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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李昂《杀夫》中的女性悲剧

2020-02-04王露佳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10期
关键词:李昂性虐待女性

摘 要:《杀夫》是李昂的代表作,讲述了在封建男权社会下,以林市为代表的女性沦为男性的附属品,惨遭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迫却无法言说,最终在精神错乱中杀死丈夫的悲剧故事。最可悲的是,在男性主导的世界里,女性也完全认同了男性制定的规则,她们物化自身、充当男性的“帮凶”,一步步走向无尽的深渊。

关键词:李昂 《杀夫》 林市 女性 性虐待

在20世纪80年代,无论是中国台湾再度掀起的“新女性主义文学”热潮还是中国大陆女性作家群体开始“寻找自我”,我们都能看到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作家李昂素来有中国台湾文壇“怪杰”之称,她的创作主要关注女性问题与社会问题,并且善于通过“性”描写来反映社会、反映生活。李昂于1983年发表的中篇小说《杀夫》是其最负盛名却又饱受诟病的作品,该小说改编自真实事件“詹周氏杀夫”,作者将发生在上海的社会事件移植于自己的家乡台湾省彰化县鹿港镇,讲述了女主人公林市受尽丈夫陈江水的性虐与暴力,最终在精神恍惚中杀死丈夫的故事,反映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痛苦与悲哀。

一、思想同化:物化自己

在男性拥有绝对掌控权的社会中,女性始终是“第二性”,是“他者”,甚至是“物品”。在李昂的《杀夫》中,林市的叔叔把她“嫁”给了四十岁却依旧孑然一身的屠夫陈江水,以此来换取长期免费的猪肉。多年以来,陈江水周围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托付给他,足以见得他名声不佳。林市像物品一样被“卖”给陈江水之后,就是陈江水的“私有物”了。她不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诉求,她只能是陈江水的“附属品”,供他把玩、任他宰割,成为他泄欲的工具。更可怕的是,林市的潜意识里也将自己物化,她觉得性是可以用来换取食物的。林市如今的境遇与多年前母亲的经历如出一辙,母亲当年用性来“换取”赖以生存的食物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林市和母亲都是男权社会中的牺牲品,她们的悲哀不仅是身体上受到的痛苦折磨,更是心灵上的麻木不仁。她们生活在由男性主导的封建伦理道德体系中,“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等腐朽的观念在她们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她们从没想过反抗或者逃离,除去自身经济不独立,更重要的是她们已经从内心接受了这样的观念,认为女性就应该顺从男性,嫁给他就是他的“私有物”。就连林市杀死长期凌辱她的丈夫,都不是出自她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而是在精神恍惚中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二、身体摧残:性虐待

孔子在《礼记》中提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欲和性欲,是人的两大欲望。在女性文学中,“性”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作为台湾文坛中“叛逆的女性”,李昂善于通过“性描写”来表现对社会、对生活的理解,因此她的小说不同于一般的“情欲书写”。李昂在《杀夫》中通过性描写来表现封建传统社会中女性地位的低下以及境遇的悲惨。父亲去世后,林市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母亲因过度饥饿,被一名军人拿食物诱奸,最后遭到了以林市的叔叔为代表的宗族的“惩罚”:毒打后坠石沉河。林市也没能摆脱与母亲一样的悲惨命运,她“嫁”给屠夫陈江水后,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折磨。林市在陈江水心里甚至不如一头猪,陈江水对他宰杀的猪似乎还保留了一丝敬畏之心,但对于林市,陈江水可以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在新婚之夜,林市饿得近乎虚脱,陈江水却丝毫不顾林市的身体情况,肆意地发泄性欲,迫使林市惨叫不断,“据四邻说,人们听伴随在夜风咻咻声中的林市干嚎,恍惚还以为又是猪嚎呢!”在林市几乎昏死过去时,陈江水给她猛灌酒,像喂牲畜一般把“一大块带皮带油的猪肉”塞进林市嘴里。然而,这噩梦般的夜晚仅仅是林市跌落地狱的开始,之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林市如同陈江水的玩物,只要陈江水想要林市,便不分时间地点,也不顾林市的身体状态,疯狂地、肆意地、暴虐地凌辱她,开心时扔几个铜板作为“开苞钱”,不开心时连最基本的食物也不带回家。“性”是陈江水的权利,陈江水可以无止境地折磨林市;“性”又是林市的义务,林市无论遭受陈江水多么残忍的性虐待都没有说“不”的权利。这里所说的性虐待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正如梁鸿所说:“女性所遭受的性虐待……并非指纯粹意义上男人对女人的虐待,而是指男性或者说社会对女性性欲望和身体存在的淡漠和忽视和某种意义上的压制。”在族权、父权、夫权三座大山的压迫下,女性无法言说,也无处言说。

三、精神戕害:女性“帮凶”

长期以来,女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饱受迫害,痛苦隐忍却又无可奈何。但有一些女性,她们拥有被害者和加害者的双重身份。例如《祝福》中的柳妈、《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玫瑰门》中的司猗纹等,她们自身深受封建宗法制度的毒害,却又成为它的“帮凶”,帮助迫害其他女性。林市的惨剧,阿罔官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阿罔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她看似平易近人,对林市百般照顾,实则是一个思想腐朽、尖酸刻薄、伪善阴险的人。如果说陈江水对林市的伤害是身体上的,那么阿罔官则是从精神上对林市进行戕害:

“人贵知足……你不要常常唉唉大叫,不知的人还以为你杀猪陈怎样虐待你。”

“哪里要每回唉唉大小声叫,骗人不知道以为有多爽,这种查某,败坏我们女人的名声……你们知否十多年前伊阿母,私通一个兵,伊阿叔赶到去捉奸,两个人还压在一起,不肯分离。女儿跟阿母学看样。”

阿罔官明明知道林市长期遭受陈江水的性虐待,但她非但没有帮助林市,反而教育她不该败坏陈江水的名声,甚至四处传播关于林市的谣言。阿罔官既是第一个对林市示好的人,也是推林市跌落深渊的人。当林市偶然间听到阿罔官与他人私下嘲讽自己时,她的信念崩塌了。之后,无论陈江水如何折磨她,她也没有再叫出声。林市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更加支离破碎了,这也直接加速了林市精神的崩溃。实际上,阿罔官自身也是一个悲剧,多年守寡的她一直压抑自己的性欲,逐渐养成听墙根的变态爱好;她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当她被儿媳说与他人有染时,竟要以死来自证清白。阿罔官在扮演咀嚼别人痛苦的“吃人者”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吃者”?

四、走向毁灭:杀夫

无数日日夜夜的折磨使林市痛苦不堪,但无论遭受怎样的侮辱,林市都拼命忍住不叫出声,这使陈江水少了许多施虐的乐趣。暴怒的陈江水不再往家里带食物,林市失去了生存所需的基本物质,她开始尝试打工、要饭,最终寄希望于用“开苞钱”买的一群小鸭子身上。看着小鸭子一点点成长,林市枯萎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好景不长,当陈江水操起杀猪刀砍杀小鸭时,林市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苗瞬间熄灭。看着“一片四散的鸭尸”,林市已然精神崩溃,趁着陈江水熟睡时拿起杀猪刀将其斩杀。杀死陈江水并不是林市蓄谋已久的计划,而是一种受激后的本能反应,是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完成的。

鲁迅曾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揭示娜拉的命运:不是堕落,就是回来。此文一出,在文坛引起了讨论热潮。娜拉的痛苦在于女性意识的觉醒,她至少还有一个看似不错的家可以回。但林市不是娜拉,她承受的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迫。对于林市来说,她的路只有两条:一是杀死丈夫,二是默默接受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直到死去。央视记者柴静在《看见》中写道:“在‘东方时空时,我看过法学会的一份报告,各地监狱女性暴力重犯中,杀死丈夫的比例很高,有的地方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人——男人,死了;女人,活着的都是重罪:死缓、死缓、无期、无期、无期……”这些杀死丈夫的重犯们大多都是因为长期遭受丈夫的暴力对待和性虐待才走上了犯罪道路,冰冷的陈述句背后是一个个鲜活却又枯萎的“林市”。

五、结语

林市由于经济不独立(无法保障自己的食宿需求)以及缺乏女性自我意识,必须依赖男性才能生存。她潜意识里物化自己,用性交换食物,备受陈江水的性虐待。除此之外,男权社会的女性“帮凶”——阿罔官则从精神层面戕害她。饱受身体和精神摧残的林市终于彻底崩溃,走上杀夫的绝路,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试想,如果林市没有杀死陈江水,那么林市的结局又会如何?恐怕未必会更好。身处绝境中的女性如何在男权社会中寻找出路,是我们应该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参考文献:

[1] 李昂.杀夫:鹿城故事[M].西安:华岳文艺出版社,1988.

[2] 柴静.看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3] 梁鸿.从性的成长史看女性的命运——试析李昂小说中的性意识[J].华文文学,2001(3).

[4] 樊洛平.性文学领域的大膽叛逆——试论台湾女作家李昂的小说创作[J].中国文学研究,2006(3).

[5] 邓丽梅.浅析李昂《杀夫》中的三重“饥饿”[J].北方文学,2019(8).

[6] 邢玉梅.暴虐重压下的杀夫与杀猪——浅析李昂小说《杀夫》[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5).

[7] 丁锋.浅析李昂《杀夫》中对女性解放出路的思考[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5(1).

[8] 樊朝阳.浅析李昂《杀夫》中的女性悲惨世界[J].青年文学家,2014(20).

作 者: 王露佳,郑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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