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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话

2020-01-11杨直

电子竞技 2020年9期
关键词:星际争霸旭东暴雪

杨直

教练LP俱乐部星际分部

记者: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教练: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个假消息,因为在我认知里,星际玩家的普遍消费水平还算蛮高的,他做这个东西我认为应该还是不会亏的,至少是个赚钱的项目,但可能赚的不够多,所以他就砍掉了。情绪上一开始肯定是失望失落,然后再想想又很生气,就觉得暴雪这个IP就这么放了,我觉得它有很多更好的方式。到后来想一想我觉得游戏肯定慢慢地更新换代,那星际其实已经10年了,差不多了我感觉。最重要的是它也不会停服,以后要玩还能玩。所以不能把它当职业,只能把它当爱好,这样就可以接受(停更),工作方面就转型,没办法了。

记者:其实之前大家也隐约觉得或早或晚会有这么一天是吧?

教练:差不多,但是现在他公布这个消息感觉到了2022年90%就不做了。或者说最好的情况下,如果暴雪能放一点权让第三方(赛事组织者)做倒是更好,但我觉得到时候暴雪出资可能会大幅度减少。

记者:队员们知道后是什么状态?

教练:暴雪跟ESL签了三年合约的时候,大家基本就意识到了,可能这个就是给你下一个最后通牒,这个游戏比赛还有三年。选手们都慢慢在转型,现在星际的职业选手慢慢往直播靠了。一些选手现在也不怎么打了,有个选手想开一个咖啡店。基本生存下来都得靠一些副业。有一次我们去吃小龙虾,聊着聊着一个选手突然说他妈在深圳的公司怎么怎么地了。像之前IG有RushCrazy,海参哥。为什么叫海参哥?因为家里是卖海参的。这两个人家庭条件可能算比较不错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条件比较好,或没开窍还是怎么样,可能实力没有那么强,然后也打不太出来,结果坚持不下去,回家继承家业了。兼职最明显的就是BreakingGG,人家现在主业是酒吧驻唱,副业是打星际了。他还过了好声音的海选,后边因为要交钱所以就没去。

记者:大家这两年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会憧憬说可能再练练,慢慢能好一点。

教练:基本上不变差就是好消息,能维持现状也一样是好消息。像去年还有WESG,今年也没有了,这就是个坏消息。

记者:粉丝们呢?

教练:以前观众其实要求也蛮高的,选手打得不好会各种挨骂。但暴雪停更之后,有一个好处,就是玩家真的意识到了这个游戏可能要凉了,反而对整个圈子宽容了很多。

记者:这个转变很明显吗?

教练:很明显。自从暴雪停更之后,这些玩家会自发地去支持这些选手。因为星际玩家有很多30多甚至40多的人,消费能力很高,他们会自发地办一些比赛,这样钱不经暴雪的手,可以直接给到选手。然后直播的时候也会多打赏一些,也能让选手多一点收入,直播目前暂时比之前要高一点。可能是停更激发了反抗暴雪的心里,他们觉得暴雪做这个决定很愚蠢,你不做比赛我们做,你不给选手钱我们给,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记者:你什么时候意识到星际2是人们口中的Dead Game。

教练:差不多就是17 、18年慢慢接触到职业比赛的时候。我打到国内16强,当时的黄金职业联赛16强奖金是800块钱,就是1000扣完税800,我想这也太少了,这职业选手怎么活得下去,从17年的时候就开始想这个问题。甚至我同学英雄联盟钻石段位打个网吧赛都能给1000块钱,我一个最难的RTS打到了职业的16强給我800块钱,我感觉非常不平衡。

记者:现在这些还在打的这些星际选手大概的收入是多少?能有个七八千吗?

教练:中国前5能有吧。

记者:有没有选手直接退役或者是什么?

教练:这个事情对选手目前的冲击很小,因为比赛该办办,而且现在年底战队联赛也停了,所有的人都在等网易或者暴雪明年的赛事安排,现在计划还没出。然后中国区的选手也在备赛EPT,这两天应该就开始打了。

记者:你们怎么定义一名职业选手?

教练:有职业水平,或者在职业战队的基本统称叫职业选手,大家都是这么去看的,也没有特别明确的定义,因为现在有很多有职业水平的选手没有战队。

记者:所以其实更重要的还是想找一个战队,拿一份工资?

教练:肯定的,我觉得职业选手打这个游戏,靠它的竞技体系去养活自己的就叫职业选手,只不过通过战队获得的工资来养活自己是所有途径中最稳妥最简单的一条,如果纯靠比赛奖金的话,对星际2来说能养活自己的只有最顶端的那几个,所以战队的工作是保护中下端这些选手。

记者:我记得16、17年的时候,好像比赛还蛮多的是吧?

黄旭东:16、17年比赛好像还没现在多,奖金也没现在多。而且那个时候战队也更少,职业选手工资也非常少,最惨的应该是17年。17年那会儿,Time基本上是中国第一人的水平,但工资也很低。

记者:大概有多少?

教练:5000以下。1000、2000多块钱都算工资了。而且还是线下的。

记者:今年大家都打什么比赛?

教练:今年大家都跑去打各种周赛了,连美洲区欧洲区的周赛都打。像夜蝶打其他服务器的比赛少一点,比如Macsed每天都去打欧服美服的那种小比赛,小周赛,刮痧刮个十美金二十美金。

记者:但是我感觉后面17年和18年这两年好像选手又变多了是吧?

教练:其实他们早就打了,只是因为中游那批厉害的人都退了,所以他们才打上来了,其实是这样的。很多人早在自由之翼就开始打了,差不多都是这个实力,只是比他们强的人都不打了,所以他们才上来。

记者:所以选手总数一直在变少?

教练:一直在变少,比如黄金职业联赛的正赛,一开始你可能需要赢两个职业选手才能进到16强的正赛,到后来是你只要赢一个职业选手就能进正赛,到后边你赢个业余高手就能进正赛。现在业余选手都可以进8强,拥有职业水平的玩家或者说职业选手越来越少了。像去年或者今年年初还能凑到16个,到现在可能16个都凑不齐了。

经理LP俱乐部

记者:你们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经理:因为之前不是和ESL的合作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感觉好像是给这个项目一个期限,本来大家觉得可能到那个时间点就结束了。但这次感觉是明着告诉你了,这两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记者:战队联赛受到的影响大吗?

经理:战队联赛肯定是受影响最大的。对网易暴雪这边来说,他连赚钱的地方都没了,为什么要再投钱?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就算电竞部想投钱,市场部也不会给你这个钱,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觉得国内联赛体系应该是这次受波及最严重的。虽然我们还有最后两年的狂欢,但是联赛可能不乐观我觉得。

记者:如果说战队联赛没了,是不是说整个星际分部就要散掉了?因为它存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经理:我们在试图找一些其他的存在意义,前一阵我们面对粉丝搞了一个夏令营性质的培训机构,反响还是不错的,也有一些收入。因为俱乐部还有其他暴雪游戏,所以我们签直播的时候是集体签的,哪怕我们星际分部人很少,但也和虎牙有一个赞助加直播的协议的。

记者:所以队员们知道后是什么状态?

教练:暴雪跟ESL签了三年合约的时候,大家基本就意识到了,可能这个就是给你下一个最后通牒,这个游戏比赛可能还有三年。选手们都慢慢在转型,现在星际的职业选手慢慢往直播靠了。但星际来说直播基本很难看到比较光明的前景,流量都被垄断了。

记者:在过去这两年里,你们有设想过像今天这样的结局吗?

经理:其实结局对我们说句实话影响不是特别大,因为我们在逐渐减少对联赛的投入。可能事实就是这个样子,哪怕没有战队联赛也很难做得起来,哪怕网易暴雪每年持续投个几十万的奖金。

记者:我之前和其他战队的人聊,他们今年上半年打完就退了(战队联赛),说一共打了一年半,基本找不到贊助。

经理:不用说星际的体量,更大体量的一些项目也很难独立找到赞助商,基本上还是主要靠联盟去引导招商工作。自己招商其实也是杯水车薪我觉得。

记者:你应该看过很多这种游戏的慢性死亡。

经理:对,其实最早期慢性死亡最明显的就是魔兽争霸,最早是国民游戏,人气下滑之后也是被暴雪抛弃了,确实很多游戏很难做到长寿。其实LPL的作用还是蛮不错的,它给了很多电竞人一个希望,希望真的能出现一个游戏,一直不衰退,联盟一直不衰退,这才是一个比较希望看到的,之前暴雪可能有机会扛起这个旗帜,但它似乎没有扛起来,可能也是某些方面能力的不足,

记者:您刚当经理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分部就这么没了,这个感觉是什么样的?

经理:说句实话,不管是项目负责人、选手,其实我们都关系都非常好。看到这个项目没了,如果从职业素养出发,什么时候应该减少投入,什么时候应该赶紧转变运营思路,才是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记者:但还是会有情感在里面。

经理:对,这是肯定的,否则我们也不可能现在还有星际。我们是想办法用可以让它活下去的方式活着,其实我们现在这样活着基本上还是小亏损的,但是是可以接受的小亏损,那就放在这儿呗。这个项目的选手更多是用爱发电,家庭条件比较富足的那种。主要国内暴雪的项目之前从来没有一个成熟的电竞体系,所以对于这些选手来说,最基本的保障有点困难。所以说如果真的是自己没有其他收入或者没有家庭的帮助的话,你还没练出来可能就要被迫去寻找一些其他的收入手段了。中国现在能拿到工资的职业选手已经没几个,应该不超过10个。

周宁星际老男孩成员

记者:您知道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周宁:我其实最大的不理解是,他就养几个工作人员,游戏的收入也不少,完全能够支撑住它更新游戏而且还有盈利,他为什么不做?因为我们比较了解现在平台上有多少人在玩,它的收入大概是多少。我觉得基本上养两三个人做一做就完了,这个IP还能保持活力,还能往下推进,这是一个完全不亏的事。要么你把这个IP卖出来也行。我现在感觉暴雪很不务实,不知道他在干嘛,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者:网易那边的人是什么看法?

周宁:我感觉网易那边工作人员也看不懂。我觉得文化是有差异的,至少我觉得网易的工作人员也认为这么处理不妥当。按中国人的处理方式,你不更新就放着好了,不要说出来。

记者:这段时间来找您打听这个事的人多吗?

周宁:主要找黄旭东。我觉得,短期来看,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观众也好,各方面也好,他们更在乎的还是游戏里的对战部分。可能玩合作模式的玩家和我们的用户有一些交叉。但从我们自己(直播)所有数据上都看不出这种影响。长期来讲,它传达的一个信号就是暴雪不管星际2了,这个让人有点失望。再就是比如我们做一个星际2的比赛,到游戏里去售卖一下合作内容,宣传一下,可以回回本。但他现在莫名地把所有收费的模式都砍掉,就做不了了。

记者:你感觉黄哥知道这消息之后,有没有什么焦虑或者压力?

周宁:那肯定有,长时间来讲,我现在所知,网易暴雪接下来可能不会再赞助中国星际2的比赛了。那这些东西全部要自己来搞。头上会有很大的压力对不对?选手这个圈子是不是还有足够的活力?

记者:都是关于钱的问题。

周宁:对。如果我们顶上去做这些事,第一必然增加了我们的工作压力,要招商,不可能完全我们自己贴,不符合商业逻辑的。第二,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这个样子,就觉得暴雪放弃了,我们在坚持,好像略有一点势单力孤。其实我也希望网易能够顶一下,他们在大比赛上省一点,给到星际2就够了。RTS永远有市场在的。虽然说小众,但你看现在什么帝国时代还是有一帮人在玩,我们也希望它能够越来越好。我们12年1月1号在优酷上更新的第一个星际2视频,到现在快9年了。9年坚持做星际2就是希望留住RTS的火苗。这也是黄哥的想法。

记者:我看黄旭东不是特别想或者说不是很愿意表露出自己的压力。但他还是有压力是吧?

周宁:第一,黄哥不像十年前了,这是他本身性格的原因。第二是星际2这个项目,它经历了十年的发展,很多变化不是特别迅速能看到结果的,所以它不容易让人产生那种特别巨大的精神或者情绪上的变化。他不像做主播,游戏不火了,或者你开挂了,这是马上有决定性的变化。至少在直播里,在对战这一块,目前看看不到太大的影响。所以造成了大家精神也不是特别的紧张。

但我会和他们两个人说,我说这种时候我们就应该抓着我们的人群,一起发出自己的声音。今天我们有人群,能发出声音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发,否则哪一天没了,你想发声也发不了,因为没资格、没实力,没后盾,什么都没有,发什么声都没用。不是说我们要求什么,但至少要给大家一个体面。不要在蓝贴后面写那么多好听的话,我要看你实际准备做点什么东西,给我一个结论,白纸黑字写上。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尊重,也是对我们从业人员最大的尊重,你说不干了也是个结论。

记者:要一个很明确的结论,是吧。

周宁:你说我什么都不想干了,这个IP、这些事情你们就别搞了,那我们也完全彻底放弃。不要想着这件事情不做了,也能维护住社区的口碑,两边都讨好的事情不存在,你有这个想法正常,但我们要让你做出抉择,不要抱有幻想。不要幻想,准备战斗。甚至我昨天下午还跟他们统一过这个观点,我说我们还是要战斗一下,你战斗的最差后果,也就是跟不战斗一样。那我为什么不战斗?

记者:我记得之前在采访您的时候您呈现出来都是一个相对冷静的人,这次怎么会率先提出要战斗?

周宁:我很冷静,你不觉得我很冷静吗?我们战斗最坏的结果和不战斗一样, 那我们为什么不战斗?最后再争取一点权利,为观众也好,为我们也好,为玩家也好。我觉得反而现在妥协更多是不理智的。

记者:如果在最坏的情况下,您觉得这笔招商会做得很困难吗?

周宁:还没去做。

记者:以您对市场的感觉,您觉得哪个问题构成更大的影响?

周宁:名正言顺的问题大一点。招商,你招多了就往大了搞一搞,招少了就搞得小一点,凭我们自己的能力,招商不是问题。当然,肯定会牺牲一些观众体验。比如我找其他游戏来赞助星际2的比赛。但有点饮鸩止渴的感觉。但作为厂商来讲,毕竟现在跟当年的不一样,厂商完全不进来,这个事有点太奇怪了。我说心里话,不说别的,不知道你信不信。现在搞比赛,观众最多的项目还是星际2。

记者:每年嘉年华压轴的项目也都是星际2。

回答者:对,你放弃了最电竞化、最潮流、最主流的项目,你最大的一张电竞牌。无与伦比的优势,唯一的类型,那么多年的沉淀,那么多年的积累,暴雪的放弃让我觉得有点像三星2013年放弃WCG的感觉。你看三星现在回过头来又开始赞助电竞赛事了。

记者:你看我们做一个假设,您感觉比如现在给星际配一套像英雄联盟那样的赛事体系,把奖金给调高一点,他会变得更好吗?

周宁:这是必然的。第一,他会往上走,但他会走得很慢。它不是一个玩家基础很大的项目,但它是一个观众基础很大的项目,最重要的是他的竞技高度很高。你看韩国当年,必然是一批又一批新的年轻人冒出来。

黄旭东星际老男孩成员

记者:我之前看您朋友圈,您是在录综艺的现场知道的这个消息?

黄旭东:网易暴雪的人告诉我的,他要考虑很多事情包括舆论,因为我们在星际这边是一个比较大的KOL,如果我们情绪不是很稳定的话,比如说公布出来,我们第一个跳出来跟暴雪唱反调或者失去理智狂喷,那对其他玩家影响也很大。所以他第一个告诉我,先让我提前两天知道,让我不至于当天知道突然一下情绪失控。

记者:那您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

黄旭东:我觉得来的好早。其实我想过这件事情的,很多年前就在做心理建设了。三年前我就在想星际总有一天会停止更新,总有一天暴雪会减少投入或者放弃之类的,所以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想怎么那么快,我一直以为2022年(才会停止更新),因为他跟ESL签了三年的比赛计划,那个计划是到2022年。我觉得暴雪再怎么着也会把这三年比赛计划做完了,才会比如说停止更新付费。

其实这几年我也是比较了解星际的数据,我觉得还不错,也是一个慢慢往上升的势头,到现在为止国服是历史最高点,这10年间国服都没有到过这个数据。在海外欧服的数据比国服还要好,美服跟国服差不多,韩服相对来说现在弱了很多,韩国那边星际不行了。所以,欧服、美服加上中国或者说亚洲这边,其实三个地区服务器生态都还不错,挺良性的。数据也在慢慢涨,我就没想过暴雪会突然一下宣布这样的消息,因为在数据上来看没有必要。

我也知道星际的收入,星际的收入其实并不算很低。当然跟暴雪其他游戏比起来肯定就很差了。但是其实星际整个团队的人很少,我觉得这些人的工资成本,包括开发成本不高,对暴雪来说(星际)还是一个赚钱的业务,那一家公司为什么要砍掉一家赚钱的业务呢?到现在都想不通暴雪为什么会做这件事情。

记者:所以也没有找人试着去问一问。

黄旭东:问了,没有人知道,连美国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也是突然接到通知,大家都很迷茫。我和美国暴雪的人聊这个事情,他们也很意外,他们说老板们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反正大家都看不懂。

记者:会不会是因为麦克(Mike Morhaime)走了。

黄旭东:这是个很重要的原因,迈克在不会出这个事情,因为迈克对星际特别有感情,这10年他对星际的支持非常大,无论星际多低谷。所以我覺得迈克的离开,其实是星际在暴雪被这样冷藏掉一个很大的原因。

记者:所以消息出来后会有很多人来找您问吗?

黄旭东:其实没有太多人来问,大家都很平淡。第一肯定很懵,第二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建设。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会觉得这是个晴天霹雳,因为一个10年的游戏了,大家心理准备肯定是有的。每个人都觉得“暴雪在干嘛?”,然后第二反应就是虽然难过但人生还是要往前走,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怎样,其实还好。

记者:大家聚在一起等待死亡到来,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黄旭东:我觉得怎么说,其实现在从事电竞的人都很清楚,任何一个游戏都干不了一辈子。可能10年前大家不太清楚,觉得我一个游戏可以干一辈子,但是10年后的今天,因为看过太多的游戏,当年的魔兽争霸三也好,或者星际争霸一也好,包括CS不断的迭代,DOTA到DOTA2这些……大家心里面都很清楚,游戏的寿命10年、15年差不多了。但是没有想过会被突然停更,就像我们都知道人总有一天会死掉,今天他停更的感觉有点像是有个人把呼吸管拔了。我对暴雪最大的意见是你不应该宣布这件事情。

記者:就是冷处理这个事情。

黄旭东:以前有很多游戏其实都不宣布,你就开着服务器让大家玩。你不宣布其实对社区没有那么大影响,你慢慢地减少投入,更新慢慢变慢,整个过程大家心里还是能接受的,就像一个人慢慢变老这种过程。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宣布你死亡了,这种感觉其实就是很难受的,很难接受。

记者:所以那两天我看您自己在直播里面会很暴躁。

黄旭东:前两天我就觉得来得太早,虽然有心里建设,你还是很难接受,觉得莫名其妙这种感觉。星际争霸2难道已经成了一个需要这样处理的游戏吗?其实没有啊,星际争霸2是唯一一个在中国或者全世界,玩家求着付费的游戏。比如说停更之前出了一个很大的版本更新,在合作模式里面加了很多的威望系统,免费让你进去,靠时间来累积。所有人都说你能不能让我们付费,我们付费把这些全部结束,让你暴雪来挣钱。真的,哪个社区能做到玩家求你氪金,没有吧?而且数量真的很大,我觉得全球的星际争霸玩家肯定是上百万的,这样的一个庞大群体,要求付费的情况下,暴雪选择了停更,我不要挣这个钱,我完全不知道这家公司在想什么。

记者:我看您心态调整得还挺快的

黄旭东:首先,它停止付费内容,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未来会对赛事的支持会变少,暴雪会慢慢就变成一家游戏公司。但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停止更新平衡性,然后比赛也在做,所以其实对玩家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大家心里面明白,两年之后, ESL可能就不做了,这个对环境的影响会很大。选手养不活自己就不打,或者变成一个业余的小圈子,有点像现在的魔兽,然后也会有一些比赛,但是不成气候,生态就毁掉了。

其实10年前我刚接触星际争霸2的时候,它的起点是非常高的,完全超越当时的所有电竞游戏,他就是电竞的希望,当时英雄联盟这些大家都看不上。英雄联盟其实是2012年之后才慢慢起来的,星际争霸2上来就巅峰,特别是11年,你到全球任何一个赛场,有英雄联盟就有星际争霸,而且星际争霸那边肯定爆满,英雄联盟没什么人看。

经过这10年的发展,你会发现反过来了,英雄联盟变成全球最流行的游戏, S赛在上海有这样一个规模,这样的关注度。英雄联盟10年前我也参与过,因为腾讯刚代理英雄联盟的时候,做WCG,我重点负责的项目,所以我对这两个游戏这样走向很感慨,暴雪这10年在干嘛?就这种感觉。看着腾讯一步一步把本身质量并不好的一个游戏,通过不停迭代、不停改良、不停运营,做到现在的规模,我觉得暴雪真的浪费了太多次机会了。

记者:所以您感觉之前星际有机会。

黄旭东:我觉得星际机会太好了,星际赶上了电竞的大发展,赶上了直播平台的大发展。他处在最好的一个时代,他跟英雄联盟是同时登陆全球,凭什么英雄联盟最后走到这个位置,而星际争霸成这样。其实如果暴雪不犯这些错误,没有英雄联盟任何机会,英雄联盟是不可能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我觉得这10年不要说英雄联盟,DOTA都没有任何机会。DOTA可能还是会成为一个很流行的游戏。但是电竞的最中心一定还是在暴雪,还是星际争霸。

记者:但是他们很多人都会说,现在小孩觉得星际争霸太难了。

黄旭东:那DOTA不难吗?英雄联盟不难吗?其实都是借口,入门门槛都是一些借口,或者说是对RTS游戏的误解,任何一款有深度的电竞游戏都很难。这只是大家为RTS失败找的一个借口,真正失败的原因是暴雪自己的问题,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就是暴雪这10年运营策略一个极大的失败,包括暴雪对电竞的看法,对电竞的认知,包括对各个地区的这种不务实的态度。

10年前的暴雪绝对是电子竞技的中心,无论是他的星际争霸、魔兽争霸还是星际争霸一在韩国,提到电子竞技一定绕不开暴雪。今天你提到电子竞技好像暴雪没啥分量。

记者:从最早用礼物收入扶持选手,您可能做过三四次努力?

黄旭东:我们一直都在做,当时是因为中国选手出去比赛的机会比较少,中国选手也想去,但的确经济条件不允许,当时我们做主播,2015年之后,其实已经挣到点钱了,说白了自己经济条件变好了,我和91他们商量,说其实也不贵,出去一次一个选手大概不到2万块钱,那两个选手也就4万块钱,然后我们几个赞助一下,就比较单纯的一个想法。

记者:所以您有仔细列过这些想把圈子活跃起来的举动吗?

黄旭东:没有,都是想到就做。今天想到赞助选手就赞助选手,明天想到搞训练营就搞训练营,因为变化很快,所以没有想那么远,也没有太成体系。我们两个主播想撑起一个圈子的生态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尽量去帮助就好了。你说现在让我们去把整个生态要做好,要做比赛,要赞助选手出去,这些东西不太现实,也没这个实力对吧?如果我们真的挣很多钱,我觉得可以,但没这个实力就尽力而为,能赞助点比赛就赞助点比赛,对吧?

记者:所以从15年到现在,相当于您和网易暴雪一起让这个市场稍微好一点?

黄旭东:尽量多做一些比赛,多做一些转播,多让观众接触一下星际2。

记者:现在星际2到顶了吗?

黄旭东:没有到顶,还在缓慢增长。

记者:您觉得还可以再好一点。

黄旭东:当然可以更好一点。他之前大更的时候,国服每天都接近10万人在线,最近又掉下来,大概变成四五万人。之前他大更新的时候,国服每天都卡,就是因为人太多了,8、9万人在线是常态,说明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玩,只要你不停地推出新内容,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一个游戏一上来就特别火,一下就飙到百万在线,很多时候都是人带人,我觉得这个挺好玩的,我去找个朋友一起玩,人带人一下就起来了。

我觉得一个好的游戏内容是关键,你要不停地迭代。其实星际2中间为什么数据涨了,是因为虚空之遗之后发布了合作模式,就是两个人一起打电脑。让很多当时觉得RTS特别难,不想打对抗的玩家可以玩。然后前段时间的大更新也是关于合作模式的,大更之后玩家数量直接翻了一倍,不到三个月翻了一倍。就在这么好的形势下,他停更了。你说一个正常的游戏厂商会怎么做?这个模式挺好,我这样做人数翻了一倍,我应该继续去扩展这样的模式,甚至创造更多新的模式。现在国内加上全球应该是有10万在线每天,我是不是应该再努力一点,让他变成20万人在线。一个游戏其实是有一个瓶颈期的,就是说它到一个数据之后可能会卡住,但一旦突破这个数据,它是几何式的增长,因为人带人很快的。所以它停更我们都傻掉了,两个月前数据翻了一倍,两个月后他不做了。

记者:您觉得过往哪次举动,比如功夫杯或者其他什么,在反哺社区上是比较最成功的?

黄旭东:功夫杯,我们现在还在做。每周我们奖励400美金,全球的选手都可以报名,我尽量鼓励中国选手都去报名,就是希望做一个小舞台,让中国选手能跟外国选手在赛场上真刀真枪的打。

记者:所以会有选手来找您吧,因为他们也前途未卜,如果国内没有比赛可能这些選手都没饭吃。

黄旭东:还好,本身选手也不多了现在。

记者:91对这个事儿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黄旭东:第一反应和我一样,就觉得那么快。

记者:但其实可能也是因为年纪大了,变的平和了很多,不像10年前。

黄旭东:对,还是经历太多了,看的也比较穿了这些东西。没有必要为了某些事情觉得晴天霹雳,觉得天就塌下来了,就过不下去了。我们经历比这个惨的时候多了,向前看就行。

记者:明年战队联赛有变化吗?

黄旭东:战队联赛是网易暴雪做的,我们来做执行,真正幕后支持的是网易暴雪,他们给了费用,所以我要等他们的决定。如果费用批下来了,要做我们就继续做,万一他们说不做了,那我们再去想其他办法,其实也不贵,所以去找找其他赞助商,能不能通过自己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把这个盘子继续盘下去。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们一直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

记者:所以网易暴雪那边后续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

黄旭东:他们觉得这个社区还是很重要的,也希望保留社区。但是最后也不是他们说了算,暴雪这边的意见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他们也在等暴雪的回复,也做了很多报告,跟美国人开会。网易暴雪其实还是希望把比赛继续办下去。

记者:最坏的结果是?

黄旭东:如果暴雪不想做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总有其他办法,包括网易暴雪也可能用其他办法来做。比如说我做了一个比赛,以投广告的方式来支持你。我觉得走一步看一步,其实最核心的是什么?你还有观众,有玩家,然后玩家愿意付费。这三点我觉得走到哪里都是有价值的。其实最后决定社区会不会消亡的是社区本身的价值,而不是暴雪怎么样。星际2这个社区首先数量很庞大,玩家有付费能力,而且忠诚度是所有社区里面最高的。有人宠着你的时候,这个社群其实没有那么强大的凝聚力,他可能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当环境不好的时候,比如说厂商抛弃你的时候,这时谁出来对社群有一定的支持,有一定的帮助,我觉得社群的凝聚力是会给赞助商反馈的。你很简单,投同样金额的广告,投到英雄联盟,或者你投到其它的社区,跟投到星际社区,我觉得星际社区的反馈应该会比他们好很多,同样的情况下。

记者:如果没有了ESL,您还会做战队联赛吗?

黄旭东:我想未必有选手了。

记者:或者说有一些业余的选手。

黄旭东:那就缩小规模。

记者:那就变成社区杯了?

黄旭东:就社区这个很小的圈子在玩,不是一个大规模的职业级别的赛事。我觉得人还是要面对现实的,不要觉得一定要我命由我不由天,人还是要随着大势走的,不要太执着于一个人要像一个英雄一样去拯救整个圈子。

记者:但现在大家可能都希望您出来扮演英雄?

黄旭东: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到这个水平,我没这个能力。我有这个能力,我当然愿意去承担这样的一个责任。

记者:会有压力么?

黄旭东:没什么压力。我觉得干嘛给自己那么大压力,那么莫名其妙,本来应该是暴雪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担这样的担子呢。我其实就是个主播,只是这几年吃到了一些红利,赚到一些钱,还不够能力去担上这样的担子,就没有必要去执着这件事情,尽力而为。反正我一直是这个想法,如果大家都做的还不错,这个盘子大家一起撑起来。

记者:蓝贴发布之后,应该陆续有几家媒体来找过您的,外界的过分悲观和集中式的采访说实话会不会困扰您?

黄旭东:还好吧,我觉得听听圈内的声音也挺好的,大家都过于悲观了。不要过于解读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也不要太乐观。至少这三年还有比赛,我觉得也算是给电子竞技一个机会,回到没有厂商的年代,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记者:所以其实可以理解成随着老男孩越来越火,其实你也需要和这种东西去做一个叫抗争。

黄旭东:我觉得我脑子里面是清醒的,我不想几年后或者星际争霸2真的没落之后,我变成很多星际1老玩家口中的背叛者,我一上来就告诉你我不是背叛者。我从一开始就告诉大家,我来是我喜欢这个游戏,我走可能是因为我找到了更喜欢的游戏,反正不想被道德绑架了,所以在这方面会提前给大家打预防针。

记者:目前社区的看法怎么样?

黄旭东:还好,我觉得一个可能是星际争霸的玩家,大部分其实现在也不玩就看一看。第二是說这些玩家相对来说年纪要大一点,相对成熟一些,所以没有那么不理性,没有那么多误解。即便哪天星际争霸真的没有比赛了,没有选手了,环境不行了,我觉得我们的内容可能会减少播星际争霸,但不会全部抛弃。因为毕竟挺好玩的,至少现在还觉得挺好玩的。有时候自己打打也挺开心的,所以不会全部抛弃。

记者:咱们一起回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主播身份,开始反馈建设社区。

黄旭东:我想想。

记者:第一次?

黄旭东:很早14、15年,15年差不多,因为那时候直播平台刚起来,稍微赚了点钱,才开始慢慢的想反馈社区的东西。

记者:那个时候做了什么?

黄旭东:做功夫杯和其他小比赛。

记者:那时候国内星际2比赛很少是吧?

黄旭东:对,第一,国内比赛很少,第二,我们也缺内容。当然内容有很多种,但我想能让中国选手多点交流的机会,大概就是这样。

记者:所以当时您和选手们说这个事的时候,他们还挺积极的?

黄旭东:还好,想进步的肯定很积极。

记者:那个时候在您的判断里,暴雪在电竞上已经走偏了吗?

黄旭东:已经偏了很多年了,暴雪从一上来就很偏。暴雪一上来其实他在电竞上面是没有投入的。他的所有投入都在韩国,欧美那边其实也没什么投入,欧美都是靠第三方。暴雪所有的投入都在韩国,你想一年能打10届GSL,每届冠军奖金是一亿韩元,10万美金。

记者:当时在中国基本没有什么投入。

黄旭东:中国的投入全在广告。对电竞没有任何的投入。

记者:所以您认为他最开始就是错的。

黄旭东:最开始就是错的。第一,我觉得暴雪选择地点就有问题,他为什么选韩国呢?他可能是希望延续韩国星际一的传统,因为韩国星际一的确是电竞的最高峰。但我觉得他这点是错的,因为毕竟韩国市场就那么大,你看到今天为止,成功的电竞都不是从韩国出来的,拳头也好,V社也好,没有一家公司会把重点放到韩国这种地方去,韩国实在太小了,即便他做得再高端,举全国之力做到星际一的高度,又怎样呢?对全世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影响,欧美还是流行CS,中国还是流行魔兽。我不知道是谁做的决策,但是这个决策我觉得完全不懂市场,完全不懂电竞这个东西。我觉得暴雪应该去培养各个地区的基础联赛,这个他完全没去做,即便到今天他也没做过这些事情。就像拳头今天做的事情一样,比如说有LCK赛区,LCS赛区,EU的赛区,你把各个赛区开起来,各个地区的选手能够通过自己本土的联赛把自己养活,本土的观众认可本土的选手。如果10年中国有一个暴雪官方的星际二联赛,我觉得中国的星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记者:当时您也是在做WCG的市场化工作,如果暴雪那个时候弄个联赛的话,市场是会买单的。

黄旭东:市场当然会买单。因为当时只有星际2一个项目,英雄联盟刚出来不成气候,DOTA2一直出不来,DOTA很流行,但DOTA没有官方,没有人会做那么大投入。而且暴雪在星际上的投入并不小,这个是我看得到的,在中国投的广告费远远超过可以做电竞比赛的费用。你说这笔广告费投到了一些媒体上面,投到迅雷这些地方去,有什么意义呢?当时就是一群完全不懂电竞的人在做,所谓的外行领导内行,在这里瞎搞。

记者:那后面呢?

黄旭东:后面都是弥补、拯救的过程。2011年星际二就在韩国开花了,当时我也去了韩国现场,在釜山新界,氛围是很好的。当时暴雪已经在跟Kespa做对抗了,Kespa不愿意转型,因为他跟暴雪的利益没谈好,所以Kespa还在坚持做星际1,星际1还有大量的观众。然后在这样的情况下,星际2在韩国还是挺火的,因为投入的确够大。而且你要知道他制作的豪华程度。他的比赛每一届都会有男团,女团过来报幕、表演,到今天你都看不到很多电竞赛事有这样的规格,暴雪给了上千万美金。但在中国就没有比赛,中国都是靠游戏风云、PLU,我们这些第三方媒体在撑着做小比赛。然后11年结束之后,英雄联盟就开始火了,WE在IPL5上面夺冠是英雄联盟开始慢慢往上走的一个很标志的事件。数据开始爆炸式增长,因为2011年一年英雄联盟的数据都不是很好,当时我们把英雄联盟的项目组解散了,结果12年开始爆发式增长,然后星际2在全球都好,在中国不好。

记者:12年开始在中国就不好?

黄旭东:从来就不好,中国从10年开始就不好,为什么呢? 第一,10年国服上不来,全球服都开了,国服没开。第二个,11年国服开了,然后网易点卡,劝退了大部分想尝试的玩家。到12年的时候暴雪好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觉得中国市场还是要的,然后他把BWC放到中国,这又是一个很奇怪的决定。我也不知道暴雪在想什么,一个三天的比赛就能救中国的市场吗? 他那年暴雪嘉年华都没有做,他把暴雪嘉年华的预算全部做成了BWC,就是一个星际的比赛,星际的全球总决赛,他觉得可以通过这样的一个杯赛拯救中国的星际市场,然后他还加了魔兽世界的表演赛,他觉得魔兽世界在中国很火,我搞个魔兽世界的表演赛,也会来很多观众,现场是还可以,几千人还是坐满了。

记者:是你们做的吗?

黄旭东:不是,游戏风云做的,我都没解说这个比赛,我作为一个观众在下面看比赛,我到现场去了,氛围还可以,但是我认为这种比赛完全不接地气。我做了一个全世界最高规格的比赛,是不是?也就是说今天我在中国做个S赛我就能救中国的LOL市场,,不是的,中国的LOL市场是靠高校赛、靠网吧赛支撑起来的。

记者:您当时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决定。

黄旭东:很奇怪,我也问过暴雪总部来的人,我跟他提过很多意见在现场,当时他招标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跟他提,我说你这个项目如果是为了拯救中国的市场,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个举动。我也跟他举过例子腾讯在做什么,腾讯的CF在做百城联赛,做各地的网吧铺垫。英雄联盟12年第一次做LPL,在太仓的一个仓库里面,开始踏踏实实地做本地联赛。规格、包装、规模跟BWC没法比,但是别人做的很踏实,老实实在仓库里面做了三年。

然后13年的时候暴雪意识到还是要分区,WCS就正式正式启动,韩国区是独立的,有美洲区和欧洲区,没有中国区,还是没管中国。中国没有人做,暴雪中国我也不知道在干嘛,反正暴雪中国的人宁愿把钱拿去投广告,也不愿意做这些踏踏实实的事情。

记者:当时你没有去问过他们为什么没有中国区?

黄旭东:当时我跟他们也没那么熟,所以没有问太多,别人也不愿意回答你。其实13年中国是跌入了一个谷底。虫群之心发售的时候,数据惨不忍睹,跌到简直不敢相信。那时候几千人在线,就跌到这种地步。

海外因为它分赛区,中国选手当年苦顶着200多的延迟,早上5:00爬起来去打美洲赛区的预选赛。当时我们也在转播,你听到的那些什么飞龙骑脸,都是早上5:00我在家里面转播出来的。

13、14、15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中国选手没有自己的赛区。14年网易暴雪跟暴雪中国之间做了一个身份的转换,网易暴雪14年之前不负责游戏运营,14年他们把游戏运营权拿过来,之后他们开始慢慢的启动。网易暴雪还是接地气一点,知道要踏踏实实去做基础联赛,然后15年正式有黄金联赛,然后是15年底16年初发布虚空之遗,星际2的数据才一路往上涨,但是已经晚了,最好的4年被暴雪这样浪费掉了。

记者:我感觉是不是从13开始,选手的数量也开始减少。

黄旭东:对,12年到13年初,大量选手退役。最早中国有超过十支职业战队,什么Tyloo、IG、WE,各各式各样的职业队,每个队都有七八名选手,随便一拉就四五十个人,然后都还有点竞争力,韩国选手过来打有时候也会输。但是没有比赛,当时的战队联赛是PLU自己做了个战队联赛,我们NeoTV也在做。12年开始,PLU什么的退出了,这个市场只有我们还在坚持,其他三家媒体都退掉了,都去做英雄联盟去了,所以大面积的比赛也没了,大面积的选手开始退役。

记者:2016年WCS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上海站?

黄旭东:应该是想尝试一下。当时WCS要开分站赛,然后虚空之遗发售,卖的还不错,收入也挺高,网易自然有更多的预算来做比赛。全球都有分站赛,中国也加一站,就自己掏钱做了一个。

记者:为什么后来不做了?

黄旭东:因为中国选手水平普遍不高,2016年那一届中国那么多人打,然后最后8强就一个,然后还被人3:0。其实那一届现场的效果真的不错。比赛是在世博馆的银厅做的,大概现场坐了三四千个人。但是因为选手不行,网易暴雪就很难再去支持这样的大型赛事,你中国选手打不上去,我搞半天就几个外国人打。其实还是那句话,你光做一个大型比赛是没有用的,真正撑起大型比赛的是底层千千万万的小型网吧赛。网易暴雪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补救总没有开局那么好做。

记者:而且也确实没什么钱。

黄旭东:的确,中国这边的收入因为开局就差,没有人人家哪来的收入,没有收入哪来的预算,是个死循环。包括今天他停更也是这个问题,停更就是明年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没有预算,明年我们的比赛怎么办?

黄旭东:对,往这个方向去逼,但是我内心是清楚的,我抗不了这个担子。

记者:我之前看一个别人对你的采访,里面提到说以后会不会转型?

黄旭东:会,肯定会。我们转型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我们对这款游戏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并不是特别在乎这款游戏是不是流行,虽然流行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准,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喜歡。

记者:有在寻找吗?

黄旭东:没有,你不需要找,好的自然会出来。因为RTS不是一个竞争很激烈的品类,如果这个游戏好玩,自然而然就会在社区里面流行起来了,那我自然也就看得到了。

记者:所以您觉得是星际争霸二、星际争霸一这两款游戏哪个对你是更重要的?

黄旭东:哪个都很重要。通过星际争霸1我进入了电竞圈,然后星际争霸2我是快30岁才接触到这个游戏。18岁到28岁,人生最重要的十年都给了星际争霸1,然后星际争霸2也做了快十年,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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