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新

清晨，太阳刚升起来，康乐新村广场上就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人在跳舞，有人在散步，有人在健身。

村主任于大海指挥一班人在广场正中间忙忙碌碌，搭建舞台。一伙年轻人从广场旁边的村委会搬出了音响、电线、幕布等。

好多人都好奇地围观，有人大声问：“于主任，今天要唱哪出戏呀！”于主任一边忙碌，一边笑着说：“今天可是好戏连台，现场评选我们村的‘五朵金花呀！”

大家这才知道，前几天村里通过微信方式，发起了康乐村首届“五朵金花”评选活动，前期列出了十二个候选人，通过网络投票，今天要现场决出“五朵金花”。胜出者，将作为名副其实的“村花”，成为康乐村的形象代言人。

早饭过后，村委会的广播响起来，传出了于大海的声音：“各位村民，请于九点前自带凳子，到广场参加会议！”其实，村上招聘的专职文书小刘早就通过村民微信群发布了消息。但为了防止出现老人们不玩微信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状况，广播里又做了补充。

一会儿，人们三三五五都出来了，每个人都提着轻巧的塑料凳子，说说笑笑往广场走。一会儿，广场上就坐满了男女老少。于大海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示意主持人小刘和小王可以开始了。

小王是年轻的驻村帮扶干部，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乐曲伴奏声中登台，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一开口，抑扬顿挫的开场白就吸引了台下观众。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因为“五朵金花”评选今天就要出结果了，更是使劲拍手欢呼，希望自己心中的“村花”能够榜上有名。

主持人介绍了评选规则，本次“五朵金花”将从十二名候选人中产生，其中网络投票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候选人要在现场进行竞选演讲，再由评委打分，分数占百分之三十，两项得分合计，从高到低排序，前五名将被授予村“五朵金花”称号。

那些进入角逐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早就打扮一新，在幕后等着上台了。她们一个个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脸蛋儿红扑扑的。观众席上，她们的“粉丝团”早就在大呼小叫了。

村主任于大海登上了台，接过话筒，开始致辞。于大海说，这次评选“村花”，不是看谁长得好看，气质好。妇女也是半边天，我们评选的村花，是在脱贫攻坚、创业干事、尊老爱幼、崇尚文明中涌现出的巾帼代表。

他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的年轻小伙子故意对自己身边的漂亮女子说：“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当村花，连门儿都没有！”

村主任的讲话结束，由村干部、帮扶干部、村民、学校老师等代表组成的七人评委团登台就座。主持人宣布十二名候选人上场抽签，接下来将按照抽签顺序，依次出场演讲。

十二名候选人一溜儿站在台上，个顶个衣着大方得体，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风韵十足。

主持人小刘、小王从评委那里取来纸条，端在前面。之后在现场一一公布、记录大家的序号。

第一个上场的是回乡创业的大学生何晓燕，她今年刚满二十四岁。她说，自己大学毕业后，选择去南方城市打拼，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她已经站稳脚跟。脱贫攻坚战打响以后，她想到家乡的土特产缺乏销售渠道，乡亲们守着“金疙瘩”吃不上饭，于是毅然放弃优越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回到家乡创办电商公司，通过网络帮助乡亲们销售农产品。这几年，大家的土鸡、鸡蛋、小杂粮等，都得益于何晓燕的电商平台，乡亲们尝到了不少甜头。她的演讲博得了大家的阵阵喝彩。

第二个上场的是孝敬公婆的好媳妇杨香草。杨香草三十岁，几年前丈夫因为意外事故离世。她把赔偿金一分不少交给公公存起来，用于公婆将来养老。包括公婆在内的好多人都劝她改嫁，她却对公婆不离不弃。也有人上门求亲，只是一听杨香草的条件，就畏缩不前了。杨香草再婚的第一个条件是带着两个孩子，第二就是要带上多病的公婆。公婆和好多亲友都劝她放弃第二条，但她说宁可一直嫁不掉，也不会丢下公婆不管。台下那些眼窝浅的女人们，早就抹起了眼泪。

第三个上场的小媳妇叫王梅，一到台上，她就叽叽喳喳、绘声绘色地说，自己一开始脑瓜子不开窍，被婆婆数落说年轻人没些闯劲，吃饱喝足就知道玩手机。后来婆婆教会她刺绣、编织等，没想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也能赚钱。尝到甜头以后，她就开始综合发展，家里的小产业成了“大杂烩”。

接下来登场的九位选手，依次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她们有的是种植枸杞的能手，有的是养殖牛羊的标兵，有的是乐于助人的好媳妇，也有热心公益的志愿者。十二位候选人，各有所长，都是康乐村大姑娘小媳妇中的佼佼者。

按照规则，评委要把所有人的演讲听过以后，才能综合对比打分。

在这空档时间，两位主持人站在台上，说要现场抽出几个人，到台上谈一談对这次村花评选活动的感受。他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台下南侧坐着一个穿戴一新的大妈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举起手说：“小刘姑娘，我有意见要发表，能行不？”小刘和小王起初一愣，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但很快镇定下来，小王赶忙说：“大娘，你有什么意见，欢迎到台上来说。我们组织活动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发扬民主，积极参与。”

村民们一看“节外生枝”，都兴奋起来。发言的原来是年过六十的张志莲大妈，只听她一边说声“好”，一边挪开凳子，要登上主席台。旁边坐着的她老头子李大爷赶忙站起来，拉住张大妈的衣角，小声说：“赶紧坐下，你一个死老婆子，瞎掺和什么呀！”

台上的候选人之一王梅是张大妈的儿媳妇，看见公公婆婆闹别扭，大声喊：“妈，你就听爹的话，不要凑热闹了！”谁知火上浇油，张大妈大声说：“你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我怎么就给你们丢人了？”

出现了“窝里斗”，主持人始料不及，乱了阵脚。台下哄然大笑，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摇旗呐喊：“让张大妈上台！”

于大海害怕乱了秩序，赶忙跑过去，接过话筒：“都安静！老李爷子，今天是集体活动，谁都有表达诉求的权利！就是在你家里，也要发扬民主，不能实施家长制作风。张大妈有话说，就让她上台说！”老李头一听，领导发话你不听，那不是自讨没趣？只好松开手，狠狠地瞪了老伴儿一眼，跺着脚，叹着气，灰塌塌坐下来。

张大妈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风风火火走上台。她抓起话筒，手虽然微微颤抖，说话却毫不含糊：“我就是想说一下，我也要竞选村花！”台下哄然大笑，没想到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还有这样奇葩的想法，真是闻所未闻。

张大妈不管别人的哄笑，看了台下一眼，接着说：“既然这次评选村花规定了，不看长相好坏，也没说年龄限制，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我就觉得，自己也有资格参评。只是当初我在家里提出来的时候，我家死老头子就骂我不知天高地厚，存心添堵添亂，不让我报名。孩子们也不同意，说我儿媳妇王梅都参加了，我就别跟着添乱了。可我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没有规定一户人家只能有一个候选人啊！他们还是不同意。我又弄不来微信报名投票，也没人教我。我不信邪，自己捣鼓会了微信，可还没等报名呢，投票就结束了！”

好多人虽然笑着，但站在台上的张大妈，谁都清楚人家底细。也有一些女人开始喊叫：“张嫂子，放开胆子，你是我们老家伙的骄傲！我们支持你和年轻人叫板，谁说老了不中用，咱们也评选个村花风光风光！就是评不上，也要显摆一下，我们老婆子也不是吃素的！”

一个愣头青小伙子冒出一句：“都六十多了，还掺和什么。那是人家年轻姑娘媳妇的事情。”话一说出来，立刻被旁边的几个大妈集体讨伐：“小伙子不要满嘴跑火车，谁规定了这是年轻人的市场，那你拿上胶带把老年人的嘴封了呀！”吓得那小伙子连连讨饶。

评委们也笑了，点着头，简短商议以后，让张大妈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来。

张大妈也不怯场，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一番话———还在山区的时候，她就是种植养殖能手，每年家里的土地种什么，都是自己计划，尽自己本事，还养了鸡猪羊，谁都夸自己能干。到了移民区，她最早鼓动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婆子，不要吃闲饭，养鸡养羊不说，还根据现在人们的饮食需求，把小杂粮加工了，跑到城里去卖，也能赚些钱。前两年开始，她又联络那些不会做手工编织刺绣的姑娘媳妇，自己教她们编织刺绣的苫单、鞋垫、枕套、手套、拖鞋等，远销外地，都挂在何晓燕的电商平台呢，售价还不低。

张大妈最后又说，自己今天要出这个风头，不是搅屎棍，不是为了一定要当村花，自己早就开败了。她只是觉得，她们老人家应该也有话语权和参与权，她们好多人也是自食其力，不给儿女添负担，还能赚上零花钱，也算是做了贡献，也应该要宣传宣传。

台下早就炸开了锅，好多人看着台上的张大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于大海不知怎么处理才好，赶忙跑到评委席上，询问评委们该怎么办。评委们刚才还在交头接耳，听到张大妈的演讲，带头鼓起掌，台下也跟着掌声雷鸣。

主持人赶忙出来圆场。小刘一手拉着张大妈，一手拿着话筒，结合自己的了解，进一步介绍张大妈的事迹，对张大妈刚才的演讲进行点评和鼓励。

评委中的驻村帮扶工作队徐队长站起来，走到张大妈跟前说：“大妈，你今天能够上台，我们很高兴。你们没参与评选活动，是我们考虑不周到，我代表组委会向您道歉。大妈刚才言重了，你不是搅屎棍，也不是开败了的花，你是老当益壮的带头人，带动了一大批妇女转换了思路，放开了手脚，闯出了天地。你干下的事业，大家有目共睹！谁说你不能竞选村花，你完全有资格当我们的村花。你没有参加网络投票，就今天你的成绩来说，我打一百分！根据规则，我们刚才商议过了，今天特别评选你为康乐村的‘名誉村花，不知张大妈满不满意？大家看怎么样？”

台上台下一起鼓掌叫好，张大妈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站在那儿，一直摆弄着手。

“五朵金花”的评选结果也出来了，主持人郑重宣布名单，当张大妈听到儿媳妇王梅的名字时，激动得脸都红了。王梅也红着脸走过来，紧紧拥抱住自己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