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玮鑫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男排在冲奥时，似乎陷入了一种有些诡异的循环：当人们普遍认为晋级无望时，球队总能发挥出比平常更高的水平，一步步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然而，在重新燃起希望时，中国队又总在“最后一步”轰然倒地。一次次功亏一篑的背后，是中国男排与世界的逐步脱节。正如老帅沈富麟在赛后发布会上所言：“对手阵中有多名在欧洲高水平联赛效力的球员，这对他们的提高很明显，希望未来中国男排能像他们一样。”的确，看着对手在场内疯狂庆祝的身影，中国男排是跳出井底，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時候了。

找回自身风格

在复盘决赛之前，需要先思考一个问题：现在的中国男排是什么风格？即便是排球界的业内精英，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东京奥运的这个周期里，中国男排经历了来自阿根廷的首任外教劳尔·洛萨诺，又在距离亚洲区资格赛仅两个月时，请出了年逾花甲的沈富麟。如此赶鸭子上架让队伍面临巨大压力，那个期待中风格特点鲜明的中国男排，自然难以出现在人们面前。

当中国男排还在洋帅和土帅中摇摆不定，不断试错时，对手却在大步前进。这一届奥运资格赛上，除首战取胜哈萨克斯坦外，与中国台北和卡塔尔队的两场比赛，就非常能够说明问题。

去年亚锦赛上，劳尔带领的中国队1比3不敌中国台北，最终仅获得第6名，这也成为劳尔下课的导火索。但从此次资格赛再度碰面的情况来看，当时的结果并不是人们口中的“意外”。对方的球员已经配合多年，加上外教莫洛的细心打磨，这支曾经人见人欺的队伍已经形成了快速、灵活的风格，将东亚球员小快灵的特点植入球队。中国队鏖战5局艰难获胜后，主教练沈富麟和队长江川都对对手的表现和进步大加赞赏，这与符合球员特点的战术风格关系甚大。

同样依靠“风格”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有卡塔尔队。在大部分人都认为澳大利亚和韩国将顺利出线的情况下，卡塔尔队用一场3比0的胜利将澳大利亚队送回了家。他们取胜的关键除了归化球员，还有欧化的打法和训练模式。或许是伊朗队的成功带来启迪，卡塔尔队也将重点放在了力量和速度上。本次奥运资格赛，他们有多名球员在强攻榜上名列前茅，防守反击的效率非常显眼。中国男排能以3比1赢下，与对手尚不是一支成熟的队伍有关。但照此趋势发展，卡塔尔有望继伊朗队之后，成为又一支“披亚洲皮，打欧洲球”的队伍。

中国队如何确定未来发展方向，找出适合自身的技术风格，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男排之所以能够中兴，与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在沈富麟眼中，如今这批男排队员的条件相当不错，若能搭配好，可以打出让人满意的表现，“通过这个比赛能看出来，现在男排的‘硬件条件很好，差距还在‘软件上”。一套适合的打法风格，正是老帅口中“软件”的核心。

创造锻炼机会

本次奥运资格赛，中国队在亚洲霸主伊朗队面前连丢6局，最后的决赛中更是出现了两局未过15分的大败。显然，如今的中国男排已经跟不上世界级球队的攻防节奏，即便竭尽全力，也要期望对手失常才能获得一丝机会。出现这种情况，与目前男排队员缺少锻炼机会有着直接的关系。

决赛失利后，江川在发布会上直言“中国队缺少高强度的比赛和锻炼机会”。当被问及联赛是否需要提升强度时，他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言语中透露着一丝无奈。的确，目前的男排联赛呈现京沪争霸的局面，但除两队的正面交锋外，其余赛事不论从激烈程度还是观赏性，都有比较明显的缺失。这也导致江川、张哲嘉等国家队主力在联赛中不但没能受到足够的考验，还时常因球队实力方面的优势获得“轮休”。如此一来，男排队员习惯于低强度和弱对抗的比赛节奏，到了国际赛场自然荒腔走板，世锦赛无一胜绩、奥运资格赛两负伊朗队等，都是沉痛的教训。

如何解决这一问题，伊朗队的发展轨迹或许可以给出一些借鉴。他们曾经也是人见人欺的送分童子，如今看上去在亚洲难逢敌手。最近10年，他们做出了一系列改变：政府部门大力扶植排球联赛，推广排球运动；各级别国字号队伍配备统一风格的外教，形成大一统的发展模式；鼓励年轻球员赴海外高水平联赛打球，每年定期邀请世界强队与国家队热身过招……在多管齐下的措施之下，伊朗国内的排球联赛越发红火，欧陆赛场上出现了越来越多伊朗球员的身影。他们日益增长的球技和经验，帮助伊朗队逐步迈入世界一流行列。随着国家队战绩的节节高升，越来越多的伊朗孩子开始将排球纳入职业选择，良性循环也就此产生。

相比之下，目前的中国男排依然生存在比较闭塞的环境中。在本次奥运资格赛的阵容中，除刘力宾和季道帅有过在海外联赛效力的经验，其他球员都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在国内联赛水平和强度不足，国家队少有与世界强队过招机会的情况下，国内联赛的佼佼者们能否早日走出舒适圈，在更高的平台上得到锻炼，更多地通过实战检验与世界级选手的差距，避免成为“井底之蛙”，将成为中国男排未来崛起的关键。正如沈富麟所言：“比赛是最好的锻炼，希望队伍能在与强队的交手中认识到不足，从对手身上学到东西。”

制定长期规划

目前的中国男排底子薄，这是尽人皆知的情况，此次能够在奥运资格赛中晋级决赛，着实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但这又一次的“只差一步”，可能会成为不少队员在国家队的谢幕之作。当崔建军、詹国俊、耿鑫这些年过30岁的老将带着遗憾走出江门体育中心时，当戴卿尧、季道帅、童嘉骅这些曾经的小将接近而立之年时，当人们都在为无缘奥运的结局扼腕叹息时，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也浮出了水面：未来怎么办？关于男排的下一个奥运周期，是否有中长期的发展规划？

不敌伊朗队的那一晚，新闻发布厅内的中国记者一起为沈富麟送上掌声，这是对老帅能力的认可，也是对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精神的敬意。但平心而论，在冲击奥运前两个月临阵换帅，并不符合备战的规律。同时，这支队伍在陷入困境时，要依靠35岁的崔建军“救场”，32岁的詹国俊甚至打了3针封闭带伤上阵，这都反映出一个尴尬的现实：中国男排的后备人才体系缺失。

这几年，国内男排联赛的赛制和赛程一变再变，这种不稳定带来的自然是各队忽视梯队建设。尽管有全运会这一周期性赛事，但大部分球队出于对联赛成绩和俱乐部利益的考虑，不敢使用年轻球员，导致在江川和张哲嘉这批二十四五岁年龄段的骨干身后，男排人才出现一定程度的断层。同时，只有请进来没有走出去，压缩了年轻球员的锻炼空间。如何使中国男排实现可持续发展，将是对管理部门的重要考验。

除了球员断层，缺乏新生代优秀教练也是不容回避的问题。冲奥失败后，沈富麟与中国排协的合同到期。尽管呼吁其留任的声音铺天盖地，但从他在发布会上的表态和年龄等客观情况来看，老帅继续执教男排的可能性不大。问题是目前的国内教练中，无人能达到沈富麟的水平和经验。换言之，寻找和培养新生代教练已经滞后，现在必须赶紧摆上台面，像本次冲击奥运会资格这般临时抱佛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一场失利，宣告一个奥运周期结束，也代表一个全新的开始。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中国男排崛起，绝不能仅依靠教练和队员的努力，各方面的未雨绸缪和全力支持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素。正如北大学生们在多年前喊出的口号一样，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振兴中华”。当时，学生们正是受到沈富麟和队友们在大赛中顽强拼搏、逆境争胜的精神感染。

失去奥运会参赛资格的那一晚，沈富麟平静而有力地说：“我相信中国男排一定会崛起！”但愿这次冲奥的失利成为中国男排真正转变，老帅预言成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