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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视角的转换

2020-03-08陶阳丹

海外文摘·学术 2020年19期
关键词:视角叙述者木心

陶阳丹

摘要:木心在《七日之粮》中表达了对古代人道关怀的赞颂、追忆,对当下人性遭受残害的痛心、悲伤,以及对美好高贵人性永存的信念。木心作为故事的叙述者,他的形象在文本中时隐时现,沉浸式的故事叙述与现代人对故事远距离的审视同时在文本中出现,使文本包含了多次历史时空与现实时空的转换。这样的叙述方式使文本充满了张力,木心的观念也从中显现。

关键词:七日之粮;木心;叙述者;视角

中图分类号:I24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20)19-0016-02

木心的《七日之粮》叙述了司马子反和华元大夫二人越过君权、以诚相待、主动讲和、结束战争,最后归国之前,司马子反将一半的粮食留给宋城的故事,其中体现了人道主义关怀、人与人之间的契约仁义与人性的高尚之美。

1木心的“贵族精神”

故事文本是木心“贵族精神”的彰显,“精神贵族的核心是对生命意义的肯定,对个体存在意义上的提升,对理性自由的高扬[1]。”木心不仅在文字中表现了他对人生命意义的尊重,还透露出他对古代人文风尚的追怀。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木心“因言论获罪,他被关进废弃的、漏雨积水的防空洞[2]。”“从14岁起创作的100多个短篇和8个中篇集成厚厚20本[2],”在1970年被抄没。“劳动改造12年。人家都平反了,他迟迟没有[2]。”木心在文革期间所受到的非人待遇以曲折的方式反映在他的文本中,即是对古代人道关怀的赞美、追忆和向往以及对当下人性遭受残害的悲哀。木心克制的叙述风格,让他在文字里永远要保持一种叙述者的体面,不能失态,所以赞美与控诉,向往与悲伤都没有直陈在文本中。木心不是一个诉苦者,但他叙述者的形象也交织在故事的叙述之中,时而隐没,时而浮现。

2叙述时空的转换

故事开头的第一句话“今夜的天色正合司马子反的心意[3]。”模糊了现实叙述与故事文本的时空界限。这句话既可以视作叙述者从旁观者的视角评价天色正适合司马子反去侦查宋城情况,也可以被认为是对司马子反内心活动的描写。开头这句判断性的话语,以“今夜”二字,直接将作者与读者拉入了司马子反偷瞰宋城的那个夜晚,处于文本的时空中。文本下面的叙述均以文本的时空为纲展开,重述《公羊传》中《宋人及楚人平》的故事。

当作者即将重新讲完古籍所记载的原本的历史故事时,叙述者将自己从故事中抽离出来,以现代人的视角来俯观这个故事。叙述者将原本情节最后的“引师而去之”[4]这句话重述为包含现代人主观视角的评价:“古时候的人,说了话是算数的,第二天卯时就下令拔营,即是说要带了七日之粮引师归去来兮[5]。”这句话鲜明地反映了木心对历史事件的认知,他认为古人引师而去之的行为是契约精神的体现。不仅“古时候的人”提示了我们,文本的时空转换为了作者所处的时空,叙述者还用“归去来兮”这一出自晋代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的短语体现了时空错位感。

故事剩余部分的情节完全是木心在原文之外的生发,叙述者的形象与声音也在故事情节中时隐时现。“宋城虽然知道解了围,也知道民生经济一时难以好转,不过大家有了一句口头禅:‘前途是光明的[5]。”這是在宋城解围后的一句描述,客观性的陈述话语中叙述者的主观色彩强烈地流露出来,“前途是光明的”几乎是叙述者本人的声音,木心在这句话中将历史灾难与现实悲剧联系了起来,不仅在暗示下文司马子反留下一半粮食的情节,表现历史灾难中人对光明未来的笃信,还表达了他自己对文革遭遇的认知和积极的人生取向。在历史与现实的联系中,木心抒发了他对崇高人性的信任和称颂。

“楚军的先遣部队,照例是轻装,辰时就打点出发了。庄王照例是位于中间的,所以是近午登鞍,他不欲乘革车的原因是,为了要赏览秋山红叶。许多后事当然由司马子反妥善收尾[5]。”叙述者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现代人的意识,不断在文本中暗示叙述视角的距离感,两个“照例”写出了叙述者对古代军队行军传统惯例的谙熟,“当然”作为主观判断词,也是叙述者在人物行为之间建立的主观联系,体现了故事逻辑的必然性。故事接下来的叙述再次浸入叙述者所构建的历史时空中,“暮霭四起,少顷便皓月东升,十六夜的和昨日三五之夜的是一样圆,云没了[5]。”故事行文中的环境描写,尤其是对月色的描写,起到了极强提示文本所处时空的作用。“十六夜的和昨日三五之夜的是一样圆”直接勾连起了故事开头所描写的夜色中的月亮。文本的时空维度从游离的叙述者视角回到了历史中。

但是在故事的结尾,当写完“他也立定”后,叙述者展现了一个广角镜头,逐渐将目光拉远,从历史故事里退出,回到叙述者的时空——

古礼送者长跪注目,行者作揖挥手。

应得有一点声音,

一点声音也没有。

月亮[6]。

一个“古”字,叙述时空从历史转为当下。木心的叙事再次从文本本身中抽离,他没有直接描画华元一行礼送司马子反等人的情形,反而陈述了传统的送行礼节,将具体的个人纳入历史的类型与框架中。“应得有一点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个场景本身应该是有声音的,小说在先前的叙述过程中也有很多对声音的描写,比如司马子反登城楼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声音、宋城的声音和华元的跫声,还有城脚楚营帐篷的木桩之周蟋蟀的叫声,有待收卷的旌旗在风中的声音。但是这些声音都内在于历史故事本身,而叙述者已经离开了那个时空,他处于自己的现实时空中,所以没有一点声音。历史的声音在当下已经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人性的高尚气节、对人的尊重与关怀。这句话蕴含了极强的历史沧桑与寂寥之感,高贵的人性终将化为历史的尘埃。木心是悲哀的,但他不倾泻自己的悲哀,即使在小说最后,他也把呼之欲出的悲伤收束为惆怅的哀叹。

小说的最后两个字是“月亮”,它再一次模糊了时空,让读者不知道此时是历史还是现在。月亮对时空的调节作用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它更深层的功能——作为作者观照小说情节发展进程的媒介。月亮有时被浮云遮挡,有时浮现出来,月光虽然一阵明一阵暗,但始终追随着主要人物,这似乎也是叙述者形象在文本中时隐时现的隐喻,叙述者就像月亮一样俯视着整个故事,以全知视角进行叙事,叙述者虽然有时沉入历史文本中,但始终通过月光跟随着人物的活动,推进情节发展。而月亮的模糊时空性不仅仅在于它是作者叙述视角的媒介,还在于它本身的超越时空性。月亮作为中国古代传统文学中的常见意象,象征着与人世沧桑相对立的永恒自然,超越变易。正因为月亮是永恒的,所以即使声音在当下消失了,但是月亮还在。月亮永恒的意味也包含了木心对美好高尚的人性不灭的希望,他相信高贵人性的永恒存在,它的声音可能在当下被掩盖了,但它就如高悬天际的明月,在飘动的云层中时隐时现。在结尾处的描述,木心脱离了文本中月亮的叙事视角,完全回到了当下的时空中,所以结尾所呈现的广角镜头,正是作者站在故事外面,将送行的情境定格成一个静态的画面的效果。这一画面中仅有人与月,当声音消失后,这是他所能看到的事物,而人与月又在作者的联想层面相通,木心将高尚的人性融入月的永恒,人与月浑融一体,其余则是大片的留白,像是中国画的笔法,给读者留下了无限思考与想象的空间。

3结语

木心的历史小说《七日之粮》中叙述者形象的隐现,使文本在历史与现在两个时空维度上形成了张力,叙述者的视角不断在历史中人性的高尚之美与现实中人遭受残害的状况之间游走,便造成了文本中历史客观描写与作者主观判断的交织。文本的张力中体现了作者木心对古代人道关怀的赞颂、追忆,对当下人性遭受残害的痛心、悲伤,以及对美好高贵人性永存的信念。

参考文献

[1]张萌.木心文学作品的贵族性[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14.

[2]木心:我是绍兴希腊人[EB/OL].(2011-12-21)[2020-09-10].http://book.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1_12/21/11472177_0.shtml.

[3]木心.温莎墓园日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61.

[4]公羊高:宋人及楚人平[EB/OL].(2010-10-21)[2020-09-10].https://fanti.dugushici.com/ancient_proses/71602.

[5]木心.温莎墓园日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69.

[6]木心.温莎墓园日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71.

(责编:王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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