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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艾米·福斯特》中的“规训”机制

2020-03-01胡吉平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康拉德模拟福斯特

摘 要:约瑟夫·康拉德的小说《艾米·福斯特》中,扬科作为一个外族人,对英国文化有着既疏离又心生向往的矛盾情感。本文以“规训”和“模拟”等相关概念作为切入视角,分析小说中的“规训”机制。此种阐释不仅使我们得以管窥西方“帝国”实施的“模拟”策略所内涵的权力机制,同时还能观察到“他者”在“模拟”过程中为维护本民族延续,反抗“帝国”权威所蕴含的智慧。

关键词:约瑟夫·康拉德 《艾米·福斯特》 规训 模拟

霍米·巴巴提出的“模拟”概念,多被用来阐释西方殖民主义的“模拟”策略。“模拟”不仅是被殖民者构建自己身份的途径,更是帝国殖民者实施的有效殖民策略之一,其使命是帮助殖民者实现教化规训。“模拟”有两方面:其一,“模拟”是帝国殖民者对被殖民者实施的一种文化同化策略。它使被殖民者自觉模仿并内化殖民者的文化和价值观要求,同时疏远甚至摈弃自己本民族的文化观念,以巩固帝国权威。其二,帝国权威身份塑造的实现需要“他者”的反应。被殖民者若不对其做出反应,帝国主义的权威身份则将受到挑战。“他者”的模拟并不是对帝国文化特性的机械复制,而是一种有自我意识的“拷贝”,这对帝国殖民者具有一定挑战性。“‘模拟在殖民者对被殖民者实施控制或规训的确定性中定位了一处裂缝——为了达到有效,模拟必须不断产生滑脱、过剩、差异,殖民话语的权威因此受到不确定性的打击”。由此可见,“模拟”指向的“他者”与“帝国”的关系是双向的。首先,“模拟”是帝国用来控制规训被殖民的“他者”的手段之一。其次,被殖民的“他者”也通过“模拟”威胁着帝国的权威。

一、规训与服从

福柯认为,权力的落实不是靠国家暴力而是靠微观的控制手段——规训(Discipline)。“肉体是驯服的,可以被驾驭、使用、改造和改善。但是,这种著名的自动机器不仅仅是对一种有机体的比喻,他们也是政治玩偶,是权力所能摆布的微缩模型。”福柯强调的这种“驯服性”也即“规训”。书中提到“纪律的目标不是增加人体的技能,也不是强化对人体的征服,而是要建立一种关系,要通过这种机制本身来使人体在变得更有用时也变得更顺从,或者因更顺从而变得更有用”。

小说中这个闭塞的海滨小镇上,社会在对待与处理非本族人的关系时,首先需要区分听话者和不配合者,归类正常者与不受控者,然后再分类对其进行规训、惩罚和奖励。艾米·福斯特生活在岛上,依靠的不是自身的能力而是对代表权威的史密斯一家的驯服性。她对史密斯一家忠心耿耿,甚至“对他们的狗,猫,金丝雀忠心耿耿”,艾米在看到把她迷住的灰色鹦鹉受到猫的攻击时,没有与“猫”对抗解救鹦鹉,而是无视鹦鹉的求助逃走了。这与之后,她的丈夫扬科病重求水喝时的选择如出一辙,两次她都选择了落荒而逃。艾米不仅接受了权威意识形态的规训,且自觉对帝国权威自上而下的规训全盘接受。帝国潜移默化的规训生产出了艾米这种驯顺的女性身体,使她失去了自我支配力和自我意志力。“不需要武器、肉体的暴力和物质上的禁止,只需一个凝视,一个监督的凝视,每个人就会在这一凝视的重压下变得卑微,就会使他成为自身的监视者。”“凝视”艾米的就是每一个住在岛上的居民,以及他们所构建起来的意识形态。

扬科初到岛上,居民看了他都害怕,他们对扬科的恐惧正是出于对“非自我”的恐惧。当“自我”中混入了“他者”,“自我”就有被他者所破坏的危险存在。“他仍旧穿着他民族的咖啡色布裤子,”这条“裤子”就是扬科一直保存的本民族的文化。在扬科接受了史威弗给他的工作后,真正的规训就开始了。“他一看见老史威弗,就尊敬地弯腰鞠躬,站得笔直。”史威弗家给的工作就是对他的规训,若不接受规训,将受到饥饿和禁闭的惩罚。反之,若他接受了规训,则会收到食物和住宿的奖赏。

通过这种规训机制,扬科变得更有用也更顺从,老史威弗一家对他的奖赏也在加大。在扬科救了史威弗家女儿之后,“史威弗也开始按时付给他工资了”。在这种规训策略下,他把长发剪短,跟其他人一样,村里的孩子们不再在他背后喊叫了。然而,扬科在屈服的同时并没有选择疏离本民族文化,作为被规训的主体他并没有也永远不会达到帝国对他的要求。他的外国腔带有一种特殊的、抹不掉的印记,人们就算看惯了,对他这个人也总是不习惯。这些特性也是村民们轻视他、厌恶他的原因。这再次揭示无论帝国采取何种手段对“他者”进行规训,“他者”如何逆来顺受都无法消除两者之间的差异。因为西方帝国规训的目的不是为了平等共存,而是强化自己的权威性统治。

二、疯癫与反抗

世界文学史中文学作品中的角色,从来都不缺“疯子”。《疯癫与文明》中提到中世纪的一个古老风俗:展示疯子。那之后这种风俗持续发展,使之近乎成为欧洲一些古老城市的特殊景观。“这些不幸者的古怪表现及其境遇引起观众的嘲笑和侮辱性的怜悯。疯癫变成这个世界的纯粹景观。”

扬科从到岛上的第一天开始就被当成是“疯子”来对待。“史密斯马上感到,他是在跟一个逃跑的疯子打交道。实际上,他这个印象从来没有完全消除。一直到今天,史密斯私下里没有放弃过这个人骨子里是疯子这一想法。”“史密斯根本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他脑子里只有‘疯子一个想法”。扬科来到岛上后躲在史密斯先生家被发现后,被史密斯先生关在了仓库里,住在附近的人都趕来“围观”这个与他们不同的“疯子”。“疯癫是对某种虚假结果的虚假惩罚,但它揭示了真正的问题所在,从而使问题得到真正解决。”这里的真正问题就是岛上出现了扬科这个外族人,对“自我”形成了威胁,为了解决这一威胁,史密斯先生选择了将扬科作为“疯子”来惩罚,从而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他选择解决问题的方法则是将扬科锁到仓库里,“(禁闭)在古典社会的现实空间里保留了一个中立区,一个中止了现实生活的空白地。在这里秩序不会再随便遇到混乱,理性也不用试着在那些会躲避它或力图拒绝它的人中间取得进展”。也就是说,史密斯从见到扬科的那一刻开始,所采取的手段就是一直在致力于维护社会内部秩序,目的是达到巩固帝国统治。然而史密斯的这一行动被艾米给破坏了,艾米打破了扬科的隔绝状态,并且给他提供了帮助。扬科“通过这一冲动的同情行动,被带回到新环境的人性关系中来。他永远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这直接导致规训制度在扬科身上的失效,因为他并没有处于一个绝对的禁闭状态。

三、“他者”与“模拟”

“‘他者(The Other)是相对‘自我而形成的概念,指自我以外的一切人和事物。”“他者”被排除在权力位置之外,既被看作与“自我”不同,又被看作比“自我”次等的人。福柯提出的话语理论和权力理论与“他者”概念息息相关。任何一种意识形态都需要通过话语来展现,他认为“主体性的形成某种程度上取决于特定历史时期的话语,即那个时期不断被重复的、与信仰、价值和范畴有关的言语或书写。话语决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以及应该怎么说”。“他者”的概念总是被后殖民批评用来分析帝国主义与被殖民者之间的压迫关系,萨义德认为,“‘帝国主义不仅仅是物理的侵略和征服,同时也是一种西方优越论的话语建构”。东方所体现出来的差异性与西方的欧洲中心主义的大行其道密不可分,欧洲中心主义实际上就是将“他者”即“非欧洲人”与“自我”即“欧洲人”区分开来的集体意识形态。萨义德认为,正是欧洲中心主义使得欧洲文化中存在欧洲民族和文化优越于所有非欧洲民族和文化的觀念。

霍米巴巴在《文化的定位》中说到,被殖民者用两种视角观察世界:一是从殖民者的角度,二是从被殖民者的角度,也就是“他者”的角度。被殖民者夹在两种文化中间,找不到家的感觉,巴巴称之为“无家可归”(Unhomeliness)。无家可归意指后殖民理论中的双重身份意识。“这种由两种文化造成的被抛弃的情绪和感受,使得被殖民者变成精神上的流亡者。”扬科和艾米其实都是在两种文化中间苦苦挣扎的“流亡者”。肯尼迪医生说扬科·古拉尔“一个人发现自己来到地球上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沦落异乡,孤立无援,人家不懂他的话,又不知道他来自何方,确实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但扬科的“模拟”是有裂痕的,这些裂痕的出现与“模拟”概念中的潜在威胁性因素息息相关。在《艾米·福斯特》中,作者精心策划了扬科这个“他者”努力同化自己,试图融入帝国的文化思想形态中,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模拟”被瓦解是因为“他者”的他性一直存在。不管是扬科坚持穿着本民族的衣物还是他按照自己的家乡习俗给艾米买了一根绿丝带求婚,以及他直到生命最后也在坚持的本民族信仰。通过对扬科悲剧命运的描写,康拉德巧妙地破解了西方帝国权威的神圣。

参考文献:

[1] 约瑟夫·康拉德.康拉德小说选[M].袁家骅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140.(下文有关该作引文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

[2] Homi Bhabha. The Location of Culture[M]. 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4.

[3]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4] 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M].刘北成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5] 张剑.西方文论关键词:他者[J].外国文学,2011(1):118,160.

[6] 爱德华·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

作 者: 胡吉平,南昌大学英语语言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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