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

一

她感到有冰凉的微露滴落在脸颊。下雨了。纤柔的雨丝就像细细的砂糖，在轻触到皮肤的那一刻便消失不见，空余一丝凉润的触感。

“带伞了吗？”小麦问她。

女孩撇撇嘴：“出来得很急，忘记了。”

“那還去吗？”

女孩点点头：“上次外婆生日，我不小心把寒假作业落在她那，马上要开学了，得去拿回来。辛苦你，要陪我跑一趟。”

小麦笑嘻嘻地摇了摇头：“好闺蜜说这些干吗。只是我觉得，夏夏，有些事情没必要那么执着，已经两年了，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吗？”

夏夏低下头，说话的声音很轻：“至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样跟她相处。”

微雨滴在她的眉睫，她轻抬眼皮，似是眼眶噙了泪花。

二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小麦和夏夏的头发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雨露，小麦轻轻甩了甩，打趣道：“来都来了，不然你自己上去吧。”

夏夏佯怒：“是不是想挨打？好啦，我在楼下等你，待会请你喝奶茶。”

听到奶茶的召唤，小麦灵气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便向电梯走去。

十分钟后，小麦才回到她的视线里。

“搞什么，拿个东西这么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爬的楼梯。”

“阿姨非得拉着我喝茶吃东西，我有什么办法。”小麦一边喘气一边说。然后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夏夏，其实我觉得阿姨对你挺好的，刚刚拉着我问了一通你的情况，她还让我转告你，什么时候不忙了，过来吃饭，她买了好多你爱吃的菜，都放着呢。”

夏夏从她手里拿过作业，背过身头也不回：“走了。”

小麦追上去，努努嘴？：“如此无动于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后妈呢。”

夏夏白了她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痨呢？还想不想喝奶茶啦？”

小麦立马噤声。

小麦口中的阿姨，是夏夏的母亲。从出生起，就是母亲带着她，直到前年，她们才分开。两年前，夏夏的父母离了婚。

其实在现在这个时代，离婚算不得什么大事，感情不在了，也就分开了。现在的小孩都不笨，不需要刻意藏着瞒着，他们是能够接受的。真正让夏夏一直心存芥蒂的是，在离婚的时候，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弟弟。

夏夏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所以在知晓父母要离婚的时候，她主动告诉母亲，自己想跟她一起生活。母亲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轻声回答：“嗯。”

可即便这样，母亲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弟弟。

她至今记得自己通红的双眸，盯着同样满是泪痕的母亲：“你答应我的，究竟算什么？”

小孩子的思想总是单纯的，夏夏觉得，即便弟弟也想跟着母亲生活，那他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不可以吗？为什么要把她抛下？

那以后，夏夏鲜少跟母亲见面，更是不曾与她说话。

三

冬天很快过去，转眼学校开学了。

学校通知周五召开新学年的家长会，夏夏有些犯愁。父亲的分公司揭牌，他去外地出差了，要一周后才回家。她思索了很久，虽然极不情愿，还是拨打了那个电话。

“这周五有没有空？”她的声音清冷。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激动：“有的有的，夏夏，你最近好吗？课业难不难？要注意休息啊！”

她没有回答对方一连串的问话，语气平淡地说：“别误会，老爸出差，这周五上午你帮忙来学校开个会。”

“嗯！妈妈一定准时到，准时到。”

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她的思绪有些烦乱，没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她想起小麦的话：“其实我觉得阿姨对你挺好的。”算了，不想了，她一头栽进习题的海洋。

周五上午，母亲果然很早就到了，她披着一头齐肩的栗色卷发，穿着大方得体的墨蓝色连衣裙，外面罩一件短外套，很是精致。

“夏夏，你妈妈好漂亮呀。”

年少时候的虚荣心很容易被填得满满的，同学们的赞扬，让本不想理会母亲的夏夏缓缓向她挪去。

“夏夏，妈妈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先放好，放学后拿回去，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不行的话妈妈再拿去换啊。”

母亲说得很真挚，一如当初答应带她一起生活时的语气。

夏夏眼睛里忽地就起了一层雾气。

家长会开得很顺利，夏夏躲在窗外偷看，母亲全程都积极且认真，还很热情地同旁边的人交谈。

“这样又如何？还不是不要我。”她喃喃道。

会议结束后，家长们都跟孩子亲密地互动着，夏夏母女俩则略显尴尬地待在一旁。

“夏夏，能带妈妈看看你的校园吗？”

她没有答话，点了点头，转身走着，母亲立刻跟了上去。

天气很好，蓝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片薄云，校园里的李花开了，暖洋洋的阳光洒在母女二人身上，有一种懒散的舒服。

“是不是一直没有原谅妈妈？”

夏夏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知道你一直生气，气我当时说话不算话，气我出尔反尔。”她叹了一口气，目光飘向远方，“可是夏夏，妈妈是大人。你知道吗？大人的世界，有很多无能为力。那个时候，妈妈工作不稳定，你爸爸收入比我高很多，弟弟还小，可以等着妈妈过渡。但你不行，孩子，你成绩一向很好，那个时候你马上要念高中，正是要紧的时候。让你跟着你爸，是希望你可以有一个好的学习生活环境。这是我跟你爸爸认真商量后的结果。”

夏夏听完，明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赌气地努着嘴，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你不来找我，你还不跟我道歉，让我气了好些年。”她责备道，眼泪终于吧嗒掉了下来，伴随着这些年的委屈。

“好，妈妈跟你道歉，是妈妈的不对。我的夏夏，是最好的夏夏，乖哦，不哭不哭。”母亲耐心地哄着面前这个大孩子，一如当初。

听到这句话后，她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不在乎路人的眼光。记得小时候，每当她受伤了、难过了，母亲总会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说：“不哭不哭，我的夏夏，是最好的夏夏。”

哭吧哭吧，哭一场，心就晴朗了。

四

第二天，夏夏穿了一件米白拼浅灰的棒球服外套，小麦看到后，嗔怒道：“作为闺蜜，你买新衣服居然不跟我汇报，生气叉腰哄不好的那种。”

“这……这是我妈买的。”夏夏有些不好意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小麦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满眼都闪着八卦的光：“我听到了什么？哈哈哈，我就说吧，她很爱你。”

夏夏温暖一笑，嗯，她与时光皆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