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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珊妮 人生伏笔从不需构图

2020-03-11

优雅 2020年1期
关键词:演唱会专辑创作

那一年,陈珊妮在帮张信哲写了一首歌后,让滚石唱片大为激赏,于是被签下。如何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发现特立独具的见解与古道热肠的温暖,发现在全身黑色装扮下暗藏粉红缤纷的心,这就是珊妮,在流行音乐里的不流行。

对于许多华语乐迷而言,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便是准时与陈珊妮的音乐作品相遇。

陈珊妮是华语音乐最重要的女性创作人之一,出道至今发表13张个人创作专辑,并参与众多歌手的音乐制作,拥有“华语音乐创作女王”等称号,曾应导演王家卫邀请创作电影《花样年华》同名歌曲。无论是个人作品或是为其他歌手制作的唱片,皆得到众多重要奖项肯定。

在2019年已经过去四分之三的时候,陈珊妮推出了一张“注定要在201 9年完成的音乐作品”——《Juvenile A》。在“未来考古学”的主题概念下,陈珊妮以日本漫画家、动画导演大友克洋科幻作品《阿基拉》中一个观察小组的名字为这张专辑命名,探讨了诸多当代社会议题——例如,以科学家巴甫洛夫的经典实验(编者注:陈珊妮专辑中译作巴夫洛夫)延伸出的“生活制约”;例如,与政治哲学家汉纳·鄂兰的学说一脉相承的“网络文字言语霸凌”;又如,在《恐怖谷》中,陈珊妮邀请来周笔畅、田馥甄、徐佳莹等艺人以及各行各业的女性工作者参与,在MV开头把她们变成千篇一律的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的“网红”形象,以探讨“女性的身体焦虑”。《Junvenile A》围绕着“网络时代”做文章,探讨网络催生出的种种社会现象。有人用“人文歌手”来形容陈珊妮,近几年来,她的创作从个人情感往社会议题转移,更让她的音乐多了几分现实关怀。

当流行乐越做越简单易懂的时候,陈珊妮却要用音乐逼你思考。科技、新闻、媒体、网络暴力,甚至网红、巨婴,都是陈珊妮关注的议题。思考新专辑是否承载议题过于深刻,以致听歌人难懂其就里时,陈珊妮直言:“只做容易懂和快速被记忆的内容,我觉得这太低估人类的想象力和智能了,也不是我和我的乐迷感兴趣的事。”果然,还是那个公主呢。

陈珊妮将她对各类影像、书籍、音乐的庞大储备内化,用旋律与歌词展示出了一部2019年当代青年生存与生活图景,人们可以获得另一种关于陈珊妮和她的“少年A”的咀嚼方式。陈珊妮既能为田馥甄、谢霆锋等主流歌手写歌、制作,也能给自己做出如《Juvenile A》这种概念性强、不符合一般“流行”定义的音乐作品。

公主的歌词承载着无数迷思,仿佛是倾诉,又仿佛是告诫,引起歌迷的强烈共鸣。演唱会中,陈珊妮不断地在输出,歌曲或是思考,连串的重锤让观众在享受舞台的同时,反思自身。公主的每一场演出,都是需要大家动脑思考的演唱会,音乐不只是形式,文字不只是载体,想象力是关键。在演唱会上,观众不仅仅是静静的倾听者,还能在珊妮的每一段独白中感受到哲学的熏陶,得到不少启发并引起深思。

陈珊妮广州演唱会(摄影:李乐为)

GRACE对话陈珊妮

GRACE:“少年A”的音乐编排与视觉设计,前期大概花费了多久才得以实现?

“因为巡演大都是随着专辑作品问世展开,所以所有制作大都与当时的作品想要表达的内容相关,做演出上的延伸。由于我很讲究作品的意义,我不希望演唱会的视觉和灯光,只是一连串精致画面的闪动,防止无聊提供声光娱乐而已,但我经常看到很优秀的工作人员执行这样的工作,原因多半只是因为没有机会在各自的专业里,做更深层的讨论。所以在巡演中大家所看到的一切,无论是视觉设计、灯光设计、鼓手的诠释,大都和我一首一首讨论过其中的意义,这个巡演内容能够有重量,是因为每一个人都在创造,我们是在各自的位置共同完成一部作品,而不是搞定一个工作。这件事很重要,和优秀的愿意思考的创作者工作,要给他们足够的信息和发挥的空间,当每个人在自己的专业上,有自觉并且一直在创作,就能够酝酿出更多有意识有价值的东西。开始制作的前几个月,甚至演出期间,所有参与的设计者,从来没有停止过讨论与追求更好的结果,我不觉得这个过程辛苦或麻烦,我非常珍惜这种有质量的工作机会,我相信所有的人也有类似的感觉。”

GRACE:陈珊妮2019「少年A」巡回演唱会《你要去哪里》前播放的字幕版独白的寓意是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要介绍嘉宾许正泰出场,因为许正泰在社群经常写长文,大都是比较抒情诗意的文字,琐碎的小事与敏感的心思,在这个不再有长文的时代显得很有型,很多人笑称许正泰的文章是啰嗦体。由于这次巡演的文字信息量是挺大的,加上我们合作的歌《你要去哪里》其中的意义,于是我打算用我擅长的超连结与快速的口白,将啰嗦体这回事做另一种新的诠释,这在演唱会中间会很有趣,在那个现场,一段文字和口白要如何呈现,其中有信息承载的张力,以及耐受时间的压力,一切都要很精准才行。从网络上的反馈和转传看来,这段独白的确在信息传递与娱乐性上作出了一些有趣的平衡,也打破了一些对于参与演唱会反应上的既定印象。”

GRACE:在2020年2月1日加场时,会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吗?

“2月1号的加场会是一个加强版,我会再总结这次巡演中所思考的事情,在視觉美学和整体思维上,结合原本的节目做出提升,这也是整个演出很重要的意义。

GRACE:《Juvenile A》让你想传达给大家什么思考和启发?

“我想关于专辑概念以及许多曲目所指涉,关于这个时代的问题,在许多访问中都可以看到了。我想额外说的是,无论是这张专辑,或是整个巡演,都是一连串与这个时代,以及自我的内心对话的过程,它们都是互动的,并非单纯由创作者分享日常,简单的给予而已。要从音乐作品或是现场演出带走多少东西,全都在于你愿意思考多少,平日的审美累积了多少,听众与观众为自己的心腾出多少空间,咀嚼回应这些声音与信息。这样的作品和演出形式并不常见,但是我非常珍惜有一群人,愿意参与其中,容我藉着一部作品,一个晚上,介入他们的生活。”

GRACE:《恐怖谷>说出了当代部分人的审美趋势,你的审美定义是什么呢?

“我觉得重点就在于,审美这种事是没有绝对标准的,每个人都可以自定义认为美的、有意义的东西。每个人天生的长相不同,学习的脉络不一样,对于一切事物的想象都会是不同的,问题只在于是不是可以真实的反应自己的不同,以及表达自己的不同而已。在社群中,我们会因为社交上的压力与焦虑,会选择在最短的时间,做不打扰别人不造成困扰的选择,尽量与大多数人一样,就变得容易一些。为自己喜欢与相信的事,多坚持一点点,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自信与自由。”

GRACE:《成为一个厉害的普通人》中你唱到“原来孤独不过是来自一点点与众不同”,你觉得自己的“—点点与众不同”是什么呢?

“我一直都不只是一点点与众不同,在娱乐圈我的音乐风格,表达方式,穿着品味……总是有很多与大众和媒体违和的部分。但这社会上还有更多与众不同的人:不主流的长相,不一样的性别认同……与众不同的人经常很孤独,因为在主流价值体系里,很容易用理所当然的论述排挤那些不一样的,小众的族群,而忘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熟悉不知道的事,忘记给予主流价值之外的人同等的体谅与尊重。”

GRACE:你助阵杨丞琳的新歌《删拾》,首度合作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这是一个愉快有意义,但不只是轻快的过程。丞琳这次统筹自己的整张专辑,自己找创作者制作人,自己提出关于专辑的想法,她找到我的时候,具体地说出《删拾》的概念,让我很明确地知道我能够给予的是什么,她非常专业也非常有执行力,这也给了我很多创作制作上的动力。没有什么比一个歌手知道自己当下想要表达什么,更接近作品也更有力量的事了。期间她遇到执行上的問题,我以我的经验解答,她还会再去跟其他人询问相关的知识与建议,她有那种不妥协不害怕的性格,我相信她在很短的时间,就能够做到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

GRACE:与林宥嘉合作《如同悲伤被下载了两次》的作词灵感来自哪里呢?

“网络世代,很多实体的东西正在消失中,那些触碰得到的书籍,以及许多有价值的东西……”

GRACE:是什么机缘巧合促使你和张悬合作了《Dear you and the boy》?

“我们原本就是朋友,对于彼此的性格以及创作习惯也熟悉,所以这个合作完全是开放性的,我们各自表达,贡献自己所想,最后由我以制作人的身份,将一切组合起来。”

GRACE:为电影《艋舺》制作配乐并操刀原声带制作时,又遇到什么困难吗?

“艋舺的配乐有大量大编制的管弦乐,原本就是比较庞大的制作,后来由于商业考量,片长需要修剪,无论是时间或预算上,对于live管弦乐的配乐,都是很艰难的考验。在那之后我完全婉拒了不少电影配乐,心中阴影太大(笑)。”

GRACE:作词作曲和演奏甚至MV的拍摄,你为什么经常会选择独立完成?

“其实原本只有作词作曲的部分,一直都是独立完成,毕竟自己不是因为想当艺人才做音乐的,是因为有许多无法藉由语言传达的思想,才选择成为音乐创作人,自然有很多想写的东西,也就没特别想找人填词或谱曲。一直到这几张专辑,在编曲上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工作方式,所以除了自己的作品,有些其他歌手的制作,遇到适合的,我也会自己完成编曲,都比较接近于对于音乐上的自我实现吧,做起来都是很顺手愉快的。至于MV的拍摄,我发现要找到一个导演,愿意花时间沟通讨论作品的意义,做突破制式的东西,真的非常困难,对于音乐和视觉语言的磨合,还有看待作品的方式,都有很多无法沟通的地方,我想创作这件事,对我而言并不在于能够做出受人赞美或是得奖的作品,而是创作的过程是不是有意义。所以我选择只和喜欢我的作品,愿意开放性的讨论作品的导演合作,或是自己拍摄MV,这些年也收获了一些默契和心得,我自己觉得很值得。”

GRACE:最快写完的—首歌是哪首?用了多长时间?

“我其实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好像很多人一直有一种,能用很短的时间写出一首歌,就是很厉害的创作者之类的印象。如果你坐在旁边看我写歌,一定觉得很快,左手写曲右手写词似的,两台计算机打开,歌一下子就写完。但具体过程其实不是这样的,通常我会用很长的时间思考酝酿想写的东西,包括它的主题形式等等,我会等到一部作品都思考完备,才会开始词曲创作,那甚至是经年累月的重复思考后,才着手进行的一个创作阶段而已,看起来很快,但其实不是的,任何深刻有份量的东西,通常都是漫长时间与生活的积累。”

陈珊妮特别为《优雅》杂志的读者写下这样一段话:

GRACE:至今为止哪场演唱会让你印象最深刻?有发生过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吗?

“演唱会经常都会有些或大或小的状况,倒也不能说是意料之外,或许live的特质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当下的决定以及互动,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经验,我觉得就应该去接受它拥抱它,他自然会留下应该留下的记忆。”

GRACE:作为一名歌手,你的原则是什么?

“我一直没有所谓能够记录下来的原则,我的原则是一直在变动的,保持弹性与开放的心,让自己不要被所谓的原则制约,或许比订定原则来得有用得多。”

GRACE:压力大时,有什么独特的解压方式?

“通常遇到什么事,就只能接受它,我认为这是最容易让自己调整到最好状态的方式。所以压力大的时候,当下就接受这件事,我觉得藉由其他事物来分散对压力的注意,还不如专心解决眼前的问题。”

GRACE:—路走来,你都收获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都只是尽全力做好每一件事,用心写每一首歌,制作一些作品,准备演出的服装,关心身边的事物与在意的人,我发现只是这样,都能为自己累积很多思想,为自己的心挪出一块空间,接纳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与自己想法不同的事,再发掘更多有趣的,值得付出的。这算是收获吗?我觉得这就是人生吧。”

GRACE:最有成就感的一刻?

“和巡演团队在最后上海演出庆功宴吃火锅的时候,大家兴高采烈的聊些过程中经历与得到的东西,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因为我这样一个人创作了一些音乐而让一群有才华的人,一起充满热情的度过一些时光,这件事很温馨也很热血。”

GRACE:2020年有什么不—样的计划?

“我不是个喜欢做长远规划的人,只是尽力把眼前的事做到最好。2020到来的时候,自然会有一些想法吧,但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2019年过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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