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飞达

日本动漫电影《你的名字》在全球125 个国家发行，2017年1月18日，全球票房收入达到2 亿8100 万美元，超过《千与千寻》2 亿7500 万美元的成绩，成为日本电影史上票房收入最高的电影。优秀的成绩与导演新海诚的努力、对日本动漫未来发展方向的正确预判是分不开的。新海诚前期的作品叙事苍白，人物单线条一，像《追逐繁星的孩子》《秒速五厘米》都有不错的概念和视觉风格，只是形式大于内容。而《你的名字》虽然同样剧情不复杂，但剧情线索和时空设定结构精密，对新海诚来说是突破了自我，实现了自我超越。

《你的名字》以三叶与泷之间穿越时空的纯美爱情为主线，延续了《言叶之庭》中对“爱与孤独”“生命哲学”主题的思考，并且融入了大量的日本传统文化元素。因此，新海诚对传统的回归也赋予了整部影片深厚的思想文化内涵，为日本动漫电影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

一、唯美细腻的视听享受

以吉卜力为代表的日本动漫产业正是以逼真写实、唯美细腻的画风来征服观众的，无论是《千与千寻》中神秘奇幻的梦境小镇，还是《起风了》中美轮美奂的田野风光，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新海诚也继承了这种传统的动画创作方式，《秒速五厘米》中瞬间飘落的樱花雨、被大雪覆盖的城市，以假乱真的动漫效果无不流露出制作者的良苦用心。但是，新海诚在以往的作品中更多关注故事环境的真实还原，通过绘制全景式的具有壁纸效果的风景来表达人物情感，从而导致了人物缺乏生命力和运动感的弊病。在《你的名字》中，导演已经意识到了人物符号化所带来的突兀感和非真实性，所以他以一种解构的方式使人物和风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着重刻画人物细腻微妙的神情变化，以此来记录和展现内在的情感波动。例如，当三叶目睹彗星陨落时，导演采用运动镜头快速地从三叶的身后移动到她的身前，并逐渐切换至脸部近景、特写、瞳孔的大特写。倒映在三叶瞳孔上的彗星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相继分离陨落，直到瞳孔里的景象铺满整个画面。导演巧妙地将镜头画面的运动和三叶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的身体、神情形成鲜明的静动对比，表现出世界末日前的震撼场面与人类的束手无策。因此，新海诚消解了以往作品中人物和风景两两对立的屏障，实现了两者间完美的融合，这也是真人电影所无法实现的表现方式。

青涩的爱情故事通过新海诚的创作变得更加唯美哀伤，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新海诚背后强大的制作团队，其中包括吉卜力的安藤雅司、田中将贺和东宝影社的工作人员。因此，从影片内容和制作效果来看，该片摆脱了以往作品的忧伤与阴霾，并凭借引人入胜的动漫效果实现了新突破。导演将男女爱情和彗星陨落相连的类型片主题放置到《你的名字》当中，不仅成功讲述了泷和三叶清新纯美的爱情故事，同时也真实再现了自然灾难所带来的毁灭性创伤，并最终回归到对个体命运的探讨。在影片开始，导演就通过快速剪切的镜头画面将泷与三叶、东京与糸守镇联系在了一起，为两人的灵魂互换和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做好了铺垫。影片最后泷与三叶的不期而遇，发生在富有纵深感和现实感的楼梯台阶上，这也证实了两人不再是穿越时空的相遇，而是真实空间里的久别重逢。同时，新海诚将MV 中的音乐元素潜移默化地渗透到了整部影片当中，不仅渲染和奠定了《你的名字》含蓄细腻的感情基调，同时也增添了整部影片轻快独特的叙事魅力。导演在各方面的优化与创新使得整部影片获得了全新的视听体验，丰满的人物形象、完整的故事结构以及对传统文化的回归都可看出新海诚驾驭动漫电影能力的日臻成熟。

二、传统与现代叙事的结合

观众对日本传统电影的印象大都是“慢节奏”，不仅是故事情节缓慢，镜头剪辑与运动也是缓慢的。这与日本电影发展初期以市民的平淡故事为主要题材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中庶民电影的典型代表是小津安二郎和成濑已喜男，他们擅长以缓慢而谦虚的运动镜头、低机位的微仰镜头来记录生活和刻画人物，从而形成了日本独特的传统电影风格。新海诚在《你的名字》中也流露出了对传统叙事节奏的传承，影片中随处可见的半人高的低机位镜头和纵深景深构图，无不体现出日本最具民族性的影像写照。导演从故事本身出发，将泷和三叶的爱情故事向观众娓娓道来，细腻的情感铺垫融入舒缓的叙事节奏当中，既有青少年时爱恋的懵懂与青涩，又有东方爱情观念中的含蓄与内敛。整部影片通过泷和三叶之间“记忆碎片”的拼接，以及书信文字的交流展开叙述，不禁令人联想到岩井俊二的《情书》与《花与爱丽丝》里的经典桥段，使这段模糊记忆增添了纯美恋情的魅力。与此同时，影片中的多处细节也都体现出了新海诚对日本经典电影的致敬，比如奶奶带着三叶和四叶去祭拜宫水神社的神灵时，与三叶交换灵魂后的泷下意识地背起年迈的奶奶，不禁令人联想到今村昌平的《楢山节考》中那段关于人性探讨的经典片段，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能体现出导演的独具匠心，令观众能在观影过程中引发情感共鸣。影片最后，新海诚再现日本影视中屡试不爽的“日剧跑”这一经典桥段，三叶为了拯救民众而奔跑，为了说服父亲而奔跑，为了寻找对方而奔跑，剧情也随之变得紧张而紧凑，从而达到一种理想的叙事节奏。

新海诚巧妙地将时空穿越放进故事当中，代表泷和三叶的两条平行线交叉进行，并穿插着现实与梦境、乡间与京都的片段，形成了彼此呼应、复杂而又精巧的叙事结构，尽显该片的恢弘气质。影片的前半部分主要围绕着三叶的视角展开叙述，她单调乏味的日常生活被着重描写，以及她对继承神社仪式的烦恼，对都市生活的美好憧憬。然而，当彗星即将造访地球前，三叶的梦竟然真的实现了。她的灵魂进入了泷的身体，并穿越到了三年后的东京，而泷则来到了糸守镇。导演通过周围人诧异的反应凸显出两人所制造出的各种尴尬和窘态，泷借用三叶的手摸胸，三叶则借用泷的身体与前辈约会等一系列荒唐滑稽的事件共同构成了影片强烈的戏剧性和喜剧性效果。虽然整部影片的故事线索单一，人物形象较少，但是导演却巧妙地通过悬念的设置与时空交错叙事成功地吸引了观众的好奇心。在影片的前20 分钟里，从切西红柿的镜头一直到三叶喊出“来世愿做东京的帅哥”的心愿，是整部影片的第一个长片段，其中不仅补充了两人迥异的生活背景，同时也描绘了糸守镇传统的风土人情与神话传说，也交代了黄昏之时灵魂互换的玄机。整个故事在2013年与2016年之间来回穿梭，并通过妹妹、好友、奶奶等人的描述来补充完善影片中缺少的细枝末节，使得整部影片结构新颖又详略得当，体现出导演对调配叙事时空的准确把握。除此之外，相同场景应和着剧情需要而反复出现，使得整个故事的情节十分紧凑而不拖沓，每一段对话、每一个镜头都极具戏剧张力，这种环环相扣的叙事模式一直延续到影片最后三叶和泷的相遇，观众内心的期许也随着两人的泪水得以倾泻。

三、民族与流行元素的融合

在日本的宗教观里，万事万物都是一种特定的“神”，它们依附于各种神灵传说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日本电影的叙事文本当中。《你的名字》同样承载着新海诚对传统文化根源的探寻与回归，他巧妙地将传统与现代、过去与当下、梦境与现实编织在一起。如同宫水神社的绳结一样是神的作品，它在经历了聚合、成型、扭曲、缠绕、断裂、还原、联结的制作程序之后，能够连接人与人、灵魂与肉体以及错乱的时间，同时也隐喻了故事当中与之相呼应的复杂的时空轨迹和人物关系。影片中许多细节也都能够传递出日本传统的神灵和宗教观念，比如三叶奔跑的过程中，在街角处立着一块“土地神”的石碑，在日本民俗文化中代表着姻缘的神灵与接下来三叶摔倒在地时看见泷在她手掌心留下的“我喜欢你”的场景彼此呼应。“口嚼酒”是宫水家族向神灵进献的贡品，由三叶和妹妹身着传统和服在隆重的仪式中制作完成，这也是她们的半身（灵魂），从而为泷拯救三叶的生命做好了铺垫。纵观影片中所出现的一系列情节，无论是黄昏之时、灵体交换，还是前世姻缘的再续，都是日本传统文化当中神灵传说的真实再现，不仅具有东方的神秘文化色彩，同时也含蓄地表现了日本传统民俗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神灵宗教观念，以及人们对神灵们的敬重之情。这种对传统文化的怀旧情感和民族元素在宫崎骏、今敏等导演的作品当中也屡见不鲜，俨然已经成为日本动漫电影中的一大特色。

作为一位年轻的电影导演，新海诚能将日本传统文化中具有符号意义、神秘未知色彩的元素融入电影创作当中，既达到了一种艺术写照式的“奇观化”民俗呈现效果，同时也不失为一种成功的营销手段。在《你的名字》中，导演通过对神灵信仰、古老习俗、糸守镇风景的描述，唤起了观众对日本传统文化和乡愁的思考与反思。与此同时，当下流行文化的融入同样寄予了日本人的都市情结，繁华的街区、穿梭的轻轨、涌动的人流无不体现出日本城市的高速发展和快节奏生活。霓虹灯下的东京被大雪所笼罩，东京铁塔和高楼大厦交相呼应，却又能给每一个渺小的城市人带来极大的归属感，这也正是导演所要阐发的哲学思考。同时，新海诚的电影作品能够与时俱进也是其深受年轻观众喜爱的一大原因，影片中随处可见的流行元素，如高科技电子产品、都市夜生活、演唱会等。导演从电影的话题性和观众接受的角度出发，选择了日本当下颇受欢迎的摇滚乐队RADWIMPS 为该片演唱主题曲，根据不同人物和情节创作的插曲也都干净利索、切合情感需要，这也体现出了新海诚对流行文化的情有独钟。

四、结语

《你的名字》唯美细腻的画面、天马行空的故事构想以及令人回味的思想内涵，着实体现出了导演对日本动漫电影所做出的创新与突破。也正如他在电影宣传册上所总结道的：“这是一部献给所有正值青春期的年轻人和内心仍旧怀抱青春期残片的大人们的电影。我赌上了自己的全部来完成它的制作，希望大家能乐在其中。”这也可以看作是导演对日本动漫电影的未来所寄予的期望——心诚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