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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草根运动兴起:现实还是神话

2020-02-07魏琢艺李庆四

国际展望 2020年1期
关键词:贫富差距特朗普

魏琢艺 李庆四

【内容摘要】  美国一直是西方民主国家的代表,而美国人民也一直为拥有民主、自由、平等的政府和社会及由此构成的既充满活力又井然有序的官民关系感到自豪。但自2008年以来一系列草根运动席卷美国,“爱国者运动”“茶党”“占领华尔街”和各种抗争行动都在诉说着美国民众对政府和社会制度的不满情绪。美国保守派草根出于反政治精英主义、逆全球化思维以及国内社会构成复杂所导致的诉求种类繁多且互不相容三方面原因,使充分利用了这些心理的特朗普在2016年成功赢得总统大选,可谓美国草根运动兴起的里程碑。然而三年来的事实证明,草根和精英的对立在特朗普治下的美国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激烈,一个分裂的国会和社会已初见端倪。草根运动真相和未来究竟如何,令人充满疑问,而全球范围内民粹主义的抬头,也发人深思。通过梳理2008年以来美国草根运动的状况,分析草根运动兴起的原因,探讨其对美国产生的影响,认为美国草根运动的根本诉求和目的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激烈的抗争充其量只能引起短暂的政策改变,对美国经济、政治体制却难以带来根本性变革,同时,特朗普本质上的精英身份也使其必然与右翼草根分道扬镳,目前发生的一切显然将只是一个神话。

【关键词】  特朗普  草根运动  政治精英  反全球化  贫富差距

【作者简介】  魏琢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邮编:100872);李庆四,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北京  邮编:100872)

【中图分类号】 D771.20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6-1568-(2020)01-0066-19

【DOI编号】 10.13851/j.cnki.gjzw.202001004

2018年美国中期选举的落幕对于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只是一个开端。自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两党之间和各自党内的矛盾都在激化,这对当下的美国及其对外关系,都是极大挑战。从背景來看,特朗普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毕业于美国常青藤院校之一的沃顿商学院,作为一位商业大亨,他也处于金字塔尖,可谓精英中的精英,然而,他却否认自己是精英。除去其素来喜欢靠惊人之语哗众取宠外,更多则是因为“精英”在当下的美国政治中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它意味着通过政治手腕为自身谋取利益而忽略广大工薪阶层和中产阶层的群体。[①]

事实上在美国历史中,共和党一直以来更是精英群体的象征,现今的两党雏形初现于1828年的辉格党(Whig Party)和民主党,而同年的总统大选其实也代表着一场草根与精英的争斗。从1828年大选到罗斯福新政再到20世纪60年代肯尼迪、约翰逊政府《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 of 1964)的颁布,民主党代表的都不是“精英”群体。可如今的民主党已被广泛认为是与草根对立的“精英的党派”,发生如此大转变背后的原因是极其复杂的,特朗普正是利用了这种转变以及从2008年开始加深的美国各阶层人民的观念和利益不协调取得了大选的胜利。

本文旨在探讨美国草根民众和精英群体自2008年起矛盾激化的原因和影响,并分析这种冲突带来的启示,以回答美国草根反抗精英所追求的结果,究竟将成为现实,还是仅属于神话这一问题。

一、美国草根的观念界定与发展

拥有不同文化和背景的国家对草根的界定以及左右观念的划分都略有不同,但对于美国而言,草根总体上可以分为左右两派,他们的思想、组成群体以及核心诉求都不一致,这从根本上决定了两派的对立。美国左、右两派草根运动在历史上始终存在,但在2008年金融危机和奥巴马当选总统后,右翼草根对全球化带来的经济和文化冲击以及对非白人领袖的不满日益加剧,最终影响了2016年总统大选的结果。

(一)美国草根观念界定

草根(grassroots)概念虽然并非自始至终一以贯之,但基本上是指无权无势的社会普通民众乃至底层人士,与党派阵营等无关。但不可否认,美国草根运动的兴起与右翼民粹主义的抬头不无关系。西方右翼民粹主义源自与精英主义的对立,而当前右翼民粹主义是右翼自由主义与民粹主义的结合,也就是“一种受右翼自由主义主导的民粹思潮和运动。”[②]除此之外,民粹主义的另一大特点是只代表一个团结一致的人民团体说话,如此一来就天然地分成“我们”和“他们”。[③]因此,为了更贴近美国国情,本文将草根分为右翼和左翼两个派别,以便进行更清晰的论述。

第一,右翼草根的组成群体与主张。右翼草根一般也被称为右翼激进主义,这一群体最核心的信念是“白色人种的优越性”(white superiority),认为白人是独特、天才的种族。[④]在此之上,延伸出“白人民族主义”(white nationalism),即美国作为一个国家的本质完全且只体现在早期欧洲定居者的社会、文化、经济和政治实践中,并支持一种“白人至上主义制度”(White Supremacist System)来赋予白人高于其他种族的特权和权力。[⑤]通常看,导致右翼草根运动激化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是经济上的困难,特别是生活在依赖农业的地区或是在蓝领制造业领域工作的中等收入白人非常容易因经济困苦产生不满,从而导致激进行为。[⑥] 二是社会变化方面的原因,主要指那些让妇女和少数族裔获得更大包容和权力的变化,以及美国社会的普遍多样化也让这些白人特别是男性感受到自己在社会中主导地位的下降而产生愤怒和不安情绪。[⑦] 三是对政府体系的负面看法,包括认为联邦政府权力过大,侵犯个人自由例如枪支所有权,而这也包括对政治精英的不信任。[⑧]由于2008年奥巴马成功创造历史,成为美国第一位非裔总统,再加上美国社会中如女权、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酷儿群体(LGBTQ)维权等的声音逐渐扩大,使白人男性愈加感到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受到挑战,因此相比其他两方面,社会变化逐渐处于矛盾激化主导地位,[⑨]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特朗普能当选美国总统,其反精英、反移民、歧视女性、宣称将工作都带回美国、让美国制造业回归等论调,几乎全部回应了右翼草根关注的问题。

第二,左翼草根的组成群体与主张。在上述基础上,左翼草根的组成群体是被右翼草根敌视的少数族裔、女权主义者、LGBTQ群体以及因为受到高等教育更加相信平等概念的年轻人和学者们。如果白人的优越性是右翼草根的核心信念,那么平等主义就是左翼草根的主要诉求。但可以看出,相较于右翼草根,左翼草根的组成群体更加复杂,且每个群体在平等这个大概念的支撑下也都有自己的核心诉求。因此左翼草根群体虽然具有多样性并占有美国时下“政治正确”的优势,但实际上凝聚力可能稍逊。如果不是特朗普当选引起了轰动,可能左翼草根也不会展现如今的一致性,因为之前不同群体之间可能互相同情,但严格来讲并算不上相互支持。

作为一个移民国家,[⑩]美国社会本身就是由不同且多样的群体组成,而所有群体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正是这些诉求的不兼容引发了各种社会冲突。事实上,无论是右翼还是左翼,白人至上主义还是平等主义,他们描绘的理想社会和国家都具有浓厚的神话色彩。因此,如果美国坚持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民主传统,那么按照定義来讲右翼草根的主张就是极度不合理也无法真正实践的;而只要有不同的种族、性别、文化、工种,就会有矛盾和一定程度的不平等出现,左翼草根的平等主义也就只能一直在追求和完善的过程中,但并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二)2008年以来美国主要草根运动的回顾与梳理

从美国独立战争到南北战争再到民权运动,无不反映着多元化社会中难以避免的群体矛盾。从历史上看,民权运动(Civil Rights Movement)与三K党(Ku Klux Klan)在20世纪60年代的兴起,可以算是极具代表性且被人熟知的左翼和右翼草根运动,因此本文对此不再赘述,而主要讨论目前由特朗普所代表的右翼草根,对草根运动的梳理也以右翼草根运动为主。

第一,“爱国者运动”(Patriot Movement)。在美国,最持久且影响甚广的右翼草根运动当属爱国者运动,它是20世纪90年代席卷全国的武装公民民兵运动的延续。爱国者们关注的主要议题包括但不限于公民持枪权、土地公有制、移民问题、税收问题等,然而将他们团结起来的是对联邦政府的普遍不满。[11]1995年,两名该运动成员炸毁了俄克拉荷马城的联邦大楼,造成168人死亡,虽然第一阶段的运动持续到2001年,但因为爆炸事件影响过于负面,导致爱国者运动之后短暂沉寂。[12]2008年奥巴马的当选再一次激化了第二轮的爱国者运动,对于这些右翼草根来讲,一个自由主义的黑人总统是完全不能接受的。[13]后来的爱国者运动出于塑造良好的公众形象并更好地与公众沟通以吸纳更多成员的目的减少提及种族歧视的频率,虽然本质上的白人至上主义是不会变的,且爱国者运动中反穆斯林和反拉丁裔的活动在特朗普当选后明显增加。[14]爱国者运动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直到现在一直存在,且由于这一运动包含有组织的民兵,导致很多起暴力甚至恐怖主义事件的发生,从中可以看出美国右翼草根对联邦政府强烈的不满情绪与极端的排外心理。尽管它既有持久性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但目前看来美国“政治正确”的发展方向依然没有改变甚至还被激化,所以推翻或者改革现有联邦政府,建立一个真正符合右翼爱国者们标准的美国政府,是一个过于理想化乃至神话化的目标。

第二,“茶党”(Tea Party)运动。与爱国者运动紧密相关且既有历史传承又反映了当代美国社会分裂的现象当属“茶党”的产生。2009年,出于对奥巴马政府房屋、医改等政策的强烈不满,“茶党”应运而生。他们反对高税收、移民、“大政府”,同时也夹杂着“白人至上”的民粹主义色彩,是典型的极右翼草根运动。自成立以来,“茶党”通过一系列大规模示威运动以及媒体宣传很大程度上激励了保守派选民,帮助共和党在2010年中期选举中赢得众议院多数席位。[15]“茶党”与特朗普支持者多有相同点,除前述部分观点之外,还包括对上层精英政治文化和下层懒惰且不作为的人群感到愤怒等。[16]特朗普在大选期间激进的“反移民”政策主张和种族观点正是最大化地利用了二者的共鸣,进而使其赢得了更多选票。[17]二者最主要的分歧则是“茶党”在政治上坚持“原教旨主义”,而特朗普属于实用主义,并不会用宪法相关条款来制约自己。从特朗普目前的一系列政策就可以看出,他正在无限放大总统权力,这与“茶党”信奉的原则相悖。[18]由于特朗普在政治上的不可预测性,未来二者之间的关系将走向何方,尚难以预料。

第三,“占领华尔街”运动(Occupy Wall Street Movement)。2008年以来另一个非常具有影响力的草根运动则是2011年发生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但与“茶党”不同的是,“占领华尔街”并不和平,与执法部门存在暴力摩擦,不尊重私人和公共财产,同时也缺乏运动思想主旨。[19]“茶党”的创立虽然同样出于对政府与社会的不满,但是它也服务于努力工作却艰难维持生计的中下层人群且以白人为主的特定的选民群体。[20]相比之下,“占领华尔街”更像是出于一种由社会的不平等而产生的纯粹的愤怒宣泄,诉求多种多样,这些示威者通过发泄对富人的仇恨团结在一起,但却没有一套完整的行动纲领,也没有真正的领导者。[21]美国当时的贫富差距因为通货膨胀日益拉大,令社会中下阶层日益感到不安,从而导致了“占领华尔街”运动的爆发。[22]然而,“占领华尔街”对美国政治和社会带来的影响并不算深远,更多只是为奥巴马政府提供了一个加强企业监管以及提高富人纳税比重的借口而已。虽然占领运动基本上以和平方式结束,但并没有从源头上解决民众关心的贫富两极分化问题。

第四,“不可分割运动”(Indivisible Movement)。具有讽刺意味的是,2016年凭借草根支持执政的特朗普却遭遇了草根运动的抗议。自特朗普执政以来,另一场完全不同的草根运动也已展开。以高校学生为首,美国各地爆发了多次游行抗议活动以示对特朗普执政的不满。这场由受到左翼思想影响的青年主导的草根运动被称为“不可分割运动”,旨在抵抗特朗普领导的政府并帮助民主党取得胜利。正是这种政治草根活动在2018年的“爆炸式增长”,助力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夺回了众议院。[23]这场运动还衍生了很多类似“左转”联盟(Swing Left)这样的组织,虽然这些组织在对于自己是否属于民主党的认知上存在分歧,但因为反对特朗普政府的主要途径就是让民主党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必须强大,所以“不可分割运动”并没有因此丧失凝聚力,并且由于参与者大多数是曾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与“茶党”和“占领华尔街”相比在行动上也更有规划和章法。[24]而且,因为大部分“不可分割运动”中的草根活动者很有可能成为下一批政治精英而具有潜在的影响力和研究价值。

综上所述,美国种族的多元化以及每个社会都必然存在的阶层化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比如,非裔律师和非裔工人是同一个种族但却属于不同阶层,导致他们一部分的诉求可能是相同的,但另一部分诉求则毫不相容。美国社会自2008年金融危机起就开始动荡不安,从奥巴马到特朗普这两位身份特殊总统的出现更加深了民众的分化,而草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可忽视。可以肯定,美国草根运动正在兴起,如果政府不积极面对民众的主要诉求,情况可能愈演愈烈,最终使美国变成一个完全分裂的社会。一旦美国分裂的局面不可扭转,那么右翼草根主张的白人至上主义社会等级制度和左翼草根主张的众生平等的多元化社会都将化为泡影。毋庸讳言,当前的草根运动看似声势不小而且影响很大,但与精英相对的美国草根运动始终存在,而当前草根运动的本质只是先前相对沉默的那部分草根的“胜利”,而非整个草根运动的性质发生变化,更谈不上在美国政治版图中的地位上升。

二、美国草根运动兴起的原因

2008年以来美国草根运动的兴起以及2016年特朗普当选之后左右两派草根矛盾的激化,是与社会冲突的频繁发生息息相关的,或者说是底层民众对社会不公的本能反应,即自我保护利益的行为,这意味着草根运动与社会冲突成为一枚硬币的两面。社会冲突进入颠覆性发展阶段的原因可分三个层面。首先是政治层面,美国民主政治制度的本质,事实上更多是受既得利益集团影响而忽略公众民意,导致民众对利益集团产生愤怒情绪并因问题久久得不到解决而不安。其次是经济层面,在全球化真正走向全球的时候,受益者逐渐增多,作为原本倡导者的美国自认为受益递减,而作为受教育程度不高且接触外国人较少的草根人群,更多地把全球化视作对本土文化的威胁。再次是社会文化层面,美国社会中种族、阶层、宗教以及性别群体的诉求也多样且复杂,使政府大多数时候只能顾及一部分人群的诉求而忽视另一部分的利益,也导致了社会矛盾激化和对政府的不满增加。

(一)美国政治制度对草根运动形成的作用

作为西方法治国家代表,至少从表面上看美国的法治环境较为优越,但事实上,美国政治制度中民主的偏颇使公众对政府越来越失望。

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家马丁·吉伦斯(Martin Gilens)和西北大学的本杰明·佩吉(Benjamin I. Page)在2014年就美国民主制度中人们的偏好对政策的影响进行了一项研究。[25]通过对1 779个政策问题的追踪和研究发现,经济精英和既得利益集团对政策非常有影响力。与此相对,大众利益集团对公共政策的影响微乎其微,其中普通公民的观点甚至根本无法产生独立影响,尤其是其訴求与精英和利益集团不符的时候,而国会议员对竞选资助者的意愿比对人民的意愿更敏感,因为如果前者认为没有得到回报,很可能会停止资助。[26]所以,75%的美国人认为普通民众在华盛顿的影响力太小,且82%的人认为有钱人对政府的影响过多。[27]正是特朗普竞选期间关于重新恢复中产阶层的目标打动了他们,认为他会“选真正优秀的人去做这件事”[28]。这表明,美国的制度设计看上去公平而民主,但在现实中并不有利于底层,而长期以来制度固化的结果是政治权力、经济利益与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失衡,底层利益成为牺牲的对象。由此可见,如果民众的主张得不到政府支持,曾引以为傲的民主制度反而激化了精英和利益集团主导的寡头政治的趋势,这就成为引发草根运动的重要原因。

右翼民粹主义得到广泛支持是因为民众对经济和人身安全感到不安、对国家前景和西方文明的发展有危机感以及对政治精英的失望和不满,所以特朗普的改革大旗让草根看到了希望,却造成了分裂。[29]特朗普执政以来的两党内斗不惜使联邦政府创造了关门新纪录,选举本身成为政客追求的目的,而治理却排在了其次。被裹挟到选举进程中的选民,永远无法摆脱从对一次选举的希望到失望,继而对又一次选举的希望到失望的周期性循环,却仍然对所谓“合法推翻政府”充满盲目期待。以草根利益代表上台的特朗普执政三年并没有能遏制贫富两极分化的趋势,表明美国以及西方选举政治陷入“民主的陷阱”,导致政治、经济和社会关系的失衡,而草根运动兴起的本质是大众利益没有得到关切的表现。

(二)全球化在草根运动形成中的作用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国内对于全球化是否对美国有利的怀疑也在不断加深,其中草根群体表现得最为激进,甚至多次围堵世贸组织会场。比如,仅有40%的美国人认为全球化是正向力量,仅略高于法国列倒数第二;而发展中国家如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印度都对全球化持有高度支持看法。[30] 2006年,共和党对全球化的满意度还高于民主党,但2008年后就急剧下降,而民主党对全球化的满意度反而持续升高,并且受调查的民众认为全球化对美国经济和消费者是有利的,但只有35%的人认为全球化有益于就业,换言之,大部分人认为全球化对美国普通民众的就业等有威胁。[31] 1988—2008年间,全球中上阶层和世界人口中最贫穷的5%的实际收入损失最大,而亚洲人则占了收入增长的绝大部分。[32]可见,美国人不再是全球化进程中最受益的群体,大部分工作反而因全球化自由贸易的缘故而流失到其他国家,让民众对全球化产生了不安情绪和负面看法。反全球化情绪在美国还表现为对外来文化的抵制。全球化蓬勃发展除了经济合作更密切外,各国也加深了文化交流。美国国内一些人口相对稀少的州或农村地区的选民很少与外国人接触,尤其是受教育程度较低的选民,因为更担心竞争压力和“文化入侵”而对移民持敌视态度和反对立场。[33]大部分人也因担心工作流失而倍感焦虑,外来移民的涌入在一定程度上会使美国低学历人群就业更为困难,加剧劳动力市场的竞争。[34]

从美国国内经济情况看同样如此。特朗普为恢复实体经济推动的基建根本没有多大进展,甚至已迁的美国企业也再次外迁;其任内最主要的减税计划完成后,只是大资本家和大企业主获得了好处,特别是华尔街金融家和军工巨头受益最大,而帮助特朗普胜选的蓝领白人和农民并非真正受益者,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草根的利益毫无改善。正是由于国内经济局面没有得到根本好转,特朗普才把矛头指向全球化,指向贸易伙伴,企图转移矛盾,推卸自己的责任。

(三)社会多元化在草根运动形成中的作用

多元社会在经济发展上升期有利于和谐相处,否则难免发生冲突,这在美国有典型表现。美国社会中身份和阶层的双重认知导致其民众的诉求纷繁多样,但难以满足且相互冲突。种族、性别、宗教、贫富都是可能引起分裂的根本问题。美国国内种族冲突的一个主要表现是白人警察在执法过程中不合理地对非裔公民开枪或使用暴力,如2015年巴尔的摩发生的黑人青年弗莱迪·格雷(Freddie Gray)在被拘捕期间重伤致死事件,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当地非裔民众联名抗议,并爆发了游行示威甚至出现了焚烧警车等激进行为,从而加深了种族隔阂。尽管在美国当下“政治正确”的大环境下很多白人看似对少数族裔的遭遇感到同情,但实际上很难真正地感同身受,66%的非白人认为美国当今社会存在的针对少数族裔的偏见非常严重,而只有39%的白人持有相同看法。[35]可以推测,当少数族裔为自己争取平等和权利的时候,很多白人对此持冷漠甚至反对态度,少数与多数的矛盾日益凸显。悲观地看,从英属殖民地时开始,种族歧视早已在北美社会根深蒂固,白人特权思维和少数族裔的自卑仍将继续对美国政治体系产生影响。[36]

同样,女性面临的社会和职场歧视与不平等也很严峻。男性和女性所从事的工作类别有明显区别,而男性的工作待遇总体比女性更优越。[37]这可能源于三种机制综合作用的结果:由女性主导的职位的平均工资更低,雇主容易出于能力原因以及照顾家庭等因素将女性归类为预期收入较低的工作,男性雇主为了维护男性特权付给女性较少的工资。[38]不幸的是,这种性别不平等并没有改善。在性别平等方面,美国在144个国家中仅排在第49位,比2016年下降了4位,与2006年相比下滑了26位。[39]

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宗教多元化与种族多元化同样不可避免,美国第一批殖民者很大部分是因宗教避难来到新大陆。如今,宗教冲突在反穆斯林情绪中体现得最突出,尤其是在“9·11”恐怖袭击事件后,很多美国人把国仇家恨发泄在了穆斯林身上,忽视温和派穆斯林的存在,认为所有穆斯林都是极端主义,并一度被小布什总统的“反恐战争”推向高潮。虽然与那时相比美国人对国内穆斯林的态度有所缓和,但仍有44%的美国人认为伊斯兰教与民主之间存在天然冲突,69%的美国人认为穆斯林在美国面临很多歧视,另外共和党对穆斯林的看法更负面。[40]特朗普认为墨西哥移民给美国带来了诸多问题,他还更坚决地反对接收穆斯林难民,并用“特洛伊木马”为比喻,认为如果接收过多难民就是在掩护极端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IS)的恐怖分子進入美国。[41]此外,贫富差距以及薪资不平等也在不断加剧,仇富心理蔓延,这也催生了草根运动。

综上所述,美国草根运动兴起和民粹主义抬头源于美国民众对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三方面的不满,而这三方面因素又相互关联且错综复杂,就如同“茶党”和“占领华尔街”之间的微妙关系一样。这些社会矛盾及其衍生出来的不安情绪,已使美国政治生态发生了不可忽视的改变,草根运动的影响很深刻,尽管不会改变美国政治的基本盘。

三、美国草根运动的影响与未来

草根群体对美国造成的主要影响可分为政治和社会两方面。尽管特朗普的当选借助过草根运动并在其任内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这一运动的兴起,但美国草根运动的前景并不被看好,其充其量不过是精英实现政治目标的工具,任何社会制度都存在自我强化的内在惯性,固化着现有运动不使其脱轨。世界范围内,右翼民粹主义上扬需要我们加以关注。

(一)美国草根运动兴起的直接影响

保守派草根在2016年义无反顾地把票投给了特朗普,是因为特朗普敏锐地察觉到了社会上普遍存在的不满情绪并完美地将其加以利用的结果。在争取党内提名时他承诺将完全代表人民的声音,打击精英统治并在就职典礼上提出要将权力彻底转移给人民。[42]另外,特朗普的竞选口号“让美国再次伟大”、强硬的反移民立场和“美国优先”政策,也有效呼应了草根阶层对全球化带来的工作流失和文化入侵的抵触情绪。民主党的确曾经是工人阶层所支持的党派,但在过去30年中民主党开始从企业和华尔街高管那里筹措竞选资金,并试图从“摇摆”的郊区上层家庭获得选票,在推动经济发展和自由贸易的同时忽略了工人和工会的利益。[43]同时,民主党也开始试图在政策上吸引如年轻人、少数族裔等新的选民群体,使之与工人阶层的纽带越来越弱,这被特朗普抓住了机会,并赢得了大量选票。

此后,草根则造成了另一政治影响——一个分裂的国会。事实上,在特朗普就任以后,两党的分歧持续加剧,在种族、移民、经济、环境等问题上都看法相左。2018年中期选举,民主党夺回众议院,并有超过100名女性赢得两院席位,其中大部分是民主党,身份也非常多样化,其中包括穆斯林、非裔、跨性别者等。[44]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女性对特朗普性别歧视言论的不满,想要通过参选改变现状并制衡特朗普。的确,民主党掌控的众议院有极大可能对特朗普进行政治清算。“通乌门”发生后,众议院议长佩洛西马上宣布开启对特朗普总统的弹劾进程,但共和党的参议院并不会允许足够票数判定总统有罪并将其弹劾下台。[45]分裂的国会所展示的并不是任何一方的优势,而是各方的弱点,除了政府陷于效率低下外,还可能加剧党派斗争。

比国会分裂更严重的则是社会分裂。77%的美国人认为国家“在重要价值观上存在严重分歧”[46],两党都倾向于生活在一个周围与他们都持相同意见的环境里,所以很难接触到另一方的想法并友好沟通。[47]尽管一直以来的假设和倾向都是右翼相对于左翼更缺少政治宽容,但事实上双方均缺乏政治宽容度,两者都只对在大方向上与自己一致但小问题上不同的对手宽容,但只要观念立场不同(即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无论对方实际观点如何都没有容忍度。[48]作为西方世界的灯塔国家,美国这个自由社会环境似乎没有从内部提供不同派别对立冲突的缓解条件,各自在自我运动的惯性轨道上一意孤行,如此一来,实现草根的根本诉求与解决实际存在的社会问题只能永远是纸上谈兵,成为一个美好却又遥远的神话。目前有人认为美国已在或将要经历一场新的“冷战”或“内战”。虽然目前美国的法治和良好的经济状况使美国人不会贸然选择暴力冲突,但如果政府和商业精英持续挑战宪法并不惜牺牲经济机会,那么一场“内战”爆发的可能性则大大增加。[49]

(二)美国草根运动难以改变政治现实

第一,草根是否能真正兴起并切实改变政治生态,可以从美国社会的改良传统中找到蛛丝马迹。自内战结束以来,虽然宪法规定的持枪自由成为普遍现实,并被看作个人抗衡政府强权的权利,但美国本土基本没有发生过具有实质意义的反叛和分裂运动。普遍持枪的现实本来是美国革命或反叛行动的有利条件,而且特朗普上任不久确实发生了加州和得州闹独立的事件,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其原因,一是作为偏安北美一隅的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前很少卷入与列强的冲突,消除了外部输入的不安定因素。二是美国国力长期处于上升势头,国内矛盾在不断增长的国家利益中得到一定缓解,鲜有为生计揭竿而起的群体存在。三是美国优越的自然禀赋,如从印第安人手里夺得的广袤土地、丰富的自然资源以及从世界各地移民来的能工巧匠等,使美国能人有用武之地。四是美国宪法规定的私有制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激发了美国经济的发展潜力,使其成为众多移民国家中的佼佼者,并通过收买工人运动领袖等手段,极大缓解了颠覆性社会变动的压力。这说明历史并不悠久的美国,与生俱来的社会改良主义传统却由来已久,正是“例外論”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发挥作用的结果,才避免了革命运动在美国的发生,也就注定了草根运动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将来都无法改变政治格局。

特朗普当政以来,美国草根运动与身份认同运动和政治正确混杂在一起,总体上属于左翼阵营力量的溢出效应,只是由于特朗普打着反对精英的旗号,两者才临时结合在一起,它们并非天然同盟军。这决定了草根的诉求不可能在特朗普任内得到实现,分道扬镳是必然,结果自然是特朗普的权力基础越牢固,草根支持者被出卖得越彻底。

第二,美国的基本制度设计给资本提供了发挥作用的巨大空间,甚至把政治和政府都变成了牟利工具。这种制度设计之巧妙、意图掩饰之隐蔽,普通民众难以洞察而甘愿任其摆布。它显然有利于企业发展,而发展强大起来的企业利益集团设法通过左右政治来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所以利益集团游说成为美国政治中的常态,而大多数民众成为政治异化的对象。虽然宪法允许公开透明的游说活动,但只有实力强大的特殊利益集团才有能力影响政治议程,从而攫取更大利益。总统选举同样如此,虽然林肯被视为底层升迁的励志象征,但绝大多数当选的总统并非来自底层,要么是被大资本家推到前台的代言人,要么正如特朗普本身就是资本家。但奇怪的是,美国民众影响不了政治却从不去反思制度的本质问题,反而是认为自己没有能力。特别是四年一次的大选,表面上给不满现状的选民提供了合法影响政府的机会,认为不同政党执政将改变一切,但不会更不愿接受两党事实上并无区别的现实,最后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的政党轮替。

尽管美国社会发展的总体趋势应该朝向更加平等、自由和公平,但总体实力越来越强大、游说技巧越来越娴熟的资本力量,在对付草根民众方面越来越占有优势地位,在社会财富分配和公平正义方面,掌握更多发言权,正是这一比较优势剥夺了草根应有的影响力和成就。事实证明,草根向来没有能力介入资本与政治的博弈,即便自以为手中的选票发挥了作用,并为此沾沾自喜,但也不过只是不自觉地做了资本与权力游戏的装饰品。

第三,草根无法挣脱已经固化和僵化的传统与制度的桎梏而改变社会现状,这本来是美国政治和社会稳定的表现,但却阻碍必要的改革和与时俱进。美国当年结束内战的那种妥协式安排,即使反叛将军罗伯特·李(Robert Lee)也被无条件释放,是其宽容和包容的社会文化的体现,这种文化为美国早期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然而,随着金融危机后经济问题凸显、两极分化加剧和草根地位窘迫,美国文化中的包容色彩逐渐褪色,这在两党竞争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在困难时期牺牲底层利益本来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信仰的必然选择。事实上,冷战结束后美国如日中天的唯一超级大国地位强化了“存在即合理”这一逻辑,不仅对国际政治产生了超强影响力,而且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放大了其政治制度的合理性。在美国处于有利的国内外环境时,积极因素当然压倒和掩盖着消极因素;而当内外环境不那么有利时,消极因素的能量就会释放出来。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虽然经过奥巴马政府八年努力经济有所起色,而特朗普税改等措施也提振了就业和经济。但是这些只是表面现象,因为只有制造业指数更具说服力,自2019年8月突破50后,9月和10月又接连下滑,这是美国经济十年来少有的现象。[50]

与希拉里任国务卿时的做法相同,特朗普一再从外部寻找美国经济问题的原因和解决办法,归罪于他国。若对手妥协,美国就通过输出矛盾解决问题,如改善社会底层生计等。长期以来美国确实因此受益良多,比如通过美元的强弱走势制造金融动荡,在全世界攫取利益屡屡得手,诸如印度、俄罗斯、阿根廷、土耳其等都深受其害。但如果对手并不妥协或遇到障碍,美国的目的就难达到,内部矛盾或将激化。中美贸易摩擦即为一例,这时美国也无法像过去那样缓解自身矛盾。从理论上讲,矛盾激化会激起底层反抗,草根运动会趁机兴起。面对挑战,美国精英要么对外发动战争以转嫁矛盾,要么牺牲草根利益以推迟和掩盖矛盾。特朗普竞选时就声称不卷入战争,其在中东的政策如再三回避与伊朗的直接武力冲突表明,通过国家间的直接战争转移矛盾不是债务负担沉重的美国的第一选项,因为那样做意味着美国草根阶层需要付出更大的牺牲。

(三)右翼民粹主义在世界范围内抬头

值得关注的是,在当今草根运动兴起导致左右两派对立的现象并不仅限于美国,而成为一个广泛的、超越国界的现象,其中以与美国同样为西方民主国家的欧洲各国为主要代表。和美国一样,欧洲右翼草根同样在全球化中感受到了不安。跨国流动导致大量移民涌入欧洲并与本土居民竞争就业机会,而且,大量穆斯林难民涌入欧洲各国,对欧洲各国的治安也产生了较大负面影响。同时,对失去民族自治、传统和价值观的恐惧,对贫富差距的加剧感到愤怒,都对催生欧洲右翼民粹主义产生了重要影响。

因此,其他西方国家应该对美国国内目前混乱的政治和社会状况引以为戒,阻止自己国家和世界向更加分裂的方向发展。以英国脱欧为例,尽管英国通过公投方式决定退出欧盟,但是脱欧公投后英国的亲欧派们仍然组织了大量草根运动表达自己对这一结果的不满和愤懑。[51]皮尤研究中心2017年初对占欧盟80%人口的10个成员国的9 935名受访者进行关于脱欧的民意调查,虽然只有18%的人希望本国退出欧盟,但是也有53%的人支持应该就是否继续留在欧盟举行公投,并且有51%的人希望本国政府而不是欧盟与世界其他国家谈判未来的贸易协定。[52]同时,多数人还认为在决策过程中德国起到了突出的领导作用,虽然欧洲人对德国都存有好感,但一国独大对欧盟来说并不一定是好事。[53]同样作为西方国家,欧洲各国民众与美国民众一样,对政府和社会问题的看法逐渐趋向负面并出现分裂。在政治方面,在8个西欧国家中有6个国家超过半数以上的民众认为民选官员并不在乎普通民众的想法,同样质疑本国的民主。[54]而欧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的一系列调查表明,从2008到2016年,18个国家对地方民主的信任水平下降,但在2017年开始有所回升。[55]这些现象和数据表明,欧盟成员国对欧盟和本国政府都存在很大的不满,对于大部分欧洲国家而言,本国社会文化和政治远不如美国复杂,但如果不能解决民眾对政府缺乏信任的问题,则也有走向民粹主义的可能,目前很多欧洲国家的极右翼政党的社会政治影响趋强,如若掌权则后果堪忧。

结 束 语

美国保守派草根出于反政治精英主义、逆全球化主义以及国内社会构成复杂导致诉求多元且互不相容三方面的原因,使充分利用了这些心理的特朗普在2016年成功赢得总统大选,而由于左翼的反抗造成了一个分裂的国会和更加分裂的社会。这说明无论看似多么完善的政治体制都无法完全避免社会不平等。特朗普入主白宫后,虽然表面上在兑现其选举时的承诺,但事实上他所采取的行动和发表的言论都在加剧精英和草根之间的冲突。由于民主党掌握的众议院与特朗普在诸多问题上针锋相对,使共和党与民主党之间的斗争掩盖了草根运动的声势。2020年的总统大选对美国乃至国际社会的未来都至关重要,只有一位既能代表工人阶层又不引导大众仇视精英的候选人胜出,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遏制美国社会分裂的趋势,平复其他国家正在上升的右翼民粹主义情绪,并舒缓美国“退群”产生的国际影响。美国草根运动在现实中已然存在,但其结束精英统治下的不平等的目标却极不现实。特朗普对精英的态度更微妙,与其说他是一个“伪草根”,不如说他更痛恨精英不把自己视为其中的一员。“精英循环”理论表明,精英永远不会消失,历史只是新精英取代老精英的循环。[56]因此,虽然存在草根出身的领袖,但是一旦跻身领导阶层以后实际上就不再属于草根群体。无论是特朗普还是其他人,均利用了美国保守派草根当下对现实和精英的愤怒取得政治利益,在获得利益之后并试图维持这一利益之际,他们已经逐渐成为新的精英群体。而美国正在发生的所谓草根运动兴起,则只是一个神话而已。

[责任编辑:杨 立]

[①] Robert W. Merry, “Americas First Elites,”American Conservative, November 26, 2018, https://www.theamericanconservative.com/articles/americas-first-elites/.

[②] 周穗明:《西方右翼民粹主义政治思潮述评》,《国外理论动态》2017年第7期,第59—60页。

[③] Daniel Béland, “Right-Wing Populism and the Politics of Insecurity: How President Trump Frames Migrants as Collective Threats,”Political Studies Review, 2019, p. 3.

[④] Chip Berlet and Spencer Sunshine, “Rural Rage, the Roots of Right Wing Populism in the United States,”Journal of Peasant Studies, Vol. 46, No. 3, May 7, 2019, p. 484.

[⑤] Ibid.

[⑥] James A. Piazza, “The Determinants of Domestic Right-Wing Terrorism in the USA: Economic Grievance, Societal Change and Political Resentment,”Conflict Management and Peace Science, Vol. 34, No. 1, 2017, p. 54.

[⑦] Ibid., p. 56.

[⑧] James A. Piazza, “The Determinants of Domestic Right-Wing Terrorism in the USA: Economic Grievance, Societal Change and Political Resentment,” Ibid., p. 58.

[⑨] Ibid., p. 70.

[⑩] 美國学界过去习惯使用“大熔炉”(Melting Pot)表达美国多民族特征,后更多使用“沙拉拼盘”(Salad Plate)或“马赛克”(Mosaic)等替代。

[11] Hollee S. Temple and John Temple, “Theyre Not All Racist Nut Jobs-and 4 Other Observations about the Patriot Militia Movement,”Homeland Security News Wire, October 23, 2019, http://www.homelandsecuritynewswire.com/dr20191023-they-re-not-all-racist-nut-jobs-and -4-other-observations-about-the-patriot-militia-movement?page=0,0.

[12] Chip Berlet and Spencer Sunshine, “Rural Rage, the Roots of Right-Wing Populism in the United States,” p. 482.

[13] Ibid., p. 485.

[14] Hollee S. Temple and John Temple, “Theyre Not All Racist Nut Jobs-and 4 Other Observations about the Patriot Militia Movement.”

[15] Edward Ashbee, “Bewitched—The Tea Party Movement: Ideas, Interests and Institutions,”Political Quarterly, Vol. 82, No. 2, April-June 2011, p. 162.

[16] Willis Patenaude III, “Modern American Populism: Analyzing the Economics behind the ‘Silent Majority, the Tea Party, and Trumpism,”Americ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Sociology, Vol. 78, No. 3 May 2019, p. 815.

[17] Ibid.

[18] William H. Westermeyer, “How the Tea Party Transformed American Politics,”Sapiens, February 17, 2017, https://www.sapiens.org/culture/tea-party-american-political-culture/.

[19] John Levi Martin, James P. Murphy, and Rick Moore, “Protest Movements and Citizen Discontent: Occupy Wall Street and the Tea Party,”Sociological Forum, Vol. 33, No. 3, September 2018, p. 582.

[20] Ibid., p. 581.

[21] Matt Kibbe, “Occupy Wall Street Is Certainly No Tea Party,”Forbes, October 19, 2011,https://www.forbes.com/sites/mattkibbe/2011/10/19/occupy-wall-street-is-certainly-no-tea-party/#62738bde330c.

[22] Isabel V. Sawhill, “Are We Headed toward a Permanently Divided Society?” Brookings Institution, March 30, 2012,https://www.researchgate.net/publication/268024706_Are_We_Headed _Toward_A_Permanently_Divided_Society.

[23] Richard Haass, “What the Global Elite Can Learn from Donald Trump,”Time, January 25, 2018, https://time.com/5118038/global-elite-donald-trump/.

[24] Ibid.

[25] Martin Gilens and Benjamin I. Page, “Testing Theories of American Politics: Elites, Interest Groups, and Average Citizens,”Perspective on Politics, Vol. 12, No. 3, September 2014, pp. 564-581, https://www.cambridge.org/core/journals/perspectives-on-politics/article/testing-theories -of-american-politics-elites-interest-groups-and-average-citizens/62327F513959D0A304D4893B382B992B/core-reader.

[26] Ibid, p. 576.

[27] Laurie Kellman and Emily Swanson, “AP-NORC Poll: Three-quarters in US Say They Lack Influence,”AP-NORC, July 12, 2017, http://www.apnorc.org/news-media/Pages/AP-NORC -Poll-Three-quarters-in-US-say-they-lack-influence.aspx.

[28] Ibid.

[29] 周穗明:《西方右翼民粹主義政治思潮述评》,第62页。

[30] Jeff Desjardins, “This Is What Countries around the World Think about Globalization,” World Economic Forum, November 13, 2017,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17/11/what -your-country-thinks-of-globalization.

[31] Dina Smeltz, Craig Kafura, and Lily Wojtowicz, “Actually, Americans Like Free Trade,”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 September 7, 2016, https://www.thechicagocouncil.org /publication/actually-americans-free-trade.

[32] Rory Horner, Daniel Haberly, Seth Schindler, and Yuko Aoyama, “How Anti-Globalization Switched from a Left to a Right-Wing Issue—and Where It Will Go Next,”Conversation, January 25, 2018, https://theconversation.com/how-anti-globalisation-switched -from-a-left-to-a-right-wing-issue-and-where-it-will-go-next-90587.

[33] Farok J. Contractor, “Why Do People Oppose Globalization?”Yale Global, June 15, 2017, https://yaleglobal.yale.edu/content/why-do-people-oppose-globalization.

[34] 付随鑫:《美国的逆全球化、民粹主义运动及民族主义的复兴》,《国际关系研究》2017年第5期,第37页。

[35] Ryan Struyk, “Blacks and Whites See Racism in the United States Very, Very Differently,” CNN, August 18, 2017, https://www.cnn.com/2017/08/16/politics/blacks-white -racism-united-states-polls/index.html.

[36] Lawrence D. Bobo, “Racism in Trumps America: Reflections on Culture, Sociology, and the 2016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Vol. 68, No. S1, 2017, p. S99.

[37] Philip N. Cohen, “The Persistence of Workplace Gender Segregation in the U.S.,”Sociology Compass, Vol. 7, No. 11, 2013, pp. 889-890.

[38] Ibid., p. 895.

[39] Alanna Petroff, “Its Getting Even Harder to be a Woman,” CNN, November 2, 2017, https://money.cnn.com/2017/11/02/news/gender-gap-inequality/index.html.

[40] “U.S. Muslims Concerned about Their Place in Society, but Continue to Believe in the American Dream,” Pew Research Center, July 26, 2017, http://www.pewforum.org /2017/07/26/findings-from-pew-research-centers-2017-survey-of-us-muslims/.

[41] Jason A. Edwards,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 Donald Trump and Redefining the U.S. Role in the World,”Communication Quarterly, Vol. 66, No. 2, 2018, pp. 185-186.

[42] Yascha Mounk, “America Is Not a Democracy: How the United States Lost the Faith of Its Citizens—and What it Can Do to Win them Back,”Atlantic, March 2018, 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8/03/america-is-not-a-democracy/550931/.

[43] Stanley Greenberg, “The Democrats ‘Working-Class Problem, ”American Prospect, June 1, 2017, https://prospect.org/labor/democrats-working-class-problem/.

[44] Gary C. Jacobson, “Extreme Referendum: Donald Trump and the 2018 Midterm Elections,”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Vol. 134, No. 1, 2019, pp. 25-26; 34.

[45] Stephen Collinson, “A Divided Congress, A Divided America,” CNN, November 7, 2018, https://www.cnn.com/2018/11/06/politics/2018-election-updates/index.html.

[46] Livia Gershon, “Just How Divided Are Americans Since Trumps Election,” History, November 8, 2017, https://www.history.com/news/just-how-divided-are-americans-since-trumps -election.

[47] “Political Polarization in American Public,” Pew Research Center, June 12, 2014, http://www.people-press.org/2014/06/12/political-polarization-in-the-american-public/.

[48] Jarret T. Crawford and Jane M. Pilanski, “Political Intolerance, Right and Left,” Political Psychology, Vol. 35, No. 6, 2014, pp. 847-849.

[49] Ryan W. Miller, “Poll: Almost a Third of U.S. Voters Think a Second Civil War is Coming Soon,” USA Today, June 27, 2018, 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politics /onpolitics/2018/06/27/civil-war-likely-voters-say-rasmussen-poll/740731002/.

[50] Institute for Supply Management, “October 2019 Manufacturing ISM Report on Business,” November 1, 2019, https://www.instituteforsupplymanagement.org/about/MediaRoom /newsreleasedetail.cfm?ItemNumber=31158&SSO=1.

[51] Joshua Chaffin, “British Europhiles Splinter into Dozens of Grassroots Movement,” Financial Times, September 9, 2016, https://www.ft.com/content/b196cec0-bc6f-11e6-8b45 -b8b81dd5d080.

[52] Bruce Stokes, Richard Wike, and Dorothy Manevich, “Post-Brexit, Europeans More Favorable toward EU,” Pew Research Center, June 15, 2017, http:// www.pewglobal.org/2017/06/15/post-brexit-europeans-more-favorable-toward-eu/.

[53] Ibid.

[54] Laura Silver, “How Americans and Western Europeans Compare on 4 Key Social and Political Issues,” Pew Research Center, August 17, 2018, 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 /2018/08/17/how-americans-and-western-europeans-compare-on-4-key-social-and-political-issues/.

[55] European Commission, “Trust on Regional or Local Authorities, 2008-2019,” https://ec.europa.eu/commfrontoffice/publicopinion/index.cfm/Chart/getChart/chartType/lineChart//themeKy/18/groupKy/92/countries/EU/savFiles/555,554,880,895,6,2,632,702,867,521,698,805,850,911,3,7,646,838,10/periodStart/102008/periodEnd/062019.

[56] Hugo Drochon, “Why the Elites Always Rule,” NewStatesman, January 18, 2017, https://www.newstatesman.com/politics/uk/2017/01/why-elites-always-ru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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