,争取湄公河国家民众更广泛的认同和支持,以“软”联通的互利合作推动“硬”联通的协同发展,做到“软硬兼施”。环境保护方面,湄公河地区是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区域之一,但由于一些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发展经济的行为,导致生态破坏,许多物种濒临灭绝。面对共同的环境问题,中国应将生态环境保护作为合作切入点,协同印日的经济走廊实现可持续发展。例如,中国在2005年就提出了GMS 生物多样性保护走廊建设倡议(Biodiversity Conservation Corridor Initiative),在保护区之间建立通道,改善生态服务功能,得到了湄公河国家的响应和亚行的支持。①张树兴、顾海蓉:《国际合作原则与GMS 生物多样性保护走廊建设之我见》,《生态安全与环境风险防范法治建设——2011年全国环境资源法学研讨会(年会)论文集(第二册)》,2011年,第838页。中、印、日也可以考虑在湄公河地区推进生物多样性保护走廊建设合作,维护湄公河地区经济与环境的协调发展,保持中、印、日在湄公河地区经济合作的可持续性。数字联通方面,当下,数字经济正在加速成为世界财富的最主要来源。中国应以数字经济合作为契机,协同印日与湄公河国家积极开展数字联通合作,加强高科技公司和产品的市场合作,缩小经济和科技创新差距,向高端制造业持续发展,给民众带去更多切实的实惠,开辟出更广阔的务实合作天地。

四、结语

中国、印度、日本都与湄公河国家开展了跨国经济走廊建设合作,在湄公河地区形成了中国南北向经济走廊与印日东西向经济走廊的交叉与重叠。中国偏重“南北”、印日重视“东西”,是地缘战略的自然选择,“南北”与“东西”的交织必然会引起市场等经济资源的竞争,其竞争的结果往往取决于湄公河国家的认同,于是在一定要分个高下的情况下,湄公河国家就被迫面临着究竟是“南北”还是“东西”的选择。其实,湄公河国家乐于同中、印、日都展开合作,而且中国和印日之间并不是非“南北”即“东西”的关系,在湄公河地区,中、印、日之间有着许多的合作空间,推动实现“南北—东西”全方位的互联互通对湄公河国家和中、印、日三国都大有裨益。

世界正步入互联互通时代,传统地缘政治眼中的边缘地带,如今正在成为连接南北—东西的枢纽。①王义桅:《“一带一路”超越地缘政治》,《人民日报》2016年6月24日,第5版。印度和日本都没有加入“一带一路”倡议,还提出了类似的区域互联互通倡议来与中国形成地缘战略竞争。本文对中国与印日在湄公河地区跨国经济走廊相互竞争的分析,以及推进各跨国经济走廊协调发展的路径探索,就是希望能为“一带一路”与印日的对接和合作奠定基础、创造机遇,提供示范和借鉴。中国一方面要防止印日建立同盟关系来对抗中国,妥善防范和应对印日的经济走廊等项目可能给“一带一路”建设带来的竞争;另一方面,中国应积极探索合作的可能性,与印日加强沟通协调,以经济走廊等具体项目作为对接切入点,取得切实成果,形成示范效应,增强各方信心,进而推动“一带一路”与印日的发展战略进行对接,促成印日早日加入“一带一路”倡议。在互联互通时代,中、印、日三国应超越“南北”“东西”界线,为实现区域乃至全球互联互通和发展繁荣而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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