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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洛夫诗选

2020-01-17董继平

野草 2020年1期
关键词:躯体

董继平

卡尔·克罗洛夫(Karl Krolow, 1915-1999),二战后德国重要诗人、文学评论家,生于汉诺威。1935-1942年间,他在哥廷根和布列斯劳等地攻读语言文学、哲学和艺术史,参加过二战,4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1956年,由于他对现代德国诗歌的贡献而获得毕希纳奖,并成为职业作家。1972-1975年间担任达姆施塔特学院院长。他先后著有诗集《无形的手》《不同的季节》《感觉》《在门前歌唱》等十多部诗集;翻译过阿波里奈等大量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和西班牙诗人的作品。除毕希纳奖外,他还获得过多种德语文学奖。

在20世纪德语诗坛上,克罗洛夫因其诗歌作品的实验性而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他早年深受德国诗人莱赫曼和爱希等人的影响,抒情性较强,也较为传统,但他后来融入欧洲现代主义潮流,转向超现实主义写作,成为最注重诗歌实验的德国超现实主义诗人。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他的诗作呈现了新的风格,传达他对自己生活世界的反讽的、忧郁的个人经验。他擅长用超现实主义画面来描写风景和自然界,因此由被看作介于神秘派和形而上派之间的诗人。他的诗介于自然风景、日常生活及人类精神活动之间,暗示出人类的精神状态及其联系,其意象迅速转换,内在冲突不断发生,语言平和流畅,具有深奥的内涵意义,有时想象惊人,有时又以描述性的平稳语势向前递进,为20世纪后半叶的德国诗歌带来了新的诗风。

雨犹如

一门死去的语言——

西塞罗①的拉丁语中

太长的句子。

蝾螈的时间。

温暖的躯体

开始冻结。

有人俯身在

潮湿的纸上

试图描写

光芒的葬礼。

蜗牛的痕迹

以老人回忆

旧日子的方式而长存。

——————

①古罗马著名政治家、演说家、雄辩家、法学家和哲学家(公元前106-公元前43)。

秋雾中

稻草人的双排扣礼服

在田垄中

睡了。

它们练习着

它们在冬天的死亡。

雾霭降临:

被蒙住眼睛的

风景。

街道和树木

在它里面玩弄盲人的米色皮肤。

犹太竖琴手

隐藏在

无形花园的跷跷板上。

他厌倦,在

远海上摇荡,

挣扎在紫菀

和佛手柑的芬芳里。

破晓时

月亮被早晨割刈。

光芒来临

眼睑上蒙着蓝色彩带。

敞开的衬衣下面

永远没有那么多天空!

天空如同人的

胸膛。

鸟鸣

在每一个喉咙里。

现在是死者

在窗前忘却

死亡的时候。

河流

当河流承受驳船

河流就是男人,

面庞上有烟雾和汽笛。

而在杞柳旁边

它就变成女人

跟树叶

和金翅雀絮语,

或者是

嘴唇银白的少女。

桥梁断裂

在水波发出的光芒里。

河流,带着演奏的小提琴

和那沿着河岸骑行的自行车,

河岸拥抱的

彈性躯体:

你对你的源泉和嘴唇讲话。

你在路上把施舍物

留给垂钓者

并撕扯你的头发。

水草

保守你年龄的秘密。

童年

瓶子中的烛光:

童年。

黑暗的心脏如焦炭

闪烁发光。

在河口

船只相互呼喊

对方的名字

直到夜晚结束。

天花板上

一个梦显得就像

大帆船船头的雕饰。

树叶,薄薄的绿面纱。

我是一只

迷路的水鸽

在威悉河①上恸哭,

灰白,拍翅挣扎。

——————

①德国河流,向北注入北海。

在正午的暑热中

暑热——一只

舌头粉红的动物。

一个投下影子的躯体

对另一个躯体挥手。

它慢慢穿越

正午那不完整的

故事。

凉意的

柏拉图式观念。

一座喷泉

散布潮湿的痕迹。

它那语言学的水

变得哑默——

缺乏交流——

童话故事

始于喉咙中

干燥。

门外

就在那仿佛像水彩画家

绘画的树叶的树叶中

有女人和鸟儿的头颅。

你可以坐在这里

跟空气慢慢交谈。

绿色:在一颗颗心下面,

儿童的天空下面,

每个怀疑在里面

都变成一片云。

它让头颅疼痛,

因为即使闭着眼

它还是那样葱绿。

然而,你也可以嘲笑它

并想象一輛你可以

沿着地平线骑行的

蓝色自行车。

死亡消息

1

一只猪被老练的刀子

杀死。

甲虫在空中

简单的死

是在沉默中的练习。

那观察垂死斑鸠的人

幸存在蒂克①的童话里。

耐心的疾病

在躯体中漫游:

它虚弱,变得

轻如蛾子。

它被一缕无形的光

渐渐燃尽。

2

蛋中的鸟之死

将是黑色的。

再也没有人去凝视的

眼睛的缓慢之死。

指尖在月亮冷冷的

取火镜下

熟睡之际的

每日之死。

流沙掩埋

活着与死去的脚趾。

沉默降临之前

有一场嗓音的屠杀。

3

夜里,传来一个

陌生人的咳嗽。

黑暗通过喉咙

穿透了他:

一把黑色短剑的刺戳。

无头公鸡

在正午带来渴意时

为了逃命

而狂奔不已。

在苦涩的

矿泉水瓶子上面休息

是短暂的。

在我们还听见

血液在我们的耳朵里歌唱之际

让我们出发吧。

4

时刻的癫痫

在它美丽之前

要安眠。

顶峰把一个个影子

倚靠在墙上。

它们默默下跪。

下午来临时

光芒

在天上搏斗。

傍晚聚集在

无助的时辰里。

泥土下面

死者再次死去。

——————

①德国早期浪漫派代表诗人、作家(1773-1853),与诺瓦利斯齐名。

凶手

要杀死

头发飞扬的空气

一把小刀就够了

所有名字的记忆

都毫不怀疑地

留在它里面。

打击。你将击中

风的脖子。

它如同尘埃

落在你的脚畔。

你抬起手臂。

你将在片刻间成为

谋杀自己呼吸的

凶手。

沉默

沉默是

一种牺牲的调子。

它没有沉重的舌头。

它让头颅垂下

向所有能保持沉默的人

奉献它的眉毛。

一颗子弹

无声地离开手枪管。

人们相互传递

自己用铅笔

潦草写下的名字。

它为每一张

闭着唇的嘴

久久地

保持字迹清晰。

时间

时间:那让

我们的衣兜

被血打湿的东西。

从敞开的躯体中

生命下着雨。

日子,还有它们

跟那些迷途的人

悄然发生的

交易。

一个月为了下一个月

把它的影子

画在沙滩上,

跟来临的事物

没有联系。

没有哪种美丽的天气

能改变癌症。

井然有序的纸张

年复一年地燃烧。

微风

在微风把船驱赶到

水手营房屋顶上之前

他们一直在玩扑克

或仰卧着睡觉。

没人注意到

眼睫和嘴唇的抽搐

他们像往常一样

试图在街上交流。

天空的鱼皮

变得稀薄。

然后,风在行驶的船骨下

握住它的手。

房子的黄色立方体

被留下。

没有压舱物的航程

渐渐隐入远方——

流淌在视野边缘的

水墨画。

一只手的肖像

右手的天空

升上五枚

指甲的月亮:

它握住一缕黑发

一朵永恒之花,

一张无名照片。

无名指的故事

不是

食指的故事。

这只手伸出来抓攫。

它度过它那在

另一只手中的

五枚月亮的睡眠。

写作

一阵轻风

落在纸张上面。

未考虑过的句子:手

从空中扯来的

水,在我的桌上

如同恋爱的夫妇的

话语,植物的

躯体。

纸张:在上面写作

就像晴朗的天气,

就像幸福一样健忘,

被死亡赠送的枯萎的花圈

结成彩饰。

财产

有人把樹叶

放在我们的眼睛上。

绿色植物寒冷。

它散发出甲虫

和蟋蟀的气味。从

空气中

迅速增添一朵吻。

春天

是一只机械夜莺。

鸟类标本

在墙上

更加热情地翱翔。

水的白银

毫无理由

就变成一枚金币:

因此月亮升起。

爱情的财产

被迅速挥霍。

一起

我们分享这种感情:

我们说“我们”。

第一人称复数中

博物馆,

在一起,

在手与手之间传递,

采摘郁金香和吻,

我们的气息

透不过气。那样的事情

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

在我们的围毯下面,

带着爱的复数

床的复数

在夜间穿过德国漫游。

在生命离开我们之前

最后一次看看它。

割掉草丛之前

世界

长满了草丛,

因此女人们

和骤然的火焰

可以藏在里面。

尝试用

如同蜡烛

闪忽的气息

不断呼吸!

酷热

是绿色野兽。

正午:一捆

扔掉的衣物,

花朵的

神谕时间。

有谁敢

讲起

镰刀的锋利?

天空

剪纸的竞技场!

它们奋力争取

变成

雪花或云雀。

夏天发出想念

蓝色的船行驶在它里面。

在驶向天顶的航程上

它们越来越轻。

地平线的天使

眼睫下发出光芒

已经在等待。

早晨与下午

为什么下午

从我这里获得早晨的名字?

小小的微风老了。

完整的花朵

窒息在我的腋窝下面。

白日接受蛇皮。

我的眼睛变成其他眼睛的

流言蜚语。

我不再跟露水

单独待在一起。

为了观望早晨的

预言之树,

我在门前安放

一把椅子。

我的舌头后面

潜伏着一个异化的嗓音。

它即将

装扮成我自己的嗓音

祝我

晚安。

傍晚

傍晚不再用剪刀

打扫它的光芒,

那把剪刀正等着

剪指甲。

黑暗

是线条之间的

一次转换。

嘴唇湿润的人们

谈到他们见过的夜晚。

衣服在扔下之前

变得更沉重。

现在从眼白中

你能辨出诗意的脉纹。

精疲力竭的蒙昧主义者

站着睡觉。

雪困

更深,更远。

我们的白色台阶

熟睡。

一面迟钝的帘子

沉陷。

你的脉搏在手腕中

无声地跳动。

你嘴上的寒意。

不要转身——

我不想任何人

发现

我们眼睛上的雪。

皮影戏

影子的体力。

一捆蜡烛

照亮它们。

在硬脂精的中心

它们经过,搬运

一个无头的维纳斯。

一个迫害者的手臂

伸展在瓦片上

在房间再次变黑之前

他捉拿那个维纳斯。

角落里的床

燃烧到临近早晨。

变化

敏感的网

铺开了。

它们可以捕捉

一张脸

雅典式的清晰:

不可抗拒的

秋天。

风景的荒野

随着橡树和山毛榉

无规律的特征

而变化。

九月扬起的眉毛

一看见候鸟

就疲倦了。

早晨继续把金块

扔在人们中间。

它们从牌桌上

滚进沙里,滚向成长的老人

留下的真挚的痕迹。

寒意

冻结之鱼的寒意,

冻结的风中

冻结的泪水。

有人肩上扛着

一块玻璃:

一块池塘或

一条小溪的拐弯。

空中有飞翔的煤:

没有嗓音的乌鸦。

街上只留下

玻璃工人的

叫声。

给卡图鲁斯①的石碑

死在死去的语言中:

一动不动

在罗马的《丧失的尤文图斯》的

黑屋里。

然而,词语之鸟的飞翔

从圆满的天空中

一次又一次坠落。

它们明亮的躯体

在我们的空气中移动。

我们把它们和你一起放进坟墓

坟墓里,你完全跟死麻雀

单独在一起——

卡图鲁斯,被轻盈的

情书保护于

那些不再闭上的

眼睛的年龄。

我的女孩

是死麻雀。

白杨树上

仍有一声低语。

——————

①古罗马抒情诗人(约公元前87-约前54)。

给多梅尼科·斯卡拉蒂①的石碑

空中的一顶帽子

是一只寻找

自己名字的鸟儿

或者是轻浮的行為

对那留在没有钢琴的

大地上的万物的鞠躬。

一顶帽子——一条

致予天空的消息

在手指悲伤

和忘记移动之际

天空收割了奏鸣曲。

一顶帽子——片刻间

从它明亮的大羽中鸣啭。

然后它慢慢迷失

在你的光芒里。

——————

①意大利作曲家(1685-1757)。

我呼吸

一些人戴着假睫毛。

老练的世界就那样。

很多事情误入歧途,因此

灰尘粘在衣服上,

在这迅速的生活中

干枯的血和爱情

留下的只是一个光斑。

我对人没有吸引力,

我仅仅呼吸。

这很疯狂,乡间野花散发出何等的气味。

我想起那可爱的放纵,

远离所有我认识的人

突然投入陌生人怀抱的

那种陶醉。

某种事情结束

把一卷童话放在

你的膝上。

除了骑马穿水而过

那里又有什么?

短暂的是

从坟墓到坟墓的旅行。

往昔

留下一片风景

风景中有那些

很快离开的女人。

当你一页页

翻过那再也无人

想看的图画

终结就来临。

【责任编辑黄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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