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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

2020-02-21蒙成花

雪莲 2020年12期
关键词:爹爹青梅

【作者简介】蒙成花,女,生于1965年。湟中县甘河滩镇上营村农民。有作品发表在《青海湖》《雪莲》 《日月》 《河清海晏》《金银滩文学》《平安》等杂志。

青梅的母亲当过几年小学民办教师,从咿呀学语时母亲就教他们兄妹俩读古诗词。“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她是从诗词里姗姗走出来的一朵小小的梅,隐身在众多花卉草丛里不为人注意。

母亲在她刚满七岁时就去世了,是爹爹含辛茹苦将她兄妹俩拉扯大的。后来哥哥娶了媳妇,爹爹以为哥嫂会照顾好妹妹的。于是,爹爹走乡串户去揽木工活。家里的重活粗活脏活都落在十一二岁的青梅身上,她除了伺候牲口、清理猪圈和雞舍还要去田地里锄草、间苗。春耕后,她也像个小伙子那样挽起裤腿引水灌溉田地。

夕阳落山时青梅从田地回来,哥嫂已经吃了晚饭,饭在锅里煮糊了。她急死忙慌扒几口饭给牛去饮水,一天到晚忙得似乎连喘口气儿的间隙都没有。

她长长的辫子好多天都没梳,身上的衣服也很脏。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叫她“邋遢姐”,她心里好难受,就把两根长辫子剪了,剪成短发的青梅越加难看,村里的大人小孩又叫她“母狮子”。

环树湾村有个叫杜碧拉,绰号叫鼻拉顺远的小伙子在媒婆的引领下来青梅家提亲。他瞥了一眼头发像个喜鹊窝,浑身脏兮兮的青梅,他唇角浮出一丝轻蔑的笑,顺手拿起堂屋大红柜上的礼品转身走了。

后来从环树湾村传来流言蜚语说青梅邋遢又呆傻,说没娘的女娃没家教。杜碧拉说,他一见到青梅的模样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旁边的人问杜碧拉,那女孩头上长着羝角吗?你把人家说得这么难听!

路虽远可传出去的话是一溜风,传遍了千家万户。青梅的爹爹也听到了,很气恼。

她爹回家来看到女儿蓬头垢面的,似乎看不出是个女娃。爹爹一气之下把本家的兄弟大伯大妈们都叫来分了家。承包地都给了儿媳妇,那头牛他留下了,他说青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头取名花花的黑白花乳牛要给青梅做陪嫁。父女俩收拾一下,牵着那头乳牛搬出去了。

父女俩借了一家闲置的院落暂时住下来了。院子里十几年没人收拾,荒草长得一人高,父女俩拿着镰刀铁锨连割带翻收拾一番,种植了蔬菜瓜果。屋檐下种了花卉。

青梅闲下来就做些针线活,爹爹又出去揽木工活了。爹爹挣了钱给她买了衣服、高跟鞋。俗话说人配衣裳马配鞍,青梅穿上一身新衣服,去县城的理发店理了头发,活脱脱是个美人儿。

十八岁那年,又有人给青梅提亲来了。环树湾村的梅凤请来媒婆给她儿子青山介绍媳妇,媒婆领着梅凤来霍家岭村。

霍家岭村坐落在山脚下,青梅居住的院子里的旮旮旯旯都被梅凤看得清清楚楚。家门口拴着一头黑白花乳牛,正悠闲地反刍草料。三间土坯泥屋子,窗玻璃擦得明亮,屋檐下的旱金莲也争奇斗艳绽放着。

厨房门前的空地上开了一小块地种植了各色毛豆花,围了几道篱笆墙,那些毛豆花儿牵藤爬蔓蜿蜒在篱笆墙上,蜂蝶蛾子们流连忘返。窗台上摆放着几双装了楦头的新鞋子。

鸡圈里的公鸡昂首挺胸地走来走去,母鸡们有的单腿直立眯缝着眼睛很悠闲地思忖什么,有的正啄食草屑呢。猪圈里的一头肥猪在火辣辣的日头下酣畅地打着呼噜呢。

青梅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杏树下拿着花绷子刺绣,膝盖旁一只小花猫蜷缩成一团酣睡着。

梅凤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姑娘,她眼里盈满了喜悦,她自言自语,嗯,是个会过日子的女娃子。

她赶紧抄近路叫儿子青山先瞅瞅姑娘,媒婆躲在外面等。儿子也对青梅很满意,梅凤母子和媒婆一路说说笑笑回家的。

相亲过后不到十来天,梅凤就急着选个好日子订婚。订婚那天,梅凤母子俩来到青梅家,梅凤一见到青梅的爹爹霍元,俩人都愣住了,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一个虽年过半百但眉目俊朗,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胸背,络腮胡。面容沉静,那双眼睛就好像是漾在澄澈湖面上的一弯白月光,始终保持着不变的真纯善良。眼神淡漠空茫,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沧桑。

梅凤只想在这慢慢流淌的时光里独享这一抹人间绝色。霍元也认定这个女人美丽的双眸中透出内心的丰盈和慈善。目光碰撞的那一瞬间,彼此的心好似一池静水荡开了层层涟漪。

梅凤每隔几天酿一大盆甜醅送到青梅家,让她父女俩尝尝。又隔几天烫几张酿皮送过去。隔个十天半月做好一双鞋送过去,梅凤想看霍元,可又躲着他,她害怕和他通透清澈的目光一触碰,她的心就很快沦陷在深深的相思苦海里。

每一个朗月星稀的夜晚,梅凤枕着月色酣然入眠,做个属于她和他的梦;每一个细雨敲窗的夜晚霍元听着雨声失眠。他翻身坐起,点燃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用心勾勒梅凤清晰的轮廓,回味她轻柔的话语。

订婚后,青梅的爹爹趁闲过来给梅凤家做些切菜板、小凳子、厨柜衣柜等。村里的女人们都说霍元跟梅凤眉来眼去的,说霍元晚上不回家而住在梅凤家里给梅凤暖被窝等等。种种难听的话语像一股臭气熏天的污水朝梅凤劈头盖脸泼来,儿子说那个邋遢姐我不要了。

梅凤说这由不得你,我就是背也要把她背回来让你们俩成亲的。这个“邋遢姐”命中注定就是你媳妇。

儿子说,是你急着想跟她爹爹成亲,对吧?梅凤给儿子噼里啪啦几巴掌,眼里噙着酸楚的泪水。

鼻拉顺远怂恿青山,那“母狮子”是霍家岭村的一大群姑娘中挑剩下没人要的,你咋相中了她呢?你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花容月貌的姑娘?

青山把订婚礼要回来了,梅凤跑到青梅家给霍元赔礼道歉,说儿子听信了别人的谣言,希望亲家大人海涵,把闺女的亲事定下来,送来彩礼后她要择个黄道吉日娶青梅过门。看到梅凤一脸的诚恳和谦卑,霍元点头答应了。

梅凤担心邻近几个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会动摇儿子娶青梅的念头,她把隔壁的和本家的婶子大妈妯娌们都叫来商量好了娶亲的事。

青梅娶过来后夫妻恩爱有加,梅凤把她当成了亲生闺女看待。手头有点钱就给青梅买时髦的衣服。

村里的人又说;哎呀呀,以前的“邋遢姐”现如今成了一大美女了。

青梅怀孕了,梅凤给她买来孕妇装,每天傍晚她挽着青梅的手去广场或者田野边散步,梅凤看着青梅隆起的肚子,心生欢喜。

青梅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梅凤高兴得如同乱石堆里拣着了一疙瘩金子。梅凤实在忙不过来,儿子又出了远门。霍元思忖着把积攒下的一万块钱拿出来,两家凑钱买一辆小四轮,青山不在家时,青梅可以开着小四轮翻茬播种。

青梅生下孩子不到一星期,青山在工地上干活时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当场摔死了。看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梅凤瘫软在地上哭不出声来。她五脏俱裂,觉得天要塌下来了,眼前一片茫然。

婆婆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家里的一切都由青梅支撑着,孩子一哭闹起来梅凤也跟着哭,青梅也偷偷哭泣,她不能倒下来,她要硬撑着。可她的心碎了,心里面那道结痂的伤口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

梅凤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牛拌料。当初,青梅有了怀孕的迹象时,梅凤高兴得立即牵着乳牛花花去配种了。当时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睁大眼睛看着梅凤,大家对这件事唏嘘不已,饭桌上和村头巷尾都议论了好长时间,说我们环树湾村还没出现过女人牵着牲畜,众目睽睽之下去配种这稀罕事。梅凤思忖着等孙子生下来了,母牛也下崽了,月婆子还会喝上新鲜的牛奶。

清晨,那头乳牛接二连三地低声嘶吼,身子蠕动着,身子底下有血水往下滴,一直滴。梅凤大声喊,哎呀呀,牛要下崽了。

婆媳俩急得团团转,正好村支书柳月敏路过梅凤家门口,她停下脚步往里看,她知道母牛正在分娩。看情形,这婆媳俩也没辙了,她们还从来没接生过牲畜下崽呢,她走进来问,这牛折腾了多长时间呐?

梅凤说大清早就呻吟着到这会儿。

柳月敏蹲下来伸出手摸母牛,一条黏糊糊的后蹄在產道口。不好,这牛不顺产,必须要豁开产道口才能把牛犊取出来。

嫂子,赶紧拿来一把剪子。柳月敏把手伸进产道,把牛的另一只后蹄慢慢拉拽到产道口,顺着那条粘糊糊的身子摸到牛犊的头,把它的头顺好,伏在两只前蹄上。柳月敏拿剪刀豁开三寸长的产道口,把手伸进去,摸着小牛的头部,贴着前蹄混着一股浊流和热气,稀里哗啦拉拽出来了。产道口又被撕裂开了两道一寸长的口子。

粘糊糊的产液顺着柳月敏的手臂成串滴进她的袖管里。裤子上、衣襟上都血渍。一股很难闻的腥臭扑鼻而来。柳月敏用拿碘酒敷在产道口的豁口上,然后用纳鞋底子的针和细麻线很麻利地缝合着豁口,每缝合一针,花花就鼓着双眸,浑身颤抖一阵子,四蹄也痉挛几下,呻吟着。

柳月敏叮嘱梅凤,等花花的伤口愈合了去镇上请畜牧站的兽医来拆线。

老牛翕动着眼皮躺在血泊里,它实在太疲惫了,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小牛犊躺在一堆晒干的燕麦草上。青梅哭了,她绝望地摇摇头说,小牛犊可能活不了了,乳牛也这么虚弱。

青梅蹲在牛犊身边啜泣,浑身颤栗。一个小旋风在青梅身边久久旋着。突然小牛的前蹄蹬了一下,它朝青梅的裤管又蹬了一下。站在院子里的人们都唏嘘不已,牛犊动弹了,牛犊动弹了。青梅抚摸着小牛犊眼眶里泪水盈盈的。

梅凤从屋里跑出来惊讶地蹲在乳牛旁边,柳月敏伸手摸摸牛犊的鼻口,有微弱的气息。有的人说给小牛犊灌点胡麻油好,也有人说给小牛犊灌几口红糖水。柳月敏摆摆手说啥都别灌,等会儿它能站起来自己吃奶的。

柳月敏伸出那只血手抚摸着牛犊的头。它的头微微颤了一下,污浊的双眼也眨了眨。暖暖的太阳照在它身上。院子里苍蝇成群结队,嗡嗡嗡盘旋在那团血液上。青梅挖了几铁锨黄土盖在血上。柳月敏对婆媳俩安慰了几句匆匆忙忙走了,隔壁的人们也走了。

青梅没时间悲伤,她要帮衬婆婆照顾花花母子俩。她爹捎来一袋子青稞炒熟了给花花咀嚼。

天晴了梅凤出去割了一捆新鲜的青草给花花,她还要给青梅煮稀饭呢。一听见孩子哭闹她也跟着哭,她的内心太脆弱了,稍一触碰她就会崩溃的。梅凤硬支撑着疲累的身子买来豆腐和新鲜鸡蛋还有乳酸菌拌合了,放进笼子里旺火蒸几分钟,就拿出来炝一勺子葱花,均匀地舀在小龙碗里,这是酵奶,梅凤挨家挨户送过去了。

坐月子已经十来天了,青梅大清早就起来挤奶,梅凤给订了牛奶的人家送过去。送完牛奶又把头天晚上做的酸奶放进铝锅里挑在扁担上走街串巷去卖。回来时,青梅怀里抱着一个、手推车里推着一个在院子里转,孩子哭喊着,她也泪眼婆娑的。饭在锅里,热乎乎的。梅凤胡乱吃几口饭就给花花割青草去了。

青梅哄睡了孩子出去帮婆婆割青草。她双腿困乏便在塄坎上坐下来歇息,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花儿:

红石头雀儿窝里来,

嘴里头抬着水来;

我没有翅膀飞不来,

睡梦里看一会你来。

远远地,青梅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山坡上脸朝她这边望着。她也看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腰酸背困的,她索性躺在塄坎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春耕时,娘家的爹爹从亲戚家借了一头骡子帮青梅种完了两亩陡峭的山地。环树湾是川水地区,两三亩水浇田地在头一年的中秋节前都种了冬小麦,二三月时已经扬花抽穗了。是村里的光棍沙二愣开着小四轮帮青梅播种的。

沙二愣给青梅种地,村子里成了头条新闻。说梅凤的儿子头周年祭都没过青梅就跟光棍好上了。这话也传到梅凤耳朵里,梅凤也隐约看出这沙二愣对她家青梅有意思,她绷着脸好多日子不理青梅。吃完了饭把碗放在饭桌上,看见青梅就立刻闭上双眼。

青梅太累了。她也不善于察言观色。她只知道家里的重担要靠她一人来扛。油菜籽分蘖前要抓紧时间间苗,错过了分蘖期,会影响油菜籽产量。娘家的爹爹过来帮青梅间苗锄草。梅凤没让亲家来地里锄草间苗。她说家里有两个女人,锄草间苗是女人们做的细致活儿,让男人去地里锄草,庄社上的人会说闲话的。他让亲家在家里看孩子,她带午饭来地里帮青梅除草。老远,梅凤看见沙二愣坐在地头亮开破嗓门唱:

四月的马连七寸高,

马莲(俩)编塔儿哩;

家儿里坐着怪急躁,

出来着见花儿哩。

梅凤猩红的双眼剜他一眼走到自家田地里。

婆媳俩一整天没说一句话。她说,妈,今晚上吃啥哩?

随你呗,想吃啥就做啥呗。

我爹爹来了,好长时间也没吃饺子了,今晚你早点回去包饺子吧!

我这就去。

我是说吃了晌午你回去包饺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碍手碍脚的,傻愣在这儿做啥呢?

青梅愣神了片刻低头间苗。

那个沙二愣不分昼夜吼破了嗓门就想和你凑个对,我不能当你们的电灯泡啊!

你把我当啥了?你心里苦,你累,我就不累吗? 我天天耷拉着头掉眼泪能把青山哭醒吗?难不成我也跟着他去死?我爹爹和孩子还有你,谁管呢?

青梅泪水涟涟的,越说越伤心。

我们环树湾村的光棍也不止他一个,寡妇也不单单是你,偏偏他就蹲在我家承包地对面塄坎上像老叫驴似的吼,那么煽情的曲儿,是唱给谁听的?呆子傻子也会看出来的。

周围的女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她婆媳俩怨怅地啜泣着。

梅凤丢下铲子气呼呼地走了。

一弯新月挂在枝头时,沙二愣又亮开了他的破嗓门:

上山者走了石板沟,

下山者走了个水滩;

睡梦里梦见头对头,

醒来时怀抱着枕头。

梅凤也听见了,她是丈夫唱野曲儿把她唱进家门的。孩子睡得很香,她手捧儿子的遗照泪水汩汩流淌。再过两三个月儿子的头周年祭就过了,村子里那些流言蜚语她天天都听到了,她想成全青梅跟沙二愣的事情,等青梅嫁给沙二愣后,她还想认青梅为闺女,每到逢年过节时两口子来看望她,俩孩子留在她身边,孙儿绕膝,会慢慢稀释她心中的悲苦与心酸。可她始终过不了这个坎,她每时每刻都忘不了儿子。她有点嫉妒青梅和沙二愣,她想让青梅永远活在青山的影子里。但转念一想,这么做太残忍了,对青梅很不公平。

况且,隔壁的鼻拉顺远三天两头领着媒婆来提亲,人家母子俩倒想得挺周到,假如碧拉顺远和青梅成亲了,两家的庄稼活鼻拉顺远耕种,鼻拉顺远还承诺要把青山的俩孩子抚养大,供他们念书,在梅凤婆家的祖坟上立祠过继给梅凤。

但青梅和梅凤都不喜欢鼻拉顺远,当初是鼻拉顺远诋毁了她。梅凤婉言谢绝了鼻拉顺远母子的提亲。梅凤是个过来人,她懂得一个孤身女人的凄苦。她整夜整夜睡不着,她孤身一人时脑子里全是霍元的影子,她和霍元目光碰撞时彼此都读懂了内心的孤独和凄楚。她感到孤寂苦闷时想拥有一副厚实的肩膀靠着。头天晚上青山托梦来,妈,你别苦了青梅,沙二愣是个好人,靠得住。

鼻拉顺远在村头巷尾扬言,她霍青梅扛著一扇羊肉方子来求我我也不会要她的。

霍元也整夜整夜抽烟,青梅她妈走了十多年了,他也习惯了孤苦伶仃过日子,可是当他初见梅凤的一瞬间,他内心无法平静下来。那种销魂蚀骨的思念无法排遣。这个夜晚,他们彼此都揣着纷乱的心事。阵阵蛙鸣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他唇角嗫嚅着,心里装着个女人,想着她,也很好。

家里忙得一团糟,青梅只顾忙农活,还想着去考驾照。白天婆婆的话让她揣摩了一个晚上。她想,也不知道这个沙二愣是不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沙二愣是个孤儿,他每年出远门打工,一座小院子里盖了一座两层的松木楼房,给他介绍媳妇的也挺多,可他婉言谢绝了,倾慕他的姑娘也能排成队,他也看不上。难道他单单对青梅情有独钟?

每个夜晚,沙二愣坐在村外那条河岸上唱,搅得这婆媳俩整晚睡不着。青山的头周年祭也快临近了,梅凤开门见山对青梅说,沙二愣想娶你过门?还是想到我家来招赘?他想入赘,就别送彩礼,想娶你,就跟黄花闺女一样出嫁,我要的彩礼一分不能少,假如吞吞吐吐不乐意,那就免谈!彩礼要少了他就不把人当回事。

青梅说不急不急,以后再说吧。但是我爹这些年过得也很苦,冰锅冷灶的。他如果有个伴儿那多好啊!梅凤的脸唰地红了,她嗫嚅了一阵,没吭声。青梅偷看梅凤的眼神,她笑了。

婆婆的屋里有一对古色古香的破箱子,那是她的陪嫁。夏天,箱子里的衣服取出来时闻到一股子霉味。青梅给爹爹打电话让他过来。她从柳月敏那儿拉过来一车木头,让爹爹给婆婆装潢了一个大衣柜,镶了穿衣镜。还给婆婆做了梳妆台,剩下的木料做了鞋柜、炕桌、椅子、凳子。

青梅偷偷观察婆婆和爹爹的眼神,她发现他们俩人心里都装着对方,只是不肯说出来。她吃过晚饭,牵着花花母子俩走出了家门。她给柳月敏发了短信,约她来河边。青梅给柳月敏说了她婆婆和她爹爹的事情。

柳月敏欣喜地说,哎呀呀,你傻呀,既然他们俩都倾慕着对方,那你咋不早说呢?我穿针引线,让这对黄昏恋人搭伴过日子。村里还有一对黄昏恋人,就怕儿女们反对才迟迟没结婚呐!我也没空去做他们儿女的思想工作。尤其这段时间我忙着筹建老年活动中心的事,根本顾不上这些事。村民们的庄廓土墙换砖墙的工事已完工了,昨天抽个空儿去张老汉家调节婆媳矛盾,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婆媳的唾沫星子溅得我满脸都是。没劝成,媳妇要离婚,婆婆要分家……

青梅和柳月敏聊到月上柳梢时才走开。青梅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想要为爹爹和婆婆促成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

家家户户都收了冬小麦,青梅忙得也顾不了庄稼活。这段时间,梅凤想了很多,对比之下,她觉得她太自私了。自己是快五十的人了还时时刻刻想着霍元,何况是年轻人呢。俗话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青梅七岁就失去了母爱,十几岁就撑起了家庭的重担,一到冬天,手背手腕上都是皴裂的口子。煨炕、刷锅洗碗、喂牛等等都是青梅一个人的苦。

去给青梅订婚那天,霍元语重心长地对梅凤说,亲家母,我们已经成了亲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彩礼你随便送点儿,只是我家闺女从小没娘疼爱,你要把我闺女当成是你的亲闺女就成啦,不听话了你打她骂她也行,但千万不能让她委曲求全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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