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锴鹏， 邬昌求， 石宇弘， 高一城， 廖彬，郑立夫， 马庆韬， 黄泽芳， 王继红

（1.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康复临床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405；2.澳门科技大学中医药学院，澳门 519020）

通元疗法是“通督养神，引气归元”学术思想的简称，乃全国名老中医赖新生教授在系统总结岭南针灸名家司徒铃教授、靳瑞教授学术精髓的基础上，结合40 余载临床经验所得，具有适用证广、实用规范、疗效显著的特点[1]。通元疗法可分为通元针法和中药处方两大部分，二者既可单独使用，也可联合运用以治疗临床各种疾病，如痛经、月经不调、不孕不育等妇科疾病，原发性失眠、癫痫、帕金森病等精神类疾病，肠易激综合征等肠胃疾病，过敏性鼻炎、荨麻疹等过敏性疾病，颈肩腰痛、中风及相关疾病等[2-7]。王继红教授是第五批全国名老中医赖新生教授的学术经验继承人。其在治疗慢性疾病的过程中，发现运用通元疗法理论来指导推拿手法治疗，可大大缩短病程，减少复发率，提高临床治愈率，同时提高了患者治疗的依从性。王继红教授在临床带教中显示了运用通元推法治疗慢性疾病的显著疗效，此法极大拓宽了推拿手法的临床适应症，现将王继红教授运用通元推法的学术经验介绍如下。

1 通元推法的特色

通元推法以神元为本，以任督二脉为总纲，以脏腑为中心，以调节阴阳为大法，糅合了推法、㨰法、擦法、按揉法、摩法、振法等多种舒筋活血、调节脏腑的推拿手法，是遵循中医理、法、方、术辨证施治原则而达到治疗疾病的一种外治疗法。它突破了以往推拿手法多局部治疗的局限，从元气的角度出发，是“治病必求于本”的重点体现，充分发挥了经络的治疗效应，突出了任督二脉统领人体元阴元阳以调治脏腑精气，进而治神调神的特点，蕴含了培元固本、平衡阴阳、扶正祛邪的学术思想。在临床应用上根据疾病证型的不同又可分为以调神为主的通督养神推拿法和以培补元气为主的调任培元推拿法，两种手法在理论依据及运用中有一定区别，具体如下。

1.1 通督养神推拿法的形成

通督养神推拿法是基于传统脏腑经络辨证，以足太阳膀胱经、督脉为基础，以督脉经穴及脏腑背俞穴为中心，施以推法、擦法、㨰法、按法等多种推拿手法，达到调养脏腑精气以治疗疾病的一种外治手法。

1.1.1 通督养神推拿法的理论基础

通督养神是通元推法中的重要法则[8]。（1）养神为要：“得神者昌，失神者亡”，明确指出神对人体生命活动具有重要的调节作用，治病必先养神。神者，既指意识、情感和思维活动等狭义之神，更是人体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即对以气、血、津液、精等物质为基础的经络、脏腑生理机能活动的高度概括，乃人体生命活动之主宰。神来源于先天，为父母之精所化，即《灵枢·本神》所言：“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同时也赖后天水谷精微的不断充养，即《灵枢·平人绝谷》所言：“神者，水谷之精也。”又如《素问·宣明五气》所云：“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表明了神由五脏所藏，故脏腑精气旺盛，则五脏神气得养。（2）通督养阳以调神：督脉处于人体身之背面，有“阳脉之海”之称，能总督人体阳经经络，振奋人体阳气，《黄帝内经》有云：“阳气者，若天与日。”并指出“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只有阳气充足，督脉气机通畅，则脏腑功能协调、精神得养而不易得病[9]。根据《难经·二十八难》“督脉者，起于下极之俞，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脑”、“膀胱足太阳之脉，……上额交巅”及“其直者，从巅入络脑”（《灵枢·经脉》）等理论[10]，王继红教授指出，脑为髓海、元神之府，足太阳膀胱经、督脉与脑联系密切，通过选取督脉及五脏俞等穴位可养脏腑神气，维持五脏神调，又可入脑养元神，加强醒神开窍之功，达到“形与神聚”的目的，此为对《黄帝内经》“粗守形，上守神”的精要诠释。

1.1.2 通督养神推拿法的处方依据

通督养神推拿法处方以督脉及膀胱经穴位为主，意在调治元神。元神居于脑，是生命之枢机，临床治病之要在于抓住“脑为髓海”这一理论根基，通过开脑窍来养神、调神、治神，神静、神定、神安则百病去。因此，重视脑部诸穴是通督养神推拿法的重点所在，例如：治疗原发性失眠，取百会、印堂；治疗不孕，取印堂、素髎、神庭等。此外，王继红教授根据《灵枢·本神》五脏神理论，在临床上常取五脏背俞穴来激发脏腑神气，入脑以醒窍养元神；根据督脉为阳脉之海、统率阳气，与膀胱经经气循环相注，通络于脑等理论，在临床上取督脉及膀胱经以激发人体阳气、疏通气血，打通小周天之三关[11]，充分发挥督脉贯脑为通调元神之功。

1.2 调任培元推拿法的形成

调任培元推拿法是指以任脉、元气为基础，以治病求本为指导，以腹部募穴及任脉经穴为中心，施以推法、摩法、揉法、振法等多种推拿手法，达到通畅冲任气血、培补元气以治疗疾病的一种外治手法。

1.2.1 调任培元推拿法的理论基础

调任培元以调理人体气机失调为根本，治本培元。（1）调任以畅气机：人体之正气源于脐下肾间动气及脑部元神之气，而气根于肾，元气藏于丹田之中，无论是脑部元神之气还是人身各部元气，皆必须濡养守位，潜藏归元。任脉总督诸阴而行于身之前，为“阴脉之海”，与督脉相通，《针灸大成》有云：“督任原是通真路。”任督二脉作为人体营卫气血运行的主要通路，通任督便可畅达全身气机，而行气机的关键就在于引气归元，因此，调任以引气归元乃调治气机失调之本。（2）培元治本：元气为一身之本，是生命之源泉，乃十二经之根本[12]，“阴阳阖辟存乎此，呼吸出入系乎此，无火而能令百体皆温，无水而能令五脏皆润，此中一线未绝，则生气一线末亡，皆赖此也”（《医学源流论》），气聚则生，气散则亡，可见元气的盛衰聚散及运行正常与否，不但与生命长短密切相关，还直接关系着人的生老病死。元气充足、运行正常则人体康健，元气亏少或气机失调则会影响一身之阴阳，导致各种疾病的发生，故有“元气虚为致病之本”之说。《素问·刺法论》有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身体之所以患病一般都是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的。虽然邪气是疾病发生的重要条件，但是正气亏虚、防御能力不足是一切疾病发生的内在因素，若正气强盛，则邪气难以深入而易趋康复。因此，王继红教授认为，治病之要在于调任引气归于元以畅达气机，培元固本，脏腑精气充盈，则病无由生。

1.2.2 调任培元推拿法的处方依据

调任培元推拿法处方以腹部穴位为主，原因有三：一是腹部乃阴精元气纳藏之所，藏于下丹田之中[13]，其并不局限于一个点上，而是位于任脉神阙、气海、关元穴连线所在区域。元气自脐下肾间启动，借三焦达五脏六腑，取穴于此可培补元气、养阴填精、培元固肾。二是腹部乃脏腑募穴汇聚之所，为脏腑精气输注、生化之地，取穴于此可通调脏腑气机而调节脏腑功能。三是任脉起于会阴，上行腹中，循行于人前正中线上，属阴，为阴脉之海，与足三阴经、阴维脉均有交汇，取穴于此可调阴经气血而灌注十二经。王继红教授指出，通过运用调任培元推拿法，取穴天枢、归来可通调上下、补气养血，斡旋脾胃气机升降之枢，使气血生化有源，进而培补先天元气；取穴气海、关元以直接培补元气、滋养肾中阴精，从而发挥任脉连肾为精气之归，使先天与后天之气互生转化，实现固本培元、扶正祛邪之功。

2 通元推法的操作方法

2.1 通督养神推拿法的操作方法

临床操作上，通督养神推拿法主要以推法、㨰法、擦法和按法为主。操作部位在头部、背腰部的督脉及两侧膀胱经。（1）医者先用㨰法于颈背腰部两侧膀胱经上持续不断地来回滚动，本法要求以第5掌指关节背面为吸定点，摆动时腕关节屈伸幅度要大[14]，即前滚至极限时屈腕达60°～80°，回滚至极限时伸腕达30° ～40°，来回皆要用力，前滚和后滚的用力比例为3∶1左右。操作过程中不可跳动、甩动、拧动和拖动，其频率、压力、动作的幅度要均匀、协调而有节律性，且具备一定的渗透力。（2）再用掌推法、擦法沿督脉长强至大椎经脉循行路线方向直线移动，掌推法要求紧贴体表，推进速度缓慢均匀、向下压力平稳，单方面直线推动，用力由轻到重。掌擦法[15]要求前擦时用实力推动，顺势带回时用虚劲，术手紧贴体表，直线往返运行，均匀而连续，往返距离宜长，使患者感觉到所擦之热进入体内或深层组织，即“透热感”。（3）最后用肘按命门、至阳、大椎、心俞、肺俞、脾俞、肝俞、肾俞等穴，指按后顶、百会、前顶、神庭、印堂等穴，手法要求着力部位紧贴体表，用力方向垂直、由轻到重逐渐加力后平稳保持力量3 ～10 s，因人制宜，以患者能够耐受为度。

2.2 调任培元推拿法的操作方法

在临床操作上，调任培元推拿法主要以推法、揉法、摩法和振法为主。操作部位主要位于腹部。（1）医者先掌推胸腹部任脉天突穴至曲骨穴经脉循行路线，本法要求贴实皮肤，沿直线运动，不可歪斜扭曲，用力均匀，慢而平稳。（2）再分别按揉中脘、天枢、气海、关元、归来等穴及所在腹部，手法要求指、掌吸定于腹部皮肤，不可摩擦、移动，在移动操作时宜“连点成线，紧揉慢移”，动作均匀、连贯、有节奏。（3）再以肚脐为中心进行摩腹，本法要求动作缓慢、柔和，作用时间长，以逆时针摩动为主，“缓摩为补”（《厘正按摩要术》），即频率控制在101 ～ 150 次/min 之间[16]。（4）最后在腹部神阙至耻骨联合水平范围振腹，手法要求掌部轻置于体表，不可用力按压，术者用意念集中于掌心或指端，呼吸自然放松，不可屏气，用前臂部及掌指部静止性用力，即前臂及手部肌肉绷紧，外观无明显的主动运动。动作要持续，不可时断时续，持续操作时间至少应该达到90 s，最佳操作时间保持3 min 以上[17]。振动频率应达到300 ～400 次/min[18]，幅度小，频率快，与腹部达到同频共振，以逐渐渗透到深层脏器，使人体快速进入放松状态。

3 通元推法的临床运用

3.1 精神类疾病

临床上的精神类疾病，如失眠、头痛、头晕、慢性疲劳综合征、郁证等，多以神气失调为主要病机，治疗上当以调神通脉为主要治法，多选用通督养神推拿法。选取脑部诸穴为主穴，如百会、前顶、后顶、神庭、印堂、本神穴等点按以醒脑调神。实证者加肘按心俞、肝俞以调畅气机开郁，配合掌推任督二脉以通调一身之气；虚证者，加肘按脾俞、肾俞穴，按揉中脘、关元穴，俞募相配，以疏调脏腑调神，配合摩揉腹部、振下腹以温养元气、滋养肾精。

3.2 妇科疾病

妇人病多与血气的生化及运行有关，二者均离不开冲任二脉的通畅。临床上常见的疾病如原发性痛经、慢性盆腔炎、月经失调、不孕症等，多选用调任培元推拿法治疗。主要处方：按揉天枢、关元、气海、归来穴以濡养气血、补肝脾肾；摩揉腹部、振下腹以温养下元阴精，温经止痛；掌推胸腹部任脉线路以疏通任脉经气，调节阴经气血，发挥任脉为“妇人生养之本”而主胞胎之效。同时，可根据患者阴阳失衡情况酌情配合推擦督脉及点按肾俞、命门、肝俞、百会、印堂等穴，取从阳引阴之意，使任督气血循环交贯，气调而神调。

3.3 肠胃疾病

胃经、脾经都在腹部与任脉交通，调理胃肠疾患多以调任培元推拿法为主。常用于治疗胃痛、腹痛、腹胀、泄泻、呕吐、呃逆、便秘等证，其表现或虚，或实，或虚实夹杂。实者，重点取肘按心俞、肝俞以通畅气机，推擦督脉、推任脉以打通任督二脉、疏调气道，再按揉中脘、天枢、气海等穴以行气通降，最后行顺时针摩揉腹部以畅达中焦气机；虚者，重点取逆时针摩揉腹部、振下腹以温补下元、补肝脾肾，配合肘按脾俞、胃俞以协调脾胃运化功能，斡旋脾胃气机升降之枢。虚实夹杂则泻实补虚手法皆取之，以平调为顺。

3.4 骨科外科疾病

通元推法用于治疗慢性腰肌劳损、颈椎病、肩周炎等病以虚证见长，多是由于气虚致局部经脉运行不畅引起，治宜疏通各部经脉，多采用以调任培元推拿法为主，以通督养神推拿法为辅的治法。取掌推任脉、摩腹、揉腹、振下腹，从阴引阳，以引气归元，濡养下焦元气，使阳化有源，配合㨰颈肩背腰部肌肉、擦推督脉以疏通气血，寓通于补而治标。

4 病案举隅

彭某，男，47 岁，办公室人员，2018 年4 月18 日初诊。主诉：反复腰部酸痛4 年，加重1 周。既往3年前有慢性浅表性胃炎病史。患者4年前劳累后开始出现腰部酸痛，时轻时重，近1周来疼痛又作，活动受限，痛势绵绵，经休息后减轻，劳累后加重，伴有乏力，偶有头晕耳鸣，纳眠一般，二便尚调，舌淡，脉沉细。查体：腰椎生理曲度变直，腰肌稍紧张，无明显萎缩，腰3/4、腰4/5、腰5/骶1椎体及棘突两侧压痛（+），双直腿抬高试验（-），双4字试验（-），生理征存在，病理征未引出。辅助检查：腰椎CT 检查显示，腰椎轻度骨质增生，未见明显椎间盘异常。诊断：①西医：慢性腰肌劳损；②中医：腰痛病（肾虚型）。治疗上，采用通元推法。①通督养神推拿法：取俯卧位，先㨰腰背部两侧膀胱经约2 min；再分别肘按命门、肾俞、肝俞、脾俞穴2 min；最后分别用掌推法、掌擦法沿督脉长强至大椎经脉循行路线2 min。②调任培元推拿法：取仰卧位，掌推胸腹部任脉天突至曲骨穴经脉循行路线2 min；再分别按揉天枢、气海、关元、归来穴2 min；最后以腹部肚脐为中心摩腹、揉腹6 min，下腹部振腹2 min。共治疗约20 min，隔天治疗1次，3次为1 个疗程，共治疗2 个疗程。1 次治疗即见效，治疗2个疗程后，患者腰部酸痛明显好转，嘱患者注意腰部防寒保暖，加强腰部肌肉锻炼，避免久坐及长时间弯腰劳作。半年后随访，患者诉腰部酸痛未再发。

按：患者腰部酸痛反复发作，痛势绵绵，头晕耳鸣，舌淡，脉沉细为肾气亏虚之证，通过肘按脾俞、肝俞、肾俞、命门穴以调理脾、肝、肾的精气，而达到滋养其所主肉、筋、骨的作用，使肉充、筋柔、骨强，治病求本，使腰府得养；按揉天枢、关元、气海、归来穴以通调上下、温固下元，取从阴引阳之意；摩揉腹部、振下腹以温养丹田肾气，促进元气的生成，固本培元；推、擦“阳脉之海”督脉以温阳督阳、振奋阳气，掌推“阴脉之海”任脉以疏通任脉经气，濡养下焦元气，使阳化有源，配合㨰腰背部肌肉以舒筋活络，行气活血，促进患处血液循环，以通为补，使补而不滞。从而使脏腑精气充盈、元气旺盛，正气足则风寒湿邪无法侵袭，故腰痛得愈。《素问·骨空论》云：“督脉生病治督脉，治在骨上，甚则脐下营。”王继红教授认为，慢性腰肌劳损长期反复发作，久则元气耗损，为本虚标实之证，仅从腰部局部进行论治、从督脉论治，虽能见效，但易于反复，从脐下元气角度出发，以手法温补元气，以手法贯通任督二脉，治疗久治不愈的腰肌劳损，冀能奏固本培元、阴阳调和、扶正祛邪之效。

5 小结

通元推法是在王继红教授的指导下，通过对祖国医学的再认识，将通元疗法的理论实际运用于推拿临床实践当中，以更好地治疗临床上各种病症的方法。从元气的角度对疾病进行论治，因而极大地拓宽了推拿手法的临床适应症，是推拿手法临床实践中的新思路。通元推法既能发挥推拿手法本身安全舒适、可靠有效的自身优势，又以通元治本之法平衡脏腑阴阳，达到治未病之功效，是中医整体观念及治病求本的具体体现。通元推法包含通督养神推拿法和调任培元推拿法两个方面，其作用机理是在通元疗法理论的指导下，通过特定的手法重点作用于人体任督二脉及俞募穴上，以培补人体元气，通调任督二脉，达到脏腑功能协调、阴阳平衡、扶正祛邪的目的。临床上，本法既可作为治未病手法单独运用，也可以配伍其他疗法治疗临床各种疾病。现多运用于精神类疾病、肠胃疾病、妇科疾病等的治疗，具有激发人体正气、增强机体抵抗力及免疫力之功效。由此可见，通元推法具有疗效明显、复发率低的特点，可提高患者治疗的依从性，也可显著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与现代人的健康理念追求紧密切合，值得进一步研究发展及在临床中运用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