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兴 黄文虎

日本社会孤独死亡案例的逐年上升，衍生出“老年公寓清洁队”这一组织，专门清理孤独死亡者生前居住的公寓。纪录片《老年公寓清洁队》以老年公寓清洁队的工作为叙述轴线，以逝者的孤独离世为社会剧本，展现人生流转的社会图景，引领观众观看和倾听人生隧道里真实存在的孤独命途。该片不仅反映了创作者对人类生存状态的体察，也反映着其对社会的人文守望。

一、创作理念

（一）反映孤独死亡现象，揭示日本社会的人际关系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网络时代的到来，社会个体日益从血缘、地缘、职场缘等社会关系的纽带中脱离出来。追求自主的物质生活和独立的精神世界，缺少社会联系和情感缔结是当代人面临的普遍性的生存困境，“群体性孤独”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也逐渐成为大众关注的社会焦点。根据日本《读卖新闻》的报道，2017年日本社会约有4.7 万人孤独死亡①。纪录片《老年公寓清洁队》中，结城康博教授对孤独死亡的定义是：第一，有人在房子里死了；第二，死亡过程无人目击；第三，自杀不是孤独死亡；第四，没人预料或预测到死者的死亡。《老年公寓清洁队》展示了日本社会孤独死亡的数据和案例，反映出日本社会孤独死亡问题日趋严重。日本社会中盛行的“受恩不易，还恩更难”观念影响着大众对人际关系的冷漠处理，群体缺少与社会的情感交流与认同归属，日本社会中的“无缘”人际关系由此显现。《老年公寓清洁队》正是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拍摄的。

（二）呼吁人际沟通，倡导人文主义

在导演Shiori 看来，“日本社会产生孤独死亡问题的原因不仅仅是由于日本老龄化社会的现状，更多的是日本社会里人际交流关系的缺失，是人与人的社会联结问题”。《老年公寓清洁队》将叙事转向日本社会中互不打扰的人际交往模式、老龄化问题和死亡本身，展现日本社会的孤独死亡现象，以镜头语言呈现孤独死亡的画面，激发观众关于孤独死亡的想象共同体，构建情感共鸣的场域。以此为基础，纪录片通过影像连接观众的感知，推动观众对孤独死亡产生认知倾向，使观众关注到社会中的孤独群体，同时也激发社会个体要与社会中的其他个体建立联系的意识，呼唤人际沟通，将表达核心主题推向具有人文情怀的价值导向，建构人文主义意蕴。

二、创作手法

（一）从第三人称视角展开纪实性叙事

《老年公寓清洁队》以老年公寓清洁队清扫孤独死亡者公寓的工作为主线，即以第三人称视角展开真实影像记录，揭示日本存在孤独死亡的社会问题，在传播影像内容中呼吁人际交流，构建“诗性真实”的影像世界，展现了真实叙事和内在意蕴交融激荡的纪实风格。

该片中，老年公寓清洁队工作者提及“孤独死亡案列逐年发生，需求也在逐年增加”，以此从第三人称视域构建日本社会存在孤独死亡的真实社会图景，并以清洁队打扫孤独死亡公寓的工作，清理孤独死亡者的遗物，联系孤独死亡的家属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开展。在以清洁队第三人称视角展开叙事、真实记录其工作轨迹来映衬孤独死亡问题的同时，该片也以孤独死亡者的亲属叙说内容交错着对孤独死亡者过往的内容延展。和外部叙述者相比，与故事主体人物同属一个故事层的这些旁观者及所叙内容几乎不存在疏离感，反而为叙事对象的形象建构拓展了更全面的视域②。在第二个孤独死亡者的案例中，死者的哥哥市村讲述了死者生前主动切断与他人的联系，而在死者去世后，也只有他一人参加死者的葬礼，从而以他人视角的叙事强化孤独死亡者的真实凄凉，深化观众对孤独死亡者的印象感知，不仅形成多重第三人称视角来丰富叙事视域，也激发了观众对孤独与死亡的情感共鸣。

这种纪实性的叙事方式能够更好地表现纪录片中所要表达的对孤独个体存在与人类死亡命途关系的思考，引发观看者关于孤独与死亡问题的人生选择的考量。而无论是孤独死亡者无所依附的孤独惶惑，抑或是老年公寓清洁队工作者对孤独死亡者的哀思，乃至社会现实中的人们从身体到心灵的孤独与排解的矛盾，都与时代的社会背景、文化心理有着不可分割的真实关系。

（二）运用蒙太奇剪辑手法，凸显孤独死亡的悲怆

《老年公寓清洁队》围绕孤独与死亡的主题，以老年公寓清洁队的工作内容为发展轴，构成多个巧妙的蒙太奇，深化了孤独死亡的阐述意义，启发了观众对孤独死亡问题的思考。当清洁队工作者进入孤独死亡者的公寓清扫，多个引发视觉触动的镜头符号被连接在一起，例如死者脱落的指甲、没处理的排泄物、地板上的黑色尸液等，使观众直观地感受到孤独死亡者的无助与凄惨，凸显孤独死亡的悲怆。纪录片运用多种蒙太奇手法叠化剪辑，形成多元画面交叉、多种情感交融的影像内容，其中包括对比蒙太奇和反射蒙太奇。

对比蒙太奇，是选择性质或形式上截然不同的画面素材，按照一定的方式和原则衔接起来，进行冲突对比，强调事物之间的差异性，间接传达出创作者的观点，突出主题内容③。在镜头画面中，死者个人的黑白照片与家庭成员的彩色照片相承接，体现死者背离家庭群体生活而选择独居，以及将死者生前拥有体面的工作、可观的存款与死后被冷漠孤置的悲惨画面相联系，阐述造成孤独死亡社会现象的原因并不是经济问题，而是缺少人际交流。在人物语言中，清洁队工作者述说死者的家人不愿意进死者的公寓以及自身在恶劣的环境里工作形成鲜明对比，体现出家庭成员与孤独死亡者关系的淡漠。因此，运用对比蒙太奇呈现纪录片画面，有利于增加镜头画面的感染力，提升人物语言的情感力，深化构建了孤独死亡者离世的凄惨场域。

反射蒙太奇，是所描述的事物和用来做比喻的事物同处一个空间，它们互为依存：或是为了与该事件形成对照，或是为了确定组接在一起的事物之间的反应，或是为了通过反射联想揭示剧情中包含的类似事件，以此作用于观众的感官和意识④。在纪录片第二个孤独死亡的案例中，死者生前曾写了一张“管理员帮帮我”的求助卡片，但卡片并未投递出去，死者被发现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当镜头特写到求助卡片时，演化了孤独死亡者生活选择的矛盾，呈现了孤独死亡者的无助，以此反射孤独死亡者离世的孤独，激发观众对孤独死亡者个人命途的共同联想。

（三）人文关怀的情感传递

纪录片注重人的本质力量和生存状态，关注人的生存方式和文化积淀，在纪实中以人为核心向外辐射，具有生活的多义性、象征性、开放性，给观众提供了一个人文的空间⑤。《老年公寓清洁队》以独特的人间视域和人文情怀，关注个体的社会生活状态和社会的现实发展，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其在揭露日本社会孤独死亡现象的同时，饱含着对孤独死亡者的惋惜与哀悼，也呼唤社会持续关注处于圈层边缘的孤独群体，深度挖掘现实社会的人文价值，传递人文关怀的情感，引发观众情感共鸣与人生思考。

《老年公寓清洁队》通过对景别的多维展现，以近景和特写为主，中景为辅，尽显人文主义表达的特质。该片的镜头注重对细节的描写和对感情的深化表达，例如清洁队工作者在进入死者房间之前都会在门前双手合十祈祷，在完成公寓清扫以后会给死者上香祭祀，摆上花束，为他们体面地离开世界而完成最后一个仪式，蕴含着对孤独死亡者的慰藉之心，对每一个因为孤独而离世的人予以现实关怀，传递人文关怀的情感特质。

随着纪录片情节的铺陈展开，可以了解到日本社会已经发起了“零孤独死亡”运动，社会组织正努力完善社区巡逻体系，社工会定期上门拜访社区老人，询问屋主身体情况。纪录片中所展示的对孤独老人的关怀，体现着日本社会正逐渐重视孤独死亡的问题，给予孤独老人群体温暖，塑造人文关怀环境。

三、结语

《老年公寓清洁队》揭示了人生中的孤独与死亡问题，观照社会现实，在生活的多重矛盾中找寻情感的意义归宿，体现了人生的命运归途，同时也展现了现实生活中大众的多维价值选择。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徘徊于社会圈层的中心与边缘，对于是否选择孤独生活存在着难以排解的困扰与谜题，拥抱社会或者疏离社会而走向死亡的命途，都是关于人生的思考命题。《老年公寓清洁队》通过对社会存在的孤独和死亡现状展开对时代真实映照的书写，并在人文主义视域下衍生出对个体生命的关怀。

希望《老年公寓清洁队》对个体生命的关怀，对现实人生的写照，对人类社会的纪实，不仅是关于影像记录的传达意义，而且也可以凝聚人文关怀的力量，推动社会的人文主义意识迸进和建构发展。

注释：

①外媒称日本去年逾4 万人“孤独死”：男性占七成东京最严重 [EB/OL].新华网， 2017-11-03 .https://news.china.com/internationalgd/10000166/20171103/31628208.html.

②张欣慧.NHK 纪实报道纪录片《无缘社会》的叙事学解读[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6.

③郑金涛.对比蒙太奇在公益广告中的实践性研究[J].智库时代，2019(42):258-259.

④唐莲.电影《摔跤吧，爸爸》蒙太奇剪辑手法探析[J].传播力研究，2017 (06):96-97.

⑤胡静静.真实时空的个人编年史影像——纪录片《人生七年》分析[J].美与时代(下)，2015(04):1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