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珺萌

关于这篇稿子，我只做了一半的采访，写了一小部分的故事。

在我到aGirl女子职业俱乐部的时候，后面的故事都还没发生。那时候我采到的内容，可以说只是一个静止的状态，和最终呈现出的充满朝气的女孩们的状态完全不同。

那时的俱乐部是安静而干瘪的，像是炎炎夏日里被晒到蜷缩起来的树叶。这些女孩们——本该是俱乐部中最丰沛的营养和水分，生活却有些漫无目的和无精打采。

她们没有训练，最直观的原因是当时她们人员不齐整，而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是她们即便去训练也没有太多比赛可以参加。而参赛这件事也因为艰难的生存而陷入到一个悖论里，邀请她们参加的比赛对于她们来说没有意义，而有参加价值的比赛又被战队整体的参赛成本所限制。

她们是职业选手，但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却是直播。

郭玉君外表高冷，说话的时候会偶尔点起一根烟，也会很自然地把她冰箱里的饮料与我分享。她会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过去所有的金牌，认真地给它们拍照片，表情平淡;也会压低身子，给我演示她过去真的做一名女骑（女机车骑手）的时候的动作，让我看到她个性里名为征服和反叛的东西。我觉得她会不甘于只是在直播里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对，女生都不会打野，除了我。”而当我欣喜于在她房间里看到一块印着“燥”字的红色的滑板，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东西可以佐证这一点的时候，她却说那个东西从她买来就没有拿出来用过。

那一刻，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在熄灭。

类似的感觉也发生在王楠身上。

有一次守在王楠的直播间里，画面突然黑掉，我知道她的直播设备又出了问题。10分钟过去，又15分钟过去，我没有看到直播间再次亮起。

我分明地感觉王楠向我讲述她学生时代的一位老师的时候，内心在渴望自己现在可以像当初那样完全地被认可。而当她说起自己年龄大了，如果再没有比赛可能会听妈妈的话回老家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失去了焦距。她背靠着训练室的窗户。正午时分，窗外是炙烤着大地的阳光。而彼时的王楠面前，是自己投射下的一片黑暗。

那也是那时候，女子电子竞技职业的缩影。

某种程度上看，唐思洁也被困在其中;而有的时候，她又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每天下午1点俱乐部“集合”的时候，唐思洁总是萎靡不振，而凌晨两三点，则总能在直播间捕捉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唐思洁。直播间里的她，一边用甜甜的声音和观众互动，一边用凶猛的操作给对手致命一击。

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割裂感。一种是属于唐思洁本人的，一种是女子电竞的职业环境带来的。而好胜的唐思洁，只能在她所能努力的限度里去寻求一个最优解。那个时候，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是，做好直播。于是她成为了整个俱乐部里最努力直播的一个。

而某种程度上，這改变不了女子职业的死气沉沉。而直到这时，整个外界环境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我看到的所有这些状态是凝固的，还并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当时，《荣耀美少女》第二季还没有播出，那时候没有几个人相信，王者荣耀女子职业将迎来新的变化——厂商开始关注到女选手身上的闪光点，并为她们开辟了一个赛场。而那时候我也并不知道，在面对更大考验的时候，在大环境的夹缝里求生的唐思洁在面对职业的时候展现了多么惊人的爆发力。

TGA女子赛成为了推动故事发展的变化因子，也为我们提供了故事的线索。

在aGirl俱乐部里，某种程度上，唐思洁希望向着郭玉君那样成熟、自在的状态发展，而在TGA女子赛上，我们发现了Au战队的打野选手暖轻。作为新选手，她也锚定了自己的职业标的。“暖轻的出现真是运气。”接手稿子的石老师说。

终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中、青”、三个不同时期的电竞女子选手帮助我们连接起了唐思洁的故事。某种意义上，女子职业电竞也暂时中止了断档，开始了连续性的成长。

更令我们惊喜的是，当女子职业体育团体项目的标杆——中国女排的成员之一，前中国女排国家队副攻手薛明出现在赛场、并参与到女子电竞职业战队的赛训中时，故事缘分般地、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离奇地完整起来了。或许，这是所有女电竞选手职业的终极目标。

同时，石老师把女性曾在游戏世界里受到的偏见也浅浅地刻在了故事中，成为了主线脉络之中，另一个让人一扫而过又难以释怀的部分。

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独立完成这样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